但是采用大規模提高專賣水的過激的财政政策時,往往都是這個國家遭到了極大的國家困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卻也标志這個朝廷已經走向了末路。而産生的後果也是極爲嚴重的,因爲專賣之物皆是關系到民生,是生活不可或缺之物,提高稅額則加重了百姓的負擔,極易引發民間的反對,導緻國家震蕩。
而原本國家對于商業活動,是征稅的。但是這樣的稅,無論怎樣提高,此時都不能讓皇帝滿意了。于是開征算缗錢,開辟新的稅源。所謂的缗,就是串錢的絲制繩子,一串一千錢,二十缗一算,也就是二十千,兩萬。算缗則是針對不動産征收的,多少房子,多少馬匹,多少車輛征一算,政府規定好,讓百姓自己去繳納。
當然百姓不傻,誰會主動繳納呢?但官府有招兒,而告缗即告發人們匿财不報。漢武帝則是開啓了惡劣手段的先河,他規定如果誰不繳納,或者少報少交,其他人可以向官府告發,告了以後,官府就可以把這家的全部财産沒收,分給告發者一半。
當時執掌刑律的廷尉是杜周,著名的酷吏,他派人下郡縣,專辦算缗之事。于是告缗者遍天下,中産之家,沒有漏網的。告人的,得來的不義之财,轉眼也被人告。一時間,單告缗一項,朝廷得民财數以億計,沒入的奴婢以千萬數,田産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頃。一時間成了比鐵鹽官營還要生财的羅掘之道。
然而,百姓就是那些百姓,财産就是那些财産,羅掘一空,以後也就沒了。所以這樣的财政措施,等于透支了國家幾十年的收入,後果不言自明。對于國家而言,經濟活動乏力,财源枯竭,發展陷入停滞,隻能出台更加激烈的政策來收斂錢财,結果就是天怒人怨,而若是内亂之下再有外患,則隻有滅亡一途。
‘算缗令’稱得上是自取滅亡之道。因而趙昺此言一出,立刻引發衆官的竊竊私語,他并沒有出言制止,而是任他們議論,希望他們能從中領悟到些什麽,意識到決勝并非隻有戰場。還可以借助經濟手段削弱敵方的實力,使敵方财政崩潰,内亂不止,那時再興兵北伐,效果便是事半功倍。
趙昺卻是從中看到的更遠,蒙元在漢地恢複宗王出鎮的制度,在他看來更是作死。過去蒙元初時在漢地也是實施宗王出鎮制度,統管行政和軍事事務,但那是戰時處于便于作戰,卻也容易形成地方割據。所以忽必烈在平定江南後很快就将行政權收歸行省,軍權歸于樞密院,出鎮漢地的宗王隻有監察地方的權利,沒有旨意不能幹涉地方事務,也是出于此目的。
趙昺想真金現下恢複出鎮宗王統管軍政的權力,是爲了應對嚴峻的軍事形勢,希望能夠借助宗王們的軍隊抵禦宋軍的進攻,在形勢好轉後再行奪權。但是他以爲真金是在做夢,當下大元朝已經不是從前的大元朝,真金也不是忽必烈。
忽必烈作爲蒙元的開國皇帝,能在衆多兄弟中奪得汗位,完成了王朝的大一統,無論魄力,還是智慧,公平的說要比真金強上百倍,使得蒙元無論是在軍事和經濟上達到了頂峰。手裏有兵有錢,外可以遣軍征讨四方,内可以用錢擺平草原諸多宗王。
但真金有什麽?不過是被漢儒培養出來的一個書呆子,軍事上沒有建樹,政治上沒有主見。另外膽子還小,被忽必烈一句話就吓得半死,好懸小命不保。繼承汗位後,接下來的也是一個爛攤子,外藩諸王不服,又有與大宋的戰争。結果繼位不過兩年,江南、兩淮皆丢了,錢袋子沒了,折損兵将數十萬,親信部隊基本被打殘了。
在中央勢衰的情況下恢複舊制,引草原諸王出鎮漢地。手裏沒兵沒錢,武力上無法彈壓舊宗王及反對勢力,沒錢也無法籠絡諸王和舊漢侯們,那就等于請進來一群狼。朝廷沒有錢,隻能依靠諸王自籌,那麽必然會行政上失控,而軍隊又是宗王們的部族軍,與私兵無異。結果就是朝廷政令不通,諸王各自爲政,逐漸形成割據之勢,朝廷被架空。
