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楷,紹興和議之時,我朝尚據有川蜀和陝西,而今川蜀戰事剛剛打開局面,收複陝西尚未提上日程。向蒙元讨要陝西,隻怕萬難,如此則有可能演變成辛卯之變後的局面。”趙昺以手指輕敲着幾面道。
“陛下,屬下也曾聽聞有人議論,以爲我朝前時之所以連番戰敗,以緻‘亡國’,正是肇始于辛卯之變。但屬下以爲彼時非此事,陛下無需過分擔憂……”莊公從侃侃而談道。
趙昺聆聽着其的論述,同時也在心中分析。辛卯之變起于當年的聯蒙滅金,他知道世人和後人皆以爲宋廷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是爲了報靖康之恥,從而結束宋金之間長達百年的戰争對峙局面。但除了爲了報仇雪恥之外,其實聯蒙滅金是南宋末年臨安朝廷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軍事外交戰略。
事實上,早在南宋初期,宋朝便開始有人開始注意到蒙古這支力量的存在,并試圖借助蒙古與金國的矛盾爲對金外交服務。但此時宋廷已與金國簽訂了“紹興和議”,無意于北伐收複故土的大業,此事便被擱置下來。此後金國海陵王完顔亮撕毀“紹興和議”發動“正隆南伐”的時候,爲了減輕自己的軍事壓力,宋廷也曾試圖傳檄蒙古、契丹諸部共同攻金。
但此時蒙古諸部尚未統一,不足以成爲一支可以憑借的力量,再加上金國、西夏的阻隔,南宋方面也一直未能與蒙古取得直接聯系。以後随着蒙古諸部開始逐步統一,對金的威脅日益嚴重,已經達到了與金國分庭抗禮的程度,而此時部分南宋官員也開始有些擔憂。
對于金國,南宋方面有三種觀點:保金以拒蒙、滅金、聯蒙滅金。南宋大多數人持第二種觀點。滅金與聯蒙滅金不同,滅金未必要聯合蒙古,金要滅,蒙古也要防。因爲蒙古的軍事行動已經不僅針對金國了。蒙古先突襲四川,奪取南宋五關。後又蒙古強行借道南宋,接連擊潰南宋守軍突襲金國。
面對蒙古洶洶南下,世仇金朝依然故我的情況下,南宋朝廷有兩派意見,一者扶持金朝,以之爲對抗蒙古的屏蔽;一者認爲應趁此機會滅亡金朝,并由此振奮精神,再圖抵抗蒙古南下的企圖。所以南宋朝廷大多數人反對與蒙古結成同盟。可絕大多數人也反對保金,這不僅是靖康之恥的原因,幾年前與金國的全面戰争依然曆曆在目。
所以南宋無法确信在幫助金國擋住蒙古後,金國不會繼續攻宋。此時雖然南宋朝廷意見不一,但也都認識到蒙古乃虎狼之邦,不足以爲盟友,甚至是比金朝更爲兇惡的敵人。于是不聯蒙滅金的思想影響下,南宋一面在宋金邊界展開軍事行動,一面對蒙古的盟約含糊處理。
宋廷認爲在蒙古人勢力興起的形勢下,金已經由過去的仇敵轉而爲今天的緩沖國,隻要金能抵禦蒙古人的進攻,南宋繼續向金輸納歲币也是未嘗不可的。蒙古勢力很強,已經具備了滅亡金朝的能力,等到蒙古滅亡金朝之後,與宋爲鄰,對宋朝并不是一件好事。若不與金朝絕交,繼續輸納歲币,則有利于金人抗蒙,這樣,南宋也有機會舒緩時間,組織力量,對抗蒙古人的南下。
然而南宋朝廷就蒙古、金朝問題的看法。對金朝的态度依舊不同于與其他周邊政權。由于金兵南下,擄取徽欽二帝北歸,包括皇室在内的朝廷上下被洗劫一空。宋人對金人恨之入骨,宋朝雖多年積貧積弱,但收複失地以報世仇的呼聲從來沒有停止過。事實上南宋政府一直在根據時局變化不斷調整對蒙對金的策略,“聯蒙滅金”決議的出台也是幾度峰回路轉,最終在很多意外事件的促成下,在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南宋不得不走上了聯蒙滅金的道路。
但是最終使南宋和蒙古走到一起,南北夾擊,使金朝走向滅亡,主要是金朝錯估形勢,無視南宋朝廷的争論,根本沒有想到宋朝也會存在有利于金宋聯合的因素,更沒有想到去争取宋人聯合抗蒙。在得知南宋要斷絕歲币的輸納後,金國大爲不滿,盲目決定南下争奪地盤,将可能的盟友推到了敵人一邊。爲了解決金朝國内的危機,也爲了懲罰南宋拒交歲币的行爲,于是年發動了對南宋的戰争。
