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制造弓的材料多達十幾種,用作弓臂的木材也要特定的幾種木材才行,還需要通過粘合牛角、牛筋、竹片,塗膠、上漆等等數十道工序,絕非弄塊木頭,或是竹子修理成型就可以做出來的。總之一句話,制造一把合格的從選料到完成,至少要兩年左右的時間,制造周期很長,成本自然也是高居不下,且也需要小心維護,否則也是不堪使用。
要說制造一把弓還可以長時間使用,甚至可以傳代,均攤了制造成本也不能說太高。可作爲消耗品的箭矢卻多是一次性使用的。而趙昺想想前世看過的一些網文穿越到古代後,主角就通過把弓箭的生産“标準化”,建立一條流水線,去生産弓箭,就可以在中外大殺四方了。
那時趙昺還覺的有其合理性,看得也是津津有味。但輪到自己的時候他隻剩下苦笑了,現實和幻想的距離實在是天地之别。有些人以爲箭矢這種消耗品,隻要像做筷子一樣把木棍車成圓杆,再加上鑄造生産的箭頭,弓箭部隊手上就有用不完的彈藥了。但其實,箭支的生産其實也遠沒有那麽簡單。
首先說箭簇的種類據說就要千餘種之多,有專注破鎖子甲的,有專注殺傷的,也有打獵的,還有簡單的、随便幹什麽都行的“快箭”,可以說功能各異,趙昺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沒有全見過,而常用的箭簇形式也有幾十種之多,可見要想以鑄造的形式來生産所有樣式的箭簇基本不可能。且即便是鑄造出來的箭簇也需要進行打磨,‘特種’用箭則也需要通過鍛打來生産,流水線生産隻能是想想。
值得一提的是,古代面對缺乏防護的對手,爲了擴大傷口,會使用燕尾型的箭頭。如果單純用鑄造的辦法,在古代的技術條件下,燕尾頭會很難做,做出來,燕尾也會很容易斷。且鈚箭非常輕薄鋒利,箭頭的兩翼相當于鐵皮易拉罐的厚度,比市面上的美工刀還鋒利。以古代技術,單純的鑄造做不到這一點。也就是說,古人更喜歡相對投入較大的鍛造箭頭,而不會一味追求成本,去弄鑄造箭頭。
另外箭杆的生産也是十分困難的,它的成本比箭簇還要高。爲啥這麽講?先說生産爲啥難,一支合格的箭杆,應該有合适的長度和撓度。古代射箭不論什麽撒放方法,箭與兩肩平是一個比較通用的原則。這個樣子的射姿拉距會較現代反曲要大,會需要較長一點的箭杆。在隻有天然材料的古代,既要保證直度和長度,又要保證撓度。
撓度指直杆彎曲變形時橫截面形心沿與軸線垂直方向的線位移,這個是現代的工程學概念,古人雖然不知道,但也懂得用于實踐中。箭杆在飛行時不是直線飛行的,它會在空氣中抖動,還會一邊抖動一邊修正自己的飛行姿态。
爲了保證這個指标合格,工藝上就是個很費工費時的活兒了。比較典型的做法叫三不齊,即拼接竹箭。其用硬木做芯,外面用竹片拼接成外殼,類似伊斯頓外鋁内碳複合箭杆的原理;或者套檔子,用碾制得方法把一根圓直木棒碾成梭子般的流線型。
此外,如果對手的盾和甲夠硬的話,箭頭越硬,越會對箭杆造成不可逆的傷害。箭杆毀了,哪怕是箭尾劈了,對手拿到完整的箭頭也沒用。相反,如果箭頭質量不好,射在硬物上反而通過自身的破碎斷裂,吸收了硬物反饋給箭杆的沖擊力,保護了箭杆。那對手就真的平白得了根好杆子,換個頭就真能射回來。
更費錢的是,天然材料的箭杆即使精工制作,它的使用壽命也并不長。制好的箭杆就算妥善保管,幾年以後也會老化,無法保持直度和撓度了。再過幾年,箭杆就開始朽壞了。箭杆不是朽到爛才不能用。隻要這支箭杆朽到變色,這支箭就有可能在撒放的一瞬間,斷在射手手上。而箭頭隻要保養得當,幾十年過去了還可以如剛做好般寒光淩冽。
再有大家都知道箭尾上都會粘貼羽毛,叫做箭羽。就這麽個看似平常之物也是大有講究的,家禽的羽毛是絕對不行的,最好的是用雕翎,其次是天鵝的,然後是地蹼,然後是貓頭鷹,最次的用大雁,而能用的也隻是翅膀上的幾根硬羽,别的不要了。反正必須是吃肉的猛禽的翎羽,越好的猛禽,它的毛越厚重,箭的走勢越穩,穿透力越強。
