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趙昺想着那麽多臣民,尤其是充當儀衛的官兵們還要全副武裝的步行,自己與他們相比更加辛苦,心裏有怨也隻能憋着。但是現下大部分人都已經完成任務後,可以找個地方涼快去了,而他還不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果然文人們都是會騙人的,一支筆即可粉飾太平,也能極盡刻薄之事!”趙昺下馬掃視了一眼皇城心中暗罵道。
他喜讀遊記以了解地方地理和風物民情,來商丘祭廟自然也要對此有所了解,以免露怯。那麽在前人的筆下皇城的主題建築規模如何呢?本朝的文人們在自己的作品中多有描述:
王仲旉《南都賦》記載:“旁立原廟,巋嶵穹崇。殿實有三,一祖二宗,顯文谟而承武烈,彌萬祀而無窮。”劉攽《鴻慶宮三聖殿賦》亦載:“絜百圍而置楹兮,度千仞以架棟。亘長廊其如城兮,辟重門其似洞。栾拱粲其如星兮,侏儒屹其承重。阖陰房之密靜兮,雖六月其必寒。辟陽榮之敞麗兮,蓋中夜而已旦。涉廣除而徑上兮,每百尺而一級。曆青珉之瑩滑兮,曾不得而側立。顧風雨之在下兮,足以避夫燥濕。良非人力之所爲兮,宜鬼神之攸集。”
這些人都是極贊三聖殿之莊嚴華美,可呈現在趙昺面前的又如何呢?其實商丘皇城城郭周長隻有兩裏三百餘部,占地面積隻有現代二百八十畝左右。即便作爲一個行宮别院都不算大,作爲皇城來說更是小的可憐,哪裏來的什麽宏大雄偉,也可見他們的文章是言過其詞,糊弄皇帝高興罷了。
趙昺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帝,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也沒心情爲這點兒事與早已作古的人去置氣。而眼前的皇城倒是簇新,隻不過随處可見剛剛完工的痕迹,樹木、花草都是新移植的,石闆鋪就的路徑沒有絲毫磨損的痕迹,而城中還彌漫着頗爲濃重的油漆味道,他估計用手摸摸都會沾上。
“陛下,雖在我朝開國之處便設原廟,但彼時規模很小,此後又多次毀損重修。仁宗天聖元年,鴻慶宮重建,并修建了許多附屬建築。但康定元年,宮殿毀于戰火,但依然設置齋殿來供奉神禦。至慶曆六年,仁宗又命重修南京鴻慶宮三聖禦容殿,至次年七月,神禦殿修成,下诏奉安了太祖、太宗和真宗的禦容,賞賜功臣,赦免罪民。”趙孟錦看小皇帝不住皺眉,知道一切都瞞不住其,便上前解釋道。
“此後鴻慶宮屢次毀于災害和戰火,曆朝又不斷修複和擴大,皇城也有了今日的規模,按照其禮儀制度,每年進行朝谒。靖康之變後,我朝南渡依然設置齋殿供奉神位,直到臨安淪陷,行朝海上才止祭。而鴻慶宮則毀于蒙元兵弑,待臣重複應天府時也僅存遺址。”
“鴻慶宮乃是我朝原廟,臣不敢怠慢,組織上萬軍民和工匠,按照前時的樣子複建,隻是倉促之下還多有不妥之處,還待日後一一重建!”
