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各旅辎重團将物資集中到鎮中,羅大同又檢點了一番。此次他們襲擊了敵軍後軍,并殲敵大部,可物資大部分都毀于炮擊,得到的隻是很少的一部分。且些兵器、盔甲之類的東西并沒有啥用,即便繳獲了些火藥,也因爲威力太差,并不堪用。隻有幾十車糧食算是略勝于無,這還是因爲當時被堵在鎮子中才沒有被毀掉。
本來羅大同以爲柳子鎮雖然衰落了,但是終歸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從中也能得到些補給。可進來後才發現,由于運河斷流商旅斷絕,水災頻繁,加上戰亂的波及,人口已經大爲減少,田地荒蕪,昔日富甲一方的巨鎮隻剩個空架子了,居民家中也沒有多少餘糧,就地補給自然作罷。
統計點驗之後,羅大同略松口氣,這些糧食省着點兒能堅持七日,算算都帥怎麽也能趕到了。至于彈藥,各部皆知是深入敵後作戰,都明智的選擇了最大攜行量,估計能撐下這場戰役。唯一讓人感到欣慰的是,鎮子中水井衆多,号稱有井百口,即便沒有仔細數過,可也不算少,起碼水管飽。
此外,鎮子中就是寺廟衆多,據傳有九十九座之多,入眼皆能看到。不過羅大同也覺好笑,暗道神仙、佛祖們亦嫌貧愛富,随着柳子鎮的衰落,衆多寺廟也失去信徒的供養,僧去寺空遭到廢棄。不過這些寺廟在建設時,往往都會占據最好的位置,選擇在視野開闊的高地上,讓人一見便産生神佛高高在上的威壓感。羅大同的指揮所設置在一座荒棄的寺廟中,歸來時已經清理幹淨,他轉了一圈便笑了。
過去跟随陛下征戰,大家常常私下偷笑陛下喜歡在廟裏開設指揮所,是爲了希望得到神佛的護佑,現在想想卻覺得自己可笑了。其實在寺廟中開設指揮所,最大的原因還是地理位置好,便于各部傳遞信息,可以總覽戰場情況;還有就是廟裏一般空間較大,能夠安置諸多的随從和幕僚及直屬機關;再有雖然叩擾了神佛,卻不會因爲征用民居幹擾百姓生活。
羅大同卻并沒有幹坐在指揮所中,他領着司馬、參軍領着一隊親衛不停的穿梭在鎮裏、鎮外,與其他兩個旅長商讨作戰方案,分配防區,選擇陣地,繪制地圖……可以說馬不停蹄的走遍柳子鎮和周邊。而這一天土土哈似乎也很配合,并沒有發起反擊,讓他有時間布置防禦。
在天亮前,駐守鎮外的一團利用田地中灌溉的灌渠和水流沖刷形成的幹溝及坡地、土台,構築了起棱堡式防禦體系,并呈梯次布置了火炮陣地,可以對遠、中、近目标實施壓制和打擊。前沿陣地前挖掘了壕溝,布置了拒馬、麓角,埋設了地雷,以防範敵騎的沖擊。
防守鎮子的二團和炮旅的兩個炮團則利用鎮子的寨牆和運河堤壩及鎮前的碼頭構築防禦工事,利用較爲堅固的倉廪,配置火炮構建火力點,完善火力體系配置,形成交叉火力,可以殺傷從多個方向進攻的敵軍;作爲預備隊的三團同樣沒有閑着,他們不僅要警戒鎮子的其它方向,防止敵軍滲透,還管控、維護治安的任務。此外在鎮中的主幹道築起街壘,利用房屋,樓宇建立火力點,預備在寨牆被攻破時進行巷戰。
到了清晨看看已經初成的防禦體系,羅大同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心中也稍有底氣。正與幾個幕僚開玩笑稱五旅就是守城的命,從紹興成軍警戒京畿,到江東大戰防守常熟城,進軍淮北後仍是在零壁留守行營保護糧草。好不容易有了出戰的機會,結果還是據守柳子鎮斷敵歸路。
‘哐、哐……’正當羅大同‘哀歎’之時,突然警鍾聲響起,擡頭望向鎮中的高塔,上面接連升起三面紅旗,觀通哨也打出旗語報告敵軍兩路來攻,距鎮子不足五裏。大戰來臨,他焦躁的心情反而冷靜下來,下令全軍備戰……
…………
盡管周邊已經打得熱火朝天,尚在零壁的趙昺目光卻不在此,眼睛久久停留在徐州上。他清楚符離隻是淮北防禦體系上的一個支點,不過是戰略上的一枚棋子。應天府對于大宋來說更多是一種情懷,随着宋室南遷,開封淪陷,其戰略地位也大大下降,攻取此地政治意義要大于戰略上的意義。
