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趙昺又召集揚州城下兩個大營師以上軍官前來行營議事,就當前局勢商讨對策。但直到傍晚仍然沒有定論,争論主要集中在兩點:對于從是揚州撤軍,集中力量全殲玉昔帖木兒率領的南侵之敵,從而避免兩面作戰。還是依然堅持原定的作戰方針,既要攻下揚州,殲滅揚州之敵,又要重創南侵之敵上面,從而徹底消除兩淮之敵對江南的威脅。
分成兩派的家夥們在會議上争論不休,連吃飯都不消停,都從各個方面來論證自己的觀點是正确的。但是趙昺并沒有貿然制止,或是像以往一樣一錘定音,甚至很少插言,隻是默默的聽取雙方的意見。而這幫家夥都是武人,各個脾氣都不大好,嗓門一個比一個大。可能若非是看皇帝在場,隻怕早都比武決定了。
趙昺雖然耐着性子聽着,但吵吵鬧鬧的心中不免煩躁,晚膳後便讓陳鳳林繼續組織讨論,他信步出帳想透透氣。現在已是臘月天氣,正是最冷時節,況且大營又在野外,無遮無擋的更冷上幾分,被寒風一吹,他才覺得發熱的腦袋才覺的清醒了些。
“陛下、陛下……”
“王知事,你一直在這裏嗎?”趙昺走了沒幾步,便聽到有人呼叫,他尋聲望去卻見王應麟站在警戒線外向他招手。
“陛下,王知事已經等了半日了!”這時值守的親衛施禮回禀道。
“如此寒冷,怎麽不讓王知事到帳中等候?”趙昺有些生氣地道。但是他的下令不準無關人等靠近大帳,也不好責備他們,隻是覺得親衛太不懂事了,讓個半老頭子在寒地裏凍了大半天,實在是失禮之事。
“陛下,屬下也曾請王知事到偏帳等候,可他執意要在帳外等候!”親衛施禮解釋道。
“嗯,讓王知事過來吧!”趙昺有些納悶,這老頭兒鬧什麽妖呢?擺手讓親衛放其過來道。
“陛下……”王應麟過了警戒線,過來顫聲施禮道。
“王知事,還是到偏殿叙話吧!”趙昺看老頭兒凍的不輕,雖然不至于鼻涕橫流,可也是哆哆嗦嗦了,連忙攙住他向偏殿走去。
進了偏殿,趙昺讓王應麟同坐于軟榻上,令小黃門在旁加了一個火盆,讓廚房煮了碗熱湯趕緊送進來。王應麟烤着火,又喝下碗熱湯才覺得身上暖和起來,額頭上也見了汗。
“王知事小酌幾杯如何?”見王應麟緩過勁兒來了,便要施禮,壓壓手讓其勿動,笑笑道。
“陛下也尚未用膳呢?”王應麟将手從火盆上移開舔舔嘴唇問道。
“被那些家夥們吵得頭暈腦脹,隻混亂吃了幾口,王知事便陪朕再用些吧!”趙昺知道其在帳外等了半天,肯定還沒有吃晚飯,自己若是說沒吃,其自然不好意思提,便主動相邀道。
“謝過陛下,臣便不恭了!”王應麟也明白小皇帝不喜歡扭扭捏捏,便也順水推舟地道,實際上他也餓的難受。
“讓膳房燙兩壺好酒,上了一個火鍋!”趙昺扭臉吩咐陪侍的小黃門道。
早在瓊州之時,趙昺就鼓搗出了火鍋,但是那地方太熱,沒冬沒夏的不好常吃,但是到了臨安後便成了宮中冬日的家常菜了,且根據他的要求禦廚們調配出了各式的吃法。可惜的是這個年代沒有辣椒,麻辣香鍋是沒有可能了,但仍然受到太後和妃嫔們的喜歡。他也曾用此招待過朝中的衆臣們,自然受到好評,并傳到了宮外在臨安城風靡一時,可依然以宮中爲正宗。
随侍的禦廚是做熟了的,稍時便先送上了燙好的紹興老酒及四碟小菜,緊接着又将點燃炭火的黃銅火鍋端了上來。廚子很貼心,鍋底是以牛骨熬湯,裏邊除了常用的作料外,還添加了枸杞、當歸、桂圓等一些補氣的藥材。涮菜的品種并不多,隻有切好的羊肉片,凍過的豆腐,一盤煮好的白肉和盤菘菜葉(大白菜)。