此外,真金此次調整政策,調蒙古宗王進入漢地,又選蒙古精銳入怯薛,将漢人排斥在外。如此必然侵奪過去漢侯們的利益,從而引發他們的不滿,又進一步加深蒙漢見的矛盾,導緻漢人離心,對基層的控制力減弱。在苛政下,普通百姓也會生怨,兩下相加,積怨之下旦有風吹草動就會生變。
待衆官的議論平息後,趙昺又對蒙元方面制度的改變進行梳理和解讀,由淺到深的分析了政策将産生的後果。衆官靜聽小皇帝的解說,對他入情入理的分析無不贊同,同時也明白了當前結束北伐,止步于汴京之前,看似痛失了收複舊都的機會。
但是在大宋已經取得軍事優勢,改變了被動防守的态勢上,利用蒙元求和之機停戰。從長遠的角度來看,既能緩解國内的矛盾,可以讓百姓休養生息積蓄力量。且又爲下一次北伐留有借口,待蒙元生變,就可以再次興兵吊民伐罪,一舉将蒙元趕出中原,遠逐于塞北。
整整持續了一天的會議,讓衆臣理解了趙昺的戰略,也不再糾結停止北伐的問題,并在經營兩淮,鞏固淮北的策略上達成共識。
而晚上,趙昺也沒有閑着,又召集各州縣主官會談,就濠州事件爲何重處張頌進行解說,讓大家明白雖然其在執行朝廷政策上并沒有犯原則性錯誤,但是在操作中卻不能對執行中産生的問題進行及時和有效的處置,且對敵對勢力的力量估計不足,并沒有對百姓進行正确的引導。從而釀成大錯,引發百姓恐慌逃亡,造成極其惡劣的後果。
随後,趙昺又對衆人如何掌握朝廷政策的問題上做出明确的解釋。對于遺留在兩淮的蒙古人要采取較爲寬仁的态度,尊重他們本族的習俗和宗教,不能采取強制手段禁止。
在其私财上,對于那些蒙古宗王貴族及附逆的漢人,要堅決予以沒收,但是要保留其維持基本生活的财産。而對于普通的蒙古人,可以保留其财産,并按照規定分配土地,享有同樣的待遇。
對于不服朝廷管理,謀逆叛亂的蒙古人要堅決鎮壓,堅持‘首惡必除,脅從不問’的策略,分化瓦解敵對勢力,而不是采用不問主次的血腥屠殺的辦法,從肉體上消滅,要通過各種手段教化,逐步将他們同化。
對待移民至此的北方漢人,要宣揚同根同族,而進行南北之分,更不準人爲的進行分化,在發布文告和日常用語上,也不準用‘歸義’、‘歸化’這些歧視的字眼,更不允許采取禁止通婚,通商等手段隔離南北漢人之間的交流,從而實現南北漢族的融合。
次日,趙昺又召集在應天府的各部統領以上的将領議事,首先是對前一階段的得失進行總結,各部主帥首先對自己如何謀劃和部署進行講解,然後由參戰各部主将逐個發言,講述戰鬥經過及戰術的運用,最後大家再分析得失,戰略戰術的運用,各部協同、配合是否恰當,從而總結出經驗。
趙昺作爲北伐戰略的制定者,并總攬全局,一直在一線指揮,但他并沒有擅自插言,更多的是作爲一名聆聽者來了解每一場戰鬥的具體情況,并與自己的決策、部署相互印證對照,然後再進行點評。對待指揮中的錯誤,進行嚴厲的批評,自己的失誤也做出自我批評。而對指揮出色者也不吝贊美。
在總結完畢後,趙昺下旨将經典戰例整理成冊,分發到各級軍官手中,以便大家學習提高指揮水平。而後,他又對下一階段的軍事工作進行部署,在對敵政策及兵力分配進行調整。要切各部不要因爲議和與停止北伐而放松警惕,依然要做好随時戰鬥的準備,反擊蒙元可能發起新的進攻。
在齋戒的第三日,趙昺依然忙碌,又分别召見官員單獨會談,對他們的工作進行細問,或是贊揚、或是訓斥、或是告誡。反正觐見出來的官員們個個都是心驚膽顫,他們不知道小皇帝爲何對他們的所作所爲知之甚祥,一舉一動皆了如指掌,好像有一隻眼睛無時不刻的在盯着他們一般,以緻各人無不小心翼翼,哪裏還敢再造次,再有越軌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