徐州則不同。
宏觀上,徐州地處曆史傳統的政治中心關洛、北部邊疆政治中心幽燕、财政支柱的江南三個重要地區的連接部,徐州到長安、燕京、揚州幾乎是等距的,這個位置實在關鍵點,誰占誰得優勢。從南往北打,隻要占領了徐州,整個中原就像一個大棋盤一樣攤開來。這個時候,隻要把大兵團鋪開來,想打哪就打哪,攻城拔地,輕而易舉,洛陽、燕京什麽的都不在話下。
微觀上,徐州對于南方政權更有着重要意義。其地三面阻山,一面臨河,南引邳宿,北控兖濟,西扼汴泗。有一瀉千裏之勢,保障江淮險要之地,建康正是恃徐州才爲南北咽喉。宋室南遷之前,徐州就是黃、淮之間重要的戰略支點,隻有控制了徐州,方能攻防兩便。
而南遷之後,徐州的戰略價值更爲凸顯。擁有此地,退可以屏障兩淮,進可以北上幽燕、西出中原。反過來,如果徐州失守,兩淮就要面臨嚴峻的國防壓力,北朝則可以立足徐州形成強固的南下基地。因此隻有攻取了徐州,才可免去蒙元對兩淮和江東的威脅。
其次,在蒙元将大運河改道後,途徑徐州的運河就是借道汴水和泗水河道的,更增加了徐州的航運樞紐地位。簡要來說,沿着泗水可以北上齊魯,能直達幽燕京師,沿着汴水可以南下淮揚吳越,西進汴洛關陝。這對于沒有鐵路和飛機、汽車的古代社會,水運才是維系南北經濟的交通大動脈,徐州的價值可以顯見。
再有,徐州還是重要的煤鐵産地,其所屬的利國自漢代以來,一直是我國鐵礦石開采、冶煉的重要之地,而鐵在古今都是最爲重要的戰略物資。宋在太平興國四年設立利國監,礦冶業有了很大發展,發展成爲一個大型煉鐵場所,爲全國金屬礦四監之一。
神宗時便有有三十六治,冶工達六千人,規模甚大。元豐元年,徐州知州蘇轼派人調查,在徐州西南發現石炭(煤),從此,遂用煤代替木炭煉鐵,使得冶煉技術進入一個新階段。利國監年産鐵達到一百五十四萬斤,上交國庫稅鐵三十一萬斤,居全國産量第三位。
徐州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必然也就成了必争之地,但是要攻取徐州絕非易事。除了堅固的城防外,山川形勢也決定了此乃易守難攻之地。從地理上說,徐州雖屬黃淮平原,但魯南山地伸延至此,故境内崗嶺起伏,群山環抱,勢如仰釜。城西北東三面環水,隻有南面通聯陸地。
天然形成的小盆地也就成了徐州築城的良址,城市周圍的山丘陡峻,整個城池就是坐落于峰叢中的河畔,形勢非常險要,遠非平衍的地形可比。天然形成的屏障,防禦非常便利,又有險要的戲馬台扼守要道,世人稱:“其高十仞,廣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築戰守之具,與城相表裏,而積三千糧于城中,雖用十萬人,不能取也。”易守難攻,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徐州城外的河流,同樣也有天然防禦作用。城外有汴水、泗水兩條河流交彙南流。曆史上,這兩條河流即便是長期受到黃河侵奪,由于徐州周邊山地的限制,其河道也一直非常穩定,汴水自西來,泗水自北來,在徐州城東北角交彙南流,在有文字記載以來從未改變。這兩條河流,既是護城河,也是具有全局性意義的航道,守城者可以憑借汴泗河道補給長期堅守,而因山河之限,大兵團又很難在城外集結布陣,對城市造成威脅。
“趙氏榮譽,今系将軍一身,速下徐州,再奪應天,朕與将軍于宗廟中共慶!”趙昺思索良久,提筆寫了一封手谕,命人速送趙孟錦軍前。前時他雖調集大軍預攻徐州,但是由于敵軍得到增援,一時間相持不下。如今他巧施調虎離山之計,使得徐州兵力空虛,因此嚴令其急進奪下城池,然後轉戰應天府。自己雖然未能親自領兵進入趙氏龍興之地,但是由同爲太祖後裔的趙孟錦代勞,也算是挽回趙氏的臉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