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湖面上槍炮聲響成一片,船上的敵兵不時有人中彈落水,火炮在船隻周圍不斷的爆炸,掀起漫天的水霧。而中炮的船隻最慘,往往被炸出盆口般的大洞,甚至來不及堵塞便進水沉沒,可蒙元兵丁多數不識水性,幸存者也來不及解下身上沉重的盔甲,這些保命的家夥此時卻成了他們的催命符,掙紮幾下就沒了蹤影。
“快,加快速度……”看着己方的士兵不斷被射殺,船隻被擊沉,卻距敵軍水寨還有一段距離,賀惟賢急眼了,攥着拳頭大聲呼喝着,可此時槍炮聲震耳欲聾,誰又能聽到他的呼聲。
不過船上的元兵眼見一艘接一艘的船隻被擊沉,心裏也發慌,而水手們見情形不對,趁亂紛紛跳水逃生。他們也幹脆點燃了船隻上的柴草,跳到後邊的小船上脫離戰場。火船失去動力,隻能借着水波的推動向前行駛,速度越來越慢,可火勢愈來愈大,将湖面照的如白晝一般,招來更猛烈的炮火。
“臨陣脫逃者,斬……”賀惟賢眼見失去了控制的火船不僅速度減慢,還偏離了方向,情急之下站起身喊道。
“内使,勿要起身,免得被誤傷!”其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卻将賈振厚給吓了一跳,當下他們還未被敵人發現,其這麽折騰還不暴露了藏身之地啊!可他不敢硬來,隻能婉言勸道。
“啊……”賀惟賢聽了立馬蹲下身安靜下來,他也意識到自己這麽做會招來宋軍的射擊,扭臉又道,“這可怎麽辦,火船怕是不及接近就損失殆盡!”
“内使勿慌,等等再看,玉哇失若是到了,應該也要發起攻擊了!”賈振厚還算沉得住氣,他明白以火船攻擊水寨的計劃已經難以實現,而憑自己手裏的這幾百人發動突襲,隻怕就如一滴水入海,根本掀不起風浪來,隻能等待宋營中發生混亂。
形勢再發生變化,元軍此次一下發出了幾十艘火船,雖然失去了控制,但是借着慣性在水波的推動還是不斷接近水寨。而宋軍炮火猛烈,卻難以全部顧及,還是有漏網之魚接近了水寨,撞斷了寨前的木樁,貼上了寨牆。
寨牆是以粗大的原木建成,也是易燃之物。而火船裝滿了柴草,又澆了火油等易燃之物,火勢猛烈,瞬間便引燃了寨牆,并蔓延開來。憑着寨牆據守的宋軍分出部分則慌亂起來,撲救了一陣見難以成功,便紛紛撤離,而水寨中也是亂成了一片,左右兩個寨門大開,船隻紛湧而出,似要疏散到湖面上,以避免全軍覆沒。
“呵呵,南朝小皇帝号稱‘無人敵’,今日一見不過爾爾,不過是徒有虛名!”眼見隻一個回合下,自己便‘攻破’了敵軍水寨,宋軍船隻紛紛出逃,賀惟賢冷笑了兩聲,可轉而又痛心疾首地道,“若是早能聽吾之計,全軍皆乘船而來,此時便可趁勢沖殺,沖入敵軍大營,可歎此時無兵可用,痛失良機。”
“這……内使神算,可末将覺得此事透着蹊跷,按說停泊諸多漕船的水寨應有重兵防守,豈能讓他們輕易靠近,并被攻破呢?”賈振厚卻是自家人知曉自家事,此次出兵可謂是混亂不堪。船隊奔襲百裏,途中竟然未遇到敵軍一艘哨船,而直到火船沖到鼻子底下,才被發現。防守如此松懈,實在難以想象是出自一個自幼行軍打仗者之手,使得他心裏愈發不踏實。
“這有何奇怪,後方大營遠離戰場,自不會想到我們奔襲百裏起來;其次,即便南朝小賊英明神武,而其也可能事事躬親,底下的人行事難免松懈;再者,宋軍一路征戰,攻城拔寨無所不勝,其自然是驕橫自大,以爲我軍不敢捋其虎須,因此毫無防備!”賀惟賢冷笑着道。
“也許吧!”其說的頭頭是道,竟然讓賈振厚無從反駁,面帶憂色的含糊道。
“我們也盡快發起攻擊,否則待其船隻逃離水寨,分散在水面上,便難有作爲了!”恢複了元氣的賀惟賢并未聽出其的無奈和擔憂,下令道。
“内使,玉哇失部還未動靜,不若再等片刻!”賈振厚以爲時機還不成熟,再勸道。
