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酉時的更鼓聲敲響,宮中鍾鼓齊鳴,樂聲高起,一隊身着華麗軍服的禦前護軍騎兵擎着長槍從宮門中并列魚貫而出,他們上身着紅色軍雙襟禮服,綴着銀扣,紮着武裝帶,胸前斜垂着以金絲編織的黃色绶帶和肩章皆彰顯着他們禦前護軍親衛的身份;下身是白色肥臀收腿馬褲,腳蹬及膝黑色長筒馬靴;頭戴綴着雙龍軍徽,裝飾着金色帽邊的高筒帽,盔頂插着白色翎羽,身披黑色大氅。座下清一色的雪白戰馬,配着裝飾着金銀馬具,鞍袋中插着馬槍,擎着雪亮細長的馬刀。
這些親衛們皆是從禦前護軍中精選的身材高大,體貌端正的兵丁,再穿戴上小皇帝欽定的新式軍禮服,頭一次亮相便在人群中引發陣騷動,紛紛向前湧去,尤其是那些少男少女們都想到近前看個仔細,将在道邊維持秩序的軍兵沖的一個趔趄。
不要小看宋人追求時尚的好美之心,自從京中傳言小皇帝最愛戎裝,常常穿着一身沒有任何标志的軍裝出沒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時,軍裝就成了時尚少年們的标配。而豪門大戶子弟及街頭潑皮同樣是時尚的引導者,他們或是通過種種手段搞到一身‘正版’軍服爲傲,至于沒有門路的也會設法縫制一身,以免掉了面子。據說當下一些儒生也會暗自備下一身軍服,以免被人嘲笑缺乏陽剛之氣。
而今親衛們穿着的拉風的禮服立刻成了這些少年們新的追求對象。其實這也是趙昺挖的坑,用希特勒的話來說,就是‘軍服一定要帥,這樣年輕人才會義無反顧的從軍,爲國效力’。不得不說,希特勒的眼光着實獨到,當時德國軍隊中的士兵軍官,還真有不少人都是沖着軍服來的。便是光武帝劉秀在民間時,也曾說過“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的豪言,其也是出于羨慕執金吾衣甲鮮亮,威武莊重有感而發。
所以趙昺以爲身着精緻、美觀的戎裝,将士們威武雄壯的身姿不僅是一國軍事實力的體現,也是禮儀性的需求。從前在朝會及祭典等重大場合,宮中儀衛穿的是被稱之爲‘五色介胄’的傳統輕型铠甲。其實嚴格的講這種作爲儀仗所用的甲胄不能稱之爲铠甲,而是實實在在的樣子貨。
傳統的儀仗甲以形式是仿軍士的,隻是用黃粗帛爲面,用布作裏子,用青綠色畫成甲葉的紋樣,并加紅錦緣邊,以青爲下裙,紅皮爲絡帶。這種甲胄剛好到人的膝蓋,前胸繪有人的面目,從背後至前胸纏以錦帶,并且有五色彩裝。所用依仗甲的外表裝飾非常華麗,卻不能用于實戰,充其量隻是件華麗的軍服。
趙昺總覺得儀衛們穿着這麽身‘古典’軍服,手持燧發槍,看着就别扭。可若穿着普通軍裝又有失莊重,畢竟當下配發的軍服是出于材料以結實耐用,便于整理清潔,兼具美觀實用的标準設計的。加上作爲一種需求量大的消耗品,衣料的選用不可能全部采用昂貴的絲帛,當然彼時财政拮據,隻能是因陋就簡。
到了臨安後,财政狀況逐步好轉,趙昺就考慮爲這支‘窗口’部隊配發新式禮服,他親自操刀主持設計,仿照近代中西方軍禮服搞了出來。因爲價格不菲,制造繁瑣,所以預定配發的範圍就很窄,隻限于高級軍官和宮中儀衛,宮中儀衛換裝後還未及展示,便被太後決定在上元節拿出亮相了,但依然驚豔衆人。
在軍兵們的強力壓制下,湧上的人群被驅回警戒線,騎兵先導過後,三輛富麗堂皇的敞篷馬車在侍衛們的保護下從宮中駛出,第一輛馬車上乘坐的是楊太後,第二輛車上乘坐的是皇後吳曦,第三輛車上乘坐卻是左相陸秀夫。由于皇帝親征在外,又爲了避免出現敵軍南下造成的恐慌,衆臣商議後便決定打破常規由太後和皇後代行‘預賞’儀式,并由左相陸秀夫伴行,以此來彰顯京師一切如常。
聚集在廣場外的人群中見太後等人現身,立時齊齊施禮山呼‘千歲’。其實盡管前方捷報不斷傳來,報紙上也連篇累牍的報道皇帝不斷取得勝利,連連收複失地,已經飲馬黃河,并封鎖和淡化蒙軍已經侵入江東的消息。但臨安作爲一座開放性的都會,又逢新年,各地商旅不斷,想要完全截斷幾無可能,加上不斷有新整編的軍隊開進臨安,坊間已經流言四起,各種版本的謠言在暗中流傳。