“能在不足月旬的時間内建成如此模樣,汝也是費心了。”趙昺輕歎口氣道,“但是此爲我趙氏肇基之地,而朕無能,使國家淪喪,祖廟荒廢,列祖列宗不得祭祀。而今我等絕不能再有絲毫疏忽、懈怠,朕也會讓内府撥下銀錢,用以複建和四時祭奠,求列祖列宗佑我大宋重現昔日榮光,保我子孫後代江上永固。”
“臣遵旨!”趙孟錦已經得知傳聞自己是内定提舉鴻慶宮使,這些事情也就成了他的份内之事,而這也是事關自己的利益,當然是欣然遵命。
“朕此次将淮北兵權總于劉志學,不知汝有何見解?”趙昺揮手屏退跟随左右的侍衛,對趙孟錦道。
“屬下以爲劉志學可擔此任,必能穩定淮北戰局,且其在各軍中素有威望,衆将敬服,也能聽其調遣!”趙孟錦言道。
“嗯,朕打算結束北伐與蒙元議和,如此一來汝之行軍總管之職将被解除。朕對汝之安置,一是爲兩淮制置使,繼續統兵;二是回京任樞密院副使,參謀軍機,協助朕節制各軍;三是以宗親身份提舉鴻慶宮,進爵爲王,但依例将解除兵權。”趙昺雖然與王應麟議過此事,但是也知趙孟錦統軍多年,在軍中甚有威望,且随自己建立新軍,穩定瓊州,又東征西讨立下汗馬功勞,也不能随便就解除其兵權,寒了衆将的心。
“陛下,屬下年近六旬,已經年邁,體力大不如前,精神也多不濟。且從軍三十餘載,不免身有舊疴,四處征戰已然是力不從心,本想此戰之後便請解甲歸田。既然陛下覺的屬下還有用處,願提舉鴻慶宮,爲諸位列祖守靈,保佑陛下光複舊土,我朝江上永固。微末功勞,卻不敢爲王!”趙孟錦聽罷施禮正色道。
“汝于功爲君臣,于私同宗爲親。又随朕南征北戰,殺敵無數,爲我朝攻下數十州府,功不可沒。且我們君臣相處甚笃,如朕之肱骨,功成名就之時又能激流勇退,讓朕深感歉疚,于情于理朕都不能負汝。”趙昺扶起趙孟錦,握住其雙手感懷道。
“屬下本是敗軍罪将,不得不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後身染重病命懸一線,得遇陛下才得以活命,又蒙陛下天恩予以重用,引爲心腹統領重兵爲國征戰。而吾雖爲皇室後裔,卻是遠支脫宗,陛下不棄以宗親視之,已讓屬下汗顔。如此厚恩粉身碎骨不得以報萬一,今以不堪大用,陛下仍厚待屬下,若還能爲陛下分憂,承擔一二,屬下深感隆恩,定不負所托。”趙孟錦也爲陛下所感,哽咽泣留地道。
趙孟錦并非不識時務之人,他也明白自己當前的地位尴尬。他是遠支宗親,若隻是擔任個普通的京官,或地方官員卻也罷了。但是按照大宋的規矩,宗親不得領兵和擔任宰執的,以防宗室篡權奪位。而自己不僅領樞密副使銜,還一直統領十數萬禁軍鎮守一方,這雖然是特殊時期所決定的,可也與規矩不合。
其實早在瓊州之時,就有人建議奪去趙孟錦的兵權,但彼時形勢艱難,宗室領兵作戰也有嗣秀王先例,加上小皇帝維護,并沒有引起什麽風波。而随着入主江南,軍力不斷壯大,非議再起,但是小皇帝以戰事仍頻爲由依然力保,并委以重任,将這股聲音強壓下去,可也讓趙孟錦感激的同時,心生警惕了。
此次北伐,連戰連捷,收複兩淮和淮北部分地區,趙孟錦身爲一方統帥,聲望日隆。以他所知,朝中奪其兵權的聲音再起,不少重臣都上書建議陛下早作定奪,以免自己做大,生出不臣之心。所以他知道陛下盡管将此盡數駁回,但是也承受着極大的壓力。
而趙孟錦也清楚盡管自己一貫深得陛下信任,從未質疑他的忠心,可他也知道三人成虎,這種言論多了陛下難免不會生疑。所以他也生出了急流勇退之心,心知此時解甲陛下必感念自己識時務予以厚待;而若依然攥着兵權不撒手,不僅會讓陛下将傳言信以爲真,曆朝曆代功成之時,兔死狗烹,誅殺功臣的先例太多了,那時想安然而退就難了,很可能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唉,朕也有許多不得已,有虧于汝啊!”趙昺聽罷歎了口氣,無奈地道。
“屬下以所得甚多,心中感念陛下隆恩,絕無絲毫怨言。”趙孟錦再次施禮道。
“也好,朕定會保你世代平安!”趙昺沉聲道。他其實也知道這麽做,很有卸磨殺驢的罪惡感,但是也知道人心善變,地位變了,環境變了,難免會所求更多。這種做法算是有備無患,而能和平讓其放權最好,也讓他的愧疚之感少減。
“屬下謝陛下龍恩!”趙孟錦知道有了陛下這個諾言,自己及子孫隻要不作出十惡不赦之事,起碼三代性命無憂了。
“朕還有一事要拜托于汝!”趙昺見狀虛扶下道。
“陛下請言,臣定竭力!”趙孟錦言道。
“前時江钲陣前重傷,不能理事。而襄陽不複,江南、兩淮不穩,朕欲轉往襄陽前線主持攻取襄陽戰事。如此淮北戰事還要委與汝主持,暫時應兼任行軍總管之職,節制兩淮和淮北諸軍。”趙昺輕聲言道。
“臣……臣定不負陛下所托,待陛下凱旋!”趙孟錦聽了遲疑片刻道。他沒想到小皇帝在以對自己後事做出安排後,依然會委以重托,這份信任足見對他的信任,也讓他更爲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