金國南侵打破了宋廷以金爲屏障的幻想,相關的争論也停止下來,且戰争的形勢并不如金人估計的那麽樂觀。這時南宋爲了自己的存亡,不僅對入侵金軍進行了堅決的抵抗,而且不斷尋找機會深入河南抄略以迫使金軍退兵。另外,爲了減輕國防壓力,南宋還公開招納有實力的山東忠義軍,同時與西夏會師夾擊秦、鞏。金人占領了南宋淮南的一些州縣,但很快被宋人收複,随後,宋金邊境陷入長期的拉鋸戰中。
金兵在攻宋戰争中沒有占到便宜,試圖奪取淮南以爲緩沖之地的計劃落空了,喪失了許多有生力量,且宋廷爲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再次與蒙古展開交往,以期減少自己承受的軍事壓力。對南宋而言,聯蒙滅金開始成爲主流觀點,出兵助糧固然有“執仇恥”的目的,但最根本的目的,在于“和蒙”,這是符合南宋利益的正确之舉,也是南宋唯一正确的抉擇。
端平元年正月,宋蒙聯軍攻破了金國最後的據點蔡州城,金哀宗完顔守緒匆忙傳位後自缢身亡,金末帝完顔承麟亦在亂軍中被殺死,金國滅亡。宋軍最後分得了大部分戰利品,其中就包括完顔守緒的屍體。并收複了壽、泗、宿、毫四州及漣水一軍,加上消滅李全所得之海州,共五州、一軍、二十縣之地,兩淮全境收複。京西又得唐、鄧、息三州十一縣,京東得邳州二縣。
從這一點來看,南宋在“聯蒙滅金”這一事件中還可以算是受益者,但這一結果對南宋而言并非福音,滅金後,蒙古軍撤回到黃河以北,宋軍撤回長江附近。這時的河南因爲遭受戰亂已經極爲殘破,無法爲軍隊提供補給,于是河南就成爲了夾在蒙古與南宋之間的一塊無人占領區。
蒙古人在滅亡金政權之後并沒有停止南下的步伐,而是繼續南進,将滅亡南宋政權作爲他們的下一個目标,于是蒙古與南宋長達四十年的對峙開始了。縱觀整個過程來看,南宋政府并非不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最後走上“聯蒙滅金”的道路更多的是一種“兩害相較取其輕”的無奈。
但“辛卯之變”給南宋帶的災難還遠不止此。南宋在四川的防務可以用一句話予以概括:“三關爲門戶,五州爲藩籬”。三關即爲階州七方關,鳳州仙人關,興元武休關;五州即爲階州,鳳州,成州(同慶府),西和州和天水軍。蒙古軍兩次南下,将“蜀口諸關蕩爲平地,不可修複”,四川自此門戶大開。
而更爲嚴重的還在于蒙古軍對嘉陵江沿岸的破壞。蜀口宋軍後勤補給完全依靠嘉陵江水運,劍門關外沿江的沔州,大安軍,利州是川陝最重要的三個軍事重地,所以川陝可以沒有漢中興元府,但絕不能失去嘉陵江沿線的這三個州。
盡管新任蜀帥李真上任後收集各地潰軍,招募忠義,迅速收複了失地,并和副帥趙彥呐一道盡其所能恢複蜀口防線。但由于由于這三州在“辛卯之變”中均遭蒙古軍占領和破壞,使得此後嘉陵江水運無以爲繼,隻能重開陸路。直到闊端于端平二年年秋蒙古再次大舉攻蜀前,蜀口元氣仍遠未恢複,使四川在宋蒙全面交鋒後短時間内陷落,這不能不說是“辛卯之變”種下的孽根。
此外以更長遠的眼光看,趙宋南渡以後,四川總領所的收入,常年占南宋财政總收入的四分之一以上,四川提供的軍糧,更達到整個南宋軍糧供應量的三分之一以上,故時人便有“蜀亡則宋亡”之歎。從這個意義上說,南宋最後戰敗滅亡的命運,亦肇始于“辛卯之變”……
“陛下,屬下以爲盡管有辛卯之變的教訓在前,但此一時,彼一時矣!”莊公從簡述了辛卯之變的經過,闡述了決策經過及得失後道。
“朕願聽汝之論斷!”趙昺斟了杯茶推給其笑道。
“謝陛下!”莊公從不客氣的将将茶一飲而盡道,“陛下,屬下認爲當年我朝盡管在戰略謀劃上高于蒙元,,且依托地理優勢,仍然戰敗皆是因爲最後真正決定戰争勝負的,還有軍隊的戰鬥力、後勤補給,以及國家的運作,和戰場上的指揮。遺憾的是在這些方面來說,彼時我朝都并不占優勢,可如今陛下英明神武,衆臣得力,諸軍用命,百姓擁戴,形勢已然逆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