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土哈的第一反應卻不是南軍要對實施圍殲,而想的是南軍偵測到了己方南下符離的消息,爲了避免在撤軍途中遭到追殺,因此以其道還其身,在此伏擊自己的後軍,毀掉他的辎重。想到這一節,他不得不佩服南朝小皇帝這招釜底抽薪用的妙,相信南軍糧草被焚後,爲了維持十數萬大軍之用,其定然會将淮北一帶州縣的糧食搜刮殆盡,然後再毀掉自己的糧草,使他們無法就地獲得補充。
如此一來,使得己方糧草供應不上,難以進行長途、長時間的追擊,進而南朝大軍可以安然返回淮南。而他土土哈也深知,擔任後衛的兩軍,後軍尚有些戰鬥力,但是也疏于訓練;那些奧魯軍皆是各衛預備兵,多是未成年的少年,沒有上陣的經驗。但設伏的南軍能夠潛行百裏,迂回到自己背後設伏,而沒有被己方發現任何蛛絲馬迹,必然是一支百戰精銳才能夠做到的。
所以土土哈聞之後軍遭襲後不敢怠慢,即刻令漢軍右衛迅速回防,驅逐敵軍,保護糧草;同時令漢軍中衛向北迂回到敵左翼,截殺撤退的敵軍;命前軍欽察衛派出精騎從右翼追擊敵軍,與漢軍中衛圍殲這股南軍;而他則領火器衛坐鎮中軍,封鎖大路,迫使敵隻能從北突圍,沖亂了隊形。
盡管土土哈反應很快,在獲悉後軍遇襲的消息後第一時間便做出了應對之策,但是行軍大隊接到命令後要轉換爲戰鬥隊形,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們要重新整隊、集結,然後擇路出擊。而此時數萬大軍皆集中在河道中,二、三十丈寬的河道不可謂狹窄,但一時間也難以周旋,不免産生了混亂。
‘轟、轟、轟……’突然間傳來一連串巨大的爆炸聲,土土哈都覺得腳下的土地一陣顫抖,甚至有兵丁立足不穩被震的摔倒在地。不待他遣人查明原因,便聽到水聲由遠及近,帶着呼嘯聲而來。
“決堤了,快跑啊……”土土哈驚詫的發現前方裏許有水傾瀉而下,有士兵高呼着向兩邊堤岸上跑去,更多的人卻是被水沖倒,随流而下。而不等他想明白早已幹涸的河道,在又非雨季的時間,怎麽會有大水襲來的時候,水已經漲得馬膝的位置。
驟然而至的大水,沖散了正在調整隊形的各部,人馬驚慌的奔向河堤兩側躲避,奔走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被水沖倒,又在人踩馬踏之下殒命。土土哈想要維持秩序,但逃命之時誰還顧得,他也被亂軍裹挾着上了岸,水也漲到了齊人高,隻能眼睜睜的看着無數人馬在水中掙紮、沉浮,順水向東而去。
好在這場大水,來的快,去的也快,半個時辰後洪水就随着流向下遊而逐漸彌漫變緩,十裏之後就如溪流一般,逐漸滲入早已幹透的河道,隻留下滿地的人馬屍體和一個個水坑。這時也有哨騎察明了情況,由于這裏處于黃泛區,由于水流的沖擊和泥沙的淤積,大水過後,潴留的洪水便形成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水塘,甚至湖泊。
這些湖泊平時都是死水,每到雨季來水時,有的潰決形成季節性河流,有的幾個水塘會相互融合,形成更大的水塘,也有農戶會利用這些水塘修渠灌溉田地。而就在他們行軍大路上有條幹溝叫于家溝,上遊便有一個小湖泊,宋軍便預埋了火藥,當他們行至此的時候炸開了條數丈寬的缺口,湖水瞬間傾斜而下沖入汴河故道上。要不是此時非是雨季沒有來水補充,且這個胡泊不大,儲水量少,否則便将他們這支大軍一直送到符離城了。
土土哈看着被一場突然其來的大水折騰的狼狽不堪部隊憤怒又無奈,救援後軍的行動自然也被打亂,他隻能先行派出一支部隊接應後軍,下令其它各部就地布防,點檢損失,整理裝備,以防止宋軍趁亂發起襲擊。但令他略感欣慰的是敵人并沒有對他們發起進攻,而是将精力放在了後軍身上,聽着一陣緊似一陣的炮聲就明白,後軍完了。