王應麟看來是真餓了,告了聲罪便自行開動了,趙昺自然有小黃門伺候,将燙好的肉片蘸上調料放在餐碟中任其取用。他不緊不慢喝着酒,吃幾片肉,還時不時的讓小黃門将燙好的肉、菜夾給其,并不着急詢問其爲何事着急見自己。
“陛下,臣失禮了!”王應麟狠吃了一陣,擡頭看小皇帝正笑眯眯的瞅着自己,老臉一紅,放下箸子拱手道。
“呵呵,我們君臣私下中何必多禮,坦蕩些更好!”趙昺拿起酒杯相邀道。
“謝陛下不怪!”王應麟再拱手謝過,也趕緊端起酒杯喝下道,“陛下,臣今日唐突求見,實有要事禀告。”
“王知事但講無妨!”趙昺見其也吃了多半飽,親手爲其斟滿酒道。
“陛下,臣妄自猜度,今日與衆将議事,怕還是沒有結果吧!”王應麟坐正身子肅然道。
“嗯,王知事又怎知?”趙昺點點頭道。
“非是臣窺探軍機,而是臣幾次求見皆被侍衛攔阻在外,且帳中争論聲不休,才斷定沒有結論。而緣由則還在于陛下心中尚在猶豫不決!”王應麟輕笑着答道。
“那王知事可知何事讓朕猶豫不決?”趙昺看其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已經窺破自己的心思,抿了口酒反問道。
“陛下是在爲是收取兩淮,還是依照既定戰略完成殲滅河南淮北及山東河北都萬戶之敵後,依然退守江南之事猶豫!”王應麟盯着小皇帝的眼睛言道。
“王知事怎知是此事,而非是它事呢?”趙昺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接着問道。
“陛下當初制定圍揚州以打敵援,誘敵過江南以殲之的戰略,是在于打擊兩淮之敵,使其不敢妄自騷擾江南,爲我朝積蓄錢糧北伐中原争取時間。”王應麟作爲朝中執宰,參與了當初的讨論,對此并不陌生,“但是當前形勢的變化超出了當初的預估,對我朝來說既是機會,又可能是危機,因而陛下才難以決斷。”
“還請王知事詳述!”趙昺輕輕颔首道。其實王應麟說到的,他在獲知玉昔帖木兒糾集了兩個都萬戶府的剩餘兵力渡江南侵時,就意識到形勢發展已經改變,戰機顯現,是收複兩淮的大好機會,但是對此不論是他,還是朝廷都沒有做好這個準備,甚至是心理準備。
“陛下,恕臣直言了。”王應麟先拱手告罪道,“蒙元在黃河以南設立兩個都萬戶府,轄有十個萬戶府及二十餘個千戶府。當前揚州城中被圍其三,玉昔帖木兒又欲統帥其餘七個萬戶府及部分千戶府南渡襲我江南,可謂是傾巢而出,隻要我軍決心集中兵力将南侵之敵圍殲,再克揚州滅其殘敵,則黃河以南敵主力全無。那些留守的千戶府戰鬥力羸弱,總兵力也不過兩萬人,難以抵擋我朝大軍的掃蕩。而蒙元朝廷在損失兩個都萬戶府的兵力後,其隻有防衛京畿的侍衛親軍和屯于西北的蒙古軍可以調動,但他們要防備西北叛王,也不敢傾力來戰,多半隻能固守淮河一線,以衛京畿安全。”
“陛下所擔心的有三:一是擔心兵力不足,無法保護長江防線;二是擔心我朝錢糧儲備不足,無法應對兩淮出現的饑荒及無力承受擴軍後浩繁的軍費開支;三是擔心朝中衆臣反對,以緻引發内亂。”王應麟繼續言道,“臣以爲這些不足爲慮,或是說尚無法動搖我朝根本。”
“還請王知事解惑!”趙昺舉杯相邀道。