此時宋軍戰船已經當先出港,他眼見十數艘龍船兩兩分成數組。對靠近寨牆的火船發射鈎索,待勾牢後迅速倒船,将船隻脫離;而對于尚有一段距離的火船,則不畏煙火發起沖撞,被撞中的火船不是船底立時破裂,近水沉沒,那些較小的火船甚至被攔腰折斷,或是經不起巨大的撞擊頃刻碎裂;對于靠後的船隻則不斷發射炮彈,直至将其擊沉。
在清理出水道後,水寨内的船隻便蜂擁而出,撲向後方的兵船。當然己方的船隻也不會束手待斃,在出兵之初爲了防止與敵巡船遭遇發生戰鬥,及在攻擊水寨時與敵戰船作戰,也将部分看似堅固的‘大船’改裝成了兵船。
賈振厚将他們裝備的大铳布置在船頭,這種火铳可以發射三寸的實心彈丸,在五十步内可以擊穿兩寸厚的木闆,在水戰中也足以射穿戰船的舷闆了,可以用于遠程攻擊,先行擊毀、擊傷敵船,當然主要還是用于殺傷船上的水手。
另一種武器叫做‘沒奈何’,是過去一種用于守城的武器,以蘆席作圈,周圍五尺,長七尺,外邊糊以紙布,再用絲麻纏之,内貯火藥撚子及諸型爆炸性火器。用長杆懸于城頭,敵人攻城時便點燃火線,燒斷懸索,‘沒奈何’落下,内裝所有火器都發射出來,炸毀敵攻城器械,殺傷兵丁。而此次作戰,他也将這‘沒奈何’搬上船,懸到桅杆上,用于兩船靠近後焚毀敵船,其實這也是缺少水戰武器沒奈何的選擇。
讓賈振厚奇怪的是被視爲利器的大铳發揮失常,眼下沖在前邊的敵龍船在中炮後似乎沒有受到什麽影響,不僅沒有進水沉沒,也沒有被重創,依然能夠行動自如。但遭到打擊後也不再靠近,而是以裝載的舷炮在遠處射擊,且裝備的數量明顯多于己方,反而打得自己兵船左躲右閃,狼狽不堪。
而随着宋軍戰船不斷的沖出水寨,己方那些兵船處境更是危險。即便賈振厚這個水戰外行也能看得出來,敵方水軍不僅訓練有素,進退自如,且在帥船的指揮下分進合擊,迂回包抄,戰術運用娴熟,且裝備上也是相差懸殊。而己方每艘兵船上至多不過兩門大铳,威力差,射速慢,難有還手之力,想要靠近敵船都不能,更不要說使用‘沒奈何’這個大殺器,可一旦被敵船擊中就是自焚的下場。
“賈千戶,本使聞你父乃是萬人敵,縱橫沙場從未退縮過。而你也曾在戰場上拼殺,在西北平阿裏不哥叛亂時,在兵力懸殊的情況下率本部人馬沖入敵陣,擊潰敵兩個千人隊,陣斬敵軍二十餘人。也因此戰爲大汗賞識,進而入選火器衛,升爲千戶。如今爲何卻臨陣膽怯,畏縮不前?”賀惟賢聞聽後厲聲道。
“當下敵軍已亂,船隻紛紛出港避難,當下如若還不出擊,待其盡數散于百裏湖面,便功虧一篑。當下如遲疑不動,贻誤戰機,本使定然如實上奏大汗,對抗命不前者嚴懲不貸。若是此戰獲勝,本使也會不吝美言上奏,爲參戰軍将請功,能迫使敵軍撤兵,南朝小賊受挫,想大汗也會不吝賞賜,高官厚祿盡入手中!”此時可見水寨内桅燈搖曳,顯然是船隻正在紛紛啓動,準備出寨,賀惟賢眼露兇光地道。
“是,末将遵命!”眼看着己方的兵船一艘接一艘的被擊沉,賈振厚心中滿是苦澀。而想想此刻向水寨發起進攻可能會緩解水上的壓力,便遵令道。
賈振厚即刻指揮隐蔽的兵丁自隐蔽處沖出,各人點燃火繩,先令架起幾門大铳向寨牆射擊,打開突破口。兩輪轟擊後,用作寨牆的木樁被擊斷,出現了一個丈許大口子。先遣一隊兵丁上前以火箭向寨牆内射擊,同時刀砍斧劈擴大突破口,然後大隊人馬從缺口沖進了敵軍大營。
“苦也!”當賈振厚随隊沖進大營之時,看向水寨卻是一片空蕩蕩的水面,根本不是想象中那種如蟻的漕船聚集一處的場面。而他們在寨外看到的無數桅燈,不過是插在湖面上一排排高木上懸着的燈籠,而如此情形顯然他們的作戰計劃已經落空,但這是敵軍布下的圈套,還是這裏根本就是座故布疑陣的假營盤,他一時也難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