稍時各部報告損失,走在最前方的前軍由于離決口處最遠,水流過去水勢減緩,沒有了那麽大的沖擊力,因而損失也最小,傷亡反倒是因爲混亂造成擁擠和踩踏造成的。損失最大的卻是應該最爲安全的中軍,在巨大的水流沖擊下,許多人馬被沖走、溺死。尤其是中軍多是漢軍步軍,他們跑的慢,根本不及反應。更讓土土哈惱火的是火器衛攜帶的火藥大多已經浸水受潮,沒有辦法使用,沒了火藥那他們的火器都不如根棍子好用。
點檢損失,前軍和中軍傷亡了三千多人,戰馬數百匹,而他們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到。稍後,遭到襲擊的後軍也在接應下返回,看着他們灰頭土臉,滿臉驚恐,盔歪甲斜的樣子,土土哈的臉就黑了。點檢之後報告稱,後軍和奧魯軍在宋軍騎兵和火炮的打擊下兵力折損過半,辎重幾乎全部丢失。
土土哈叫過後軍指揮使拔都兒細問經過,其禀告到先是宋軍騎兵毫無征兆的從各處沖出,他們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隊列就被沖亂,敵騎随後追殺,轉眼間就潰不成軍。而又有大隊宋軍趕到沖入鎮子中,一部分來不及撤出被截在其中,隻怕兇多吉少。
其後,敵騎撤走,進入鎮子中的敵軍用火炮對河道中轟擊。由于這段河道較爲陡峭,難以攀登,又無處躲避,那麽多人擁擠在河道中遭到了敵火炮猛烈轟擊,以緻造成了極大的傷亡,押送的辎重、物資也大多毀于炮火,在接應下也隻搶出了極少的一部分。
土土哈聽着拔都兒的講述,看其說起遭到炮擊時的情景,悲憤的臉上不時閃現着深深的惶恐,想來敵軍猛烈的炮火給其造成了很大的驚懼。他知道拔都兒并非是膽小怯懦之人,也是從屍山血海中沖殺出來的,非是什麽極爲恐怖的場面不至于将其吓成這樣。
土土哈明白此事不能怪在拔都兒身上,隻能好好安撫一番,讓其下去先養傷。而接着他震怒之下以哨探不利,以緻造成重大傷亡和損失爲由,将今日負責警戒和巡哨的百戶及以下數十人全部處死,以震懾他人,提振士氣。并令各軍圍殺這股敢于伏擊他們的敵軍,可讓他驚詫的是宋軍得手後并沒有一擊即走,而是在柳子鎮中構築工事,準備堅守。
南軍反常的舉動讓土土哈迷惑了,按說深入敵後進行伏擊講究的是快打快撤,不論成敗都要一擊就走,不與敵戀戰,免得陷入敵軍的包圍。而當面的宋軍卻反其道而行之,在成功毀掉己方的辎重和糧草,并造成重大傷亡後不僅不撤退,卻擺出了堅守的架勢,不能不讓他多想一想。
無法想明白宋軍行動的目的,土土哈下令全軍就地紮營,暫緩向符離開進。在派出哨探查明宋軍的人數和布防情況的同時,向符離派出信使,讓他們确認當面圍城宋軍的動向。兩地相距不過百裏,派出的信使當夜便返回柳子鎮,而帶回的消息讓他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信使帶回的消息稱,符離當面的宋軍近日來不僅沒有撤軍的迹象,且表現的十分活躍,駐紮在靜安鎮的敵軍不斷派兵騷擾己方大營。符離主将玉哇失判斷,敵軍似乎意在通過不斷的試探尋找戰機,決戰奪城,所以他在加強防備的同時,希望援軍加快行軍速度增援符離。
更讓土土哈不解的是,從徐州出援的鐵邁赤部至今沒有到達,玉哇失也曾派出哨騎前往其來路探查,但是宋軍向此方向派出了大隊巡哨,使他們無法迫近,難以獲得詳情。而他知道,徐州方面與自己幾乎同時接到的旨意,相約在符離會兵,擊敗當面宋軍。且徐州至符離的路途要遠近于己方,可其卻遲遲未到,使他不由心中生疑。
從符離方面傳來的消息,及徐州援軍失聯,再聯想到自己中途遇伏,土土哈開始懷疑此前對宋軍欲撤軍的判斷是否正确,擔心此前獲得的消息有誤。可是賀惟賢和玉哇失信誓旦旦說他們奔襲零壁燒毀了宋軍辎重和糧草,徐州的鐵邁赤也一再聲稱當面敵軍已經撤圍、退軍,這些都标示着宋軍失去糧草後,準備撤軍是真。
但是眼前的情況,又讓土土哈對宋軍的作法不明所以,難道宋軍在此伏擊自己,難道僅僅是因爲要阻止他增援符離嗎?即使如此敵軍也應該在前路上布防,而非是當下擺出的斷自己後路的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