“陛下,當下我朝在沿江部署了三十餘萬大軍,若是殲滅兩淮之敵則可以據守淮河,重新布置防線,且西征軍勢如破竹,已經逼近重慶,則可以消除腹背受敵之憂,如此無需擔心兵力不足;再者世上早有言:江東熟,天下足。我朝占據江南,所産糧食可供天下人食用,自不必擔心會出現饑荒,況且明年陛下減免的稅賦之期已盡,朝廷稅賦可增收半數以上,再者陛下的内藏庫中尚有不少結餘,自可借貸給朝廷一些嗎!所以說陛下不必爲錢糧之事煩憂的。”王應麟笑笑道。
“你們就會算計朕兜裏的那點兒錢,不過王知事之言也說到朕的心坎裏了!”趙昺聽了莞爾一笑道。
“至于朝中的臣僚們也非頑冥不化,大多數人還是深明大義的,百餘年來仍心存收複中原,還都汴梁之志。臣以爲雖會有反對之聲,但是隻要陛下決心一定,便不足以阻擋收複兩淮之戰的。”王應麟拱拱手所做自己掏皇帝錢包之言的歉意,又正色道。
“王知事真乃國之幹臣!”王應麟一席話,不僅讓趙昺信心倍增,也覺得此人還可大用,不由的贊了句道。
“臣爲國盡忠,不惜此頭!”王應麟施禮道。
“收複兩淮看似機會難得,但是其中也蘊含危險。”趙昺擡手讓其免禮,喝了杯中酒道,“按照我們的預估,玉昔帖木兒會實施圍魏救趙之計,以解揚州之圍,從而陷入我們布下的陷阱。但是朕沒有想到其會不顧兩淮的安危,傾全力南侵,如此一來我軍部署在江東的兵力便顯得單薄,無法對敵完成合圍。導緻不但沒有完成圍殲入侵之敵的計劃,反而令江南陷入危險之中。”
“嗯,陛下說的不錯。當下防守京畿的禦前護軍大部分已經随陛下親征至此,而湖廣置司各軍要承擔攻掠淮西的任務,即便要抽調到江東隻怕也是遠水難解近火。”王應麟深以爲是地點點頭,又擡頭不甘心地道,“可是陛下時機難得,難得就此放過收複兩淮的大好機會嗎?”
“方法不是沒有,爲今之計隻有從圍城的各部中抽調部隊回防江東,配合留守各部完成對南侵之敵的圍殲!”趙昺深吸口氣言道。
“陛下,若是抽調圍城之敵,豈不顧此失彼,放過了揚州之敵!”王應麟吃驚地道。他知道城中之敵雖遭受重創,但是仍可動員數萬人守城,若是被其發現己方大軍南調,趁機破營,或是突圍而去,便增加了變數。
“當前之敵被困于城中,以同甕中之鼈,我軍若是隻圍不攻,他們若想破圍也是妄想。難得是若是回防早了,被玉昔帖木兒發覺,定會懷疑其中有詐,從而放棄南侵;若是待其渡江之後再行回調,又恐其破圍而去。”趙昺皺皺眉頭道。
“是啊,敵軍多是騎兵,我軍多是步軍,兩條腿難以跑過四條腿啊!”王應麟覺得自己剛說服小皇帝,可有在這種‘小事’上出了偏差,讓他不免喪氣。
“呵呵,王知事錯了,四條腿有時未必能跑過兩條腿的!”趙昺聽了笑笑道,他沒想到王應麟在戰略上十分有眼光,卻被困于這種事情上,不覺好笑。
不過趙昺以爲,王應麟的想法還是有大衆性的,以爲人是跑不過馬的。其實趙昺也曾如此認爲,且在前世時在聽聞全運會上十二公裏賽馬中竟然有賽馬跑死的事情十分吃驚,細查之下這項目還被行内人稱之爲‘殺馬大會’,還是特大的那種!
有人該驚訝了,在大家印象裏,古人形容駿馬那是“日行千裏,夜行八百”,是烈火卷雄風,長驅急如電。十二公裏就跑吐血了,這是紙糊的嗎?事實上,沒錯。俗話說,鐵打的騾子紙糊的馬,在遠距離行軍中戰馬還是很脆弱的,并沒有傳言中跑的那麽快,也走不了那麽遠,一定程度内,人都會将其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