有人稱陛下親征失利,被困在淮東多時,各地紛紛遣軍前去勤王,如今已經是危在旦夕;又有人傳說皇帝親征揚州被蒙元元軍擊潰,乘船逃往海上,十萬大軍折損殆盡,蒙元數十萬大軍趁勢過江,沿途重鎮連連失守,不日便至臨安;另有風傳朝廷早已接到皇帝兵敗的消息,太後和皇後等人早已在重臣的護送下暗中出宮,乘船出海與皇帝會合,準備行朝海上。
一邊是朝廷連連發布前方大捷,一邊是坊間暗傳北伐失敗,一時間弄得世人惶恐不安,不知道真假。但經曆過戰亂的人們還是做出了反應,京中一些豪門大戶已經偷偷打包細軟出城‘避難’,平常人家也紛紛囤積糧食和生活物資,以備敵軍長期圍城。但是今天太後等人齊齊露面,謠言立刻被打破,相信即便是有敵軍入寇江東,也不過是些慌不擇路的小股蒙元潰軍誤入江東,朝廷肯定會很快将其剿滅……
在軍民的歡呼聲中,車隊繞場一周後回到宮中,然後登上了城頭,與衆臣和軍民共同賞燈,與民同樂。太後依例赦免了幾個死囚,以示皇恩浩蕩。皇後吳曦也頻頻向陪觀的臣僚們賜酒,并不斷吩咐小黃門下城購買各種吃食賜予衆人,打賞獻藝的伎人。一時間山呼聲不斷,場面高潮不斷,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可是歡快的場面,卻難掩當前的危機。陳墩率領一隊從武學精選的學員擔任現場警戒,他全副武裝的伫立在太後和皇後及衆嫔妃的彩棚之後,保護着她們的安全;樞密副使韓振則坐鎮樞密司衙門調度各軍,加強警戒,防止敵軍襲城;而臨安知府蔡完義也不敢怠慢,令府中衙役盡數上街,抓捕不法,防止發生混亂。自己也親領一隊衙兵上街巡視,彈壓伺機生事的地痞潑皮,維持燈會秩序。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鄭虎臣也自然不能置身事外,除了派出行動隊暗中保護太後和朝中重臣的安全,還令探子們混迹于人群之中,以及時便發現欲行不軌之事者予以處置。而事務局臨安站站長柳佥則對城中不穩定分子加強監視,追蹤緝捕混進城中的蒙元探子,暗查那些散布謠言,欲借燈會生事者,在民衆尚未察覺的情況下就将那些異己分子悄然處置。
“陸相,江東戰事如何了?”楊太後坐了些時候,覺得冷了,讓侍女放下彩棚的簾子,诏陸秀夫和應節嚴二人到自己的帳中問事道。
“禀太後,據趙置使送回的戰報,入寇江東的蒙元敵軍已經被圍在松江和浏河間不足五十裏的區域内,他們連日向南發動沖擊,欲渡過松江南下。我軍禦前護軍各部和禁軍第五軍及配屬的各州廂軍拼死奮戰,盡管他們連連突破我軍防線,但依然頑強堅守,使敵無法繼續南進一步。”陸秀夫回答道。
“嗯,前方将士辛苦了,定要及時予以獎賞,切不要寒了将士們的心。”楊太後聽了點點頭道。
“太後放心,臣已經命有司前往昆山,及時處理善後之事。”陸秀夫施禮道。
“國事繁雜,有勞陸相了。”楊太後擡手讓其免禮,又問道,“皇帝那邊形勢如何?可有還朝之意!”
“太後,陛下暫時駐跸盱眙,一切尚安穩,暫無戰事發生。但局勢依然緊張,蒙元方面已從大都派軍南下,并調屯駐陝甘的蒙元軍隊出援,但方向尚不明了。而陛下要協調諸路軍隊,暫且脫不了身,還朝之日自然也難以确定。”陸秀夫禀告道。
“盱眙城緊鄰淮河,乃是淮東要沖,而陛下身邊兵将不足兩萬,朝廷要及時遣軍出援啊!”楊太後聽敵軍大舉南下來援,不免有些緊張,看向應節嚴言道。
“太後寬心,江東戰事已經持續數日,蒙軍連續多日進攻受挫,又無處獲得辎重補充,已是強弩之末。趙置使已經令各軍在明日發起攻擊,圍殲入侵之敵。捷報想回很快傳回京中!”應節嚴施禮後,又接着道,“陛下也有诏令送來,令江東戰事一畢,立刻前往淮東增援,會合各軍欲伐中原。”
“诶,陛下還欲繼續北進?”楊太後聽了眉毛挑了挑,才又輕聲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