趙昺當時聽了直嘬牙花子,這些飛禽在現代都是受保護的鳥類,你敢拿它們的羽毛做箭羽,明天就得去牢裏啃窩頭了。即使在古代鷹雕是十分常見的飛禽,可也不是誰都能随便抓到的,那得需要專門的隊伍去捕捉。而非要如此,除了保證空氣動力作用,保持平衡外,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增加殺傷力。
現代人都知道,人受傷時如果有較深的傷口,必須去打破傷風針。古人不懂這些,但他們在實踐中摸索出經驗,明白箭矢箭飛行時,羽毛帶着風很大,會灌進傷口去,這要比刀口的破傷風的幾率大得多。而用猛禽的毛,就是因爲它帶的風要大得多。所以趙昺對現代的影視劇有時嗤之以鼻,那些劇中的猛将爲了表現英雄氣概,中箭後一把拔下來。實際上這在戰場上就是作死,箭矢根本就不能拔,必須找醫生慢慢取下上藥。
繁雜的制造工藝,必然體現在價格上,在大宋朝一支普通的箭矢價格要在七、八十文上下,且其中的許多材料還是以賦稅的形式征收的,其實與‘白拿’無異。即使如此一打十二支箭矢的價格也接近一貫了,再多買幾支就快夠頭牛的價格了,顯然這很不便宜。
但事實上,即便很貴,大家對生産箭支還是非常舍得投入成本的。因爲如果過于追求廉價,就會造不成有效殺傷,這樣的箭射出去,浪費的不僅僅是一支箭,而是戰場上極其有限的射擊機會。你每浪費一次射擊機會,對手都會離你和你的隊友更近一步。尤其古代還有騎兵,騎兵的沖擊速度如此之快,會大大壓縮弓箭手的射擊時間。
肯定還有人會想,既然箭矢如此寶貴,那麽将戰場遺落的箭矢回收不就可以了,甚至還可以學學諸葛亮來個草船借箭。那趙昺會急赤白臉的告訴你,箭矢的使用基本上都是一次性的,不是箭杆斷裂,就是箭羽受損,根本不存在将敵軍射來的箭撿起來再射回去的可能,好嗎?
至于什麽草船借箭的九成九的是傳說,而曆史上卻也真有幾次‘借箭’,那也肯定是被逼的沒有辦法後的應急措施。根據《張巡傳》中記載,張巡防守雍丘時,城中箭都用完了,他就将禾杆束成上千個草人,并給它們穿上黑衣,晚上用繩子拴着放到城下。叛軍令狐潮的士兵争先恐後的射箭,很久才知道它們是草人。于是,張巡得箭數十萬支。
這以後,張巡又在夜裏從城牆上放下人來,叛軍覺得好笑沒有防備。結果這次是真人——張巡的五百敢死隊!結果這五百人沖向令孤潮的軍營,殺得令狐潮的軍隊大敗。可見,草人真的能借到箭,但是也就用一兩次,次數多了,敵人就不上當了。
那麽,如果箭用完了,敵軍也識破了借箭的計謀,借不到箭了怎麽辦?對此,古人還是很有智慧的,方法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把原來一支箭截成幾段,一支當幾支用,這不就行了嘛?而這個事情就發生在現下的前幾十年的蒙古滅女真之戰中。
天興元年八月,元兵圍攻金國的中京——洛陽。由于之前的金軍守将任守真已經在鄭州兵敗戰死,所以城中人公推強伸爲首領。當時,元兵圍攻甚急,城中兵械已盡,于是強伸就将剩餘的與元兵射過來的箭支一截爲四,并熔錢爲镞。
但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衆所周知,正常用弓射箭,都是要把箭搭到弓臂上,然後才能射出去。而同一把弓在拉開不同距離下,弓臂儲存的力量是不一樣的。現在箭短了一大截,用原來的弓射,拉距就會小得多,基本上飛不了多遠,更沒什麽殺傷力。顯然,箭不是簡單截短了就能用的。
金軍想到了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簡單說,就是找個竹筒,劈成兩半,作爲搭箭的容器。這樣就能射很短的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