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火器已經在軍中普遍使用,而伴随着大規模的投入實戰,隻記肉搏的首級斬獲率變得更低。因而王應麟意識到這對于戰場上以命相搏的士兵實在不公平。尤其是對于炮兵來說是極爲不利的,作爲技術兵種,他們最多的時候是處于相對的靠後的位置提供火力支援,而很少有機會與敵面對面的厮殺,因此傷亡本身不會太高,如此對于炮兵之類的遠程攻擊士兵來說,收割首級幾乎不可能,可又任誰也不能否認他們的功勞。
“陛下,臣以爲單以首級論軍功多有不妥!”王應麟沉思片刻施禮道。
“有何不妥?”趙昺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笑問道。
“陛下,臣以爲軍中将士雖以報國爲要,但是賞賜也是提振士氣,激勵奮勇必不可缺的手段。而今單以首級論功,不僅有失公平,也會使得将士們相互猜忌,進而退縮不前,消極應戰,甚至引發大敗。”王應麟言道。
“靖康年間,金将粘罕圍太原,聖上诏種師中率兵由井陉道與姚古犄角應援太原。……金人乘間沖突,諸軍以神臂弓射卻之,欲賞射者,而行司銀碗隻數千枚,庫吏告不足而罷。于是士皆怨憤,相與散去。師中爲流矢所中死之。陛下不可不以此爲戒啊!”
“首級制度本身便是鼓勵個人勇武隻用,對于現下确是已經多有不妥,但是積習難改啊!”趙昺聽了放下茶杯苦笑着道。
“這乃是事關國家興亡,軍之勝敗之事,必須要屏棄陋習,予以革新,否則便是自取亡國之道!”王應麟見陛下态度暧昧,不免着急地道。
“朝中若是皆有王知事的見識和魄力,事情便是好辦多了,卑職也不必如此難做了。”這時曹誠在旁笑笑道,“王知事,陛下早在發布俢敕令之時,便對過去《軍功賞罰律》中的首級制度提出過修改,但是阻力很大,朝臣們以爲若是廢除首級制度,則戰時軍中便無人肯奮勇向前,遇敵怯戰。且軍中征募悍勇之輩,無不是以重金相籌,如此将無人肯爲國效死。所以此制雖有瑕疵,但不應擅動。”
“這……”王應麟聽罷心中不免汗顔,當初自己也曾是反對者之一,但他非是知錯不改之輩,略一猶豫道,“陛下,臣以爲首級制度與現下實情确有不妥之處,但是若是完全取消,卻又實對那些奮勇當先,可以一當十的悍勇技擊高手不服,也不公平!”
“呵呵,王知事可知萬軍陣中‘勇者不得獨進’之說?”趙昺笑笑道。
“臣願聞其詳!”王應麟皺皺眉,躬身施禮道。
“好,今日無事,咱們君臣正好圍爐煮茶論法,相互探讨!”趙昺點點頭,命人将火盆移至後帳,讓幾位臣僚圍攏過來,在火籠之上煮茶同飲。衆人依此落座,他親手添水煮茶,心中思索着如何說服衆人,接受自己的提議……
趙昺以爲在研究武林高手适不适合上戰場這個問題之前,應該先研究一下什麽才叫武林高手。武林高手到底存不存在?确實存在,而且古人也相信武林高手的存在,并且在正史裏也有零星記載。三國時代的鮮卑首領轲比能,就是被深感其威脅的魏國幽州刺史王雄,派刺客韓龍将其刺殺的。可以說,一個武林高手就能讓鮮卑人晚崛起了上百年。
而宋朝過去殿前軍也有禦龍直的編制,班直一般由武藝絕倫者充當,千百人中始得一、二人,作爲皇帝的親兵宿衛宮中。在北宋初,班直還是不時參加征戰的。太祖選三十人,隸屬郭進,與北漢作戰。太祖攻北漢,“太原城久不下”,東西班都指揮使李懷忠參加攻城,“中流矢,幾死”。于是,殿前指揮使都虞候趙廷翰“率諸班衛土叩頭,願先登急擊,以盡死力”。但宋太祖卻無孤注一擲的勇氣,沒有令他們出戰。
太宗再攻太原,禦龍直副指揮使戴興“先登,中流矢,補禦龍弓箭直指揮使”。可自宋真宗和遼聖宗訂立澶淵之盟後一百多年間,宋代的班直一直居于養尊處優的地位,從未參加戰鬥。北宋末,金軍攻擊開封,才動用班直出戰。李綱曾“乞禁衛班直善射者千人”,登城射退金軍,然而班直的出戰,終究不能挽救亡國之運。
趙昺組建親衛營其實也是仿照先前的‘禦龍直’,其中不乏以一敵十的武林高手,他們動作敏捷、精于近身格鬥。但是這些人跟武俠小說裏,隻憑一雙肉掌在百萬軍中就來去自如的各種奇俠們不大一樣,即便是宗室級别的元妙大師也自認不能。
所以武林高手确實有,也曾參加征戰,并有不俗的戰鬥力。而曆史上較早出現的武林高手群體,應該就是先秦時期齊國的“技擊”了,意爲以勇力擊斬敵者。他們“怯于衆鬥,勇于持刺”,可見當時齊國有一大票愛好單挑的拼命三郎,而且當時也确實人才濟濟,湧現出很多出類拔萃的猛人,如殖綽、杞梁、華周等人。
齊國國君将他們招募過來編入軍隊,“收天下之豪傑,有天下之駿雄舉之如飛鳥,動之如雷電,莫當其前,莫害其後。獨出獨入,莫敢禁圉”。可見他們參與實戰确實起到了帶動士氣的作用,如果遇到的是組織渙散的對手,基本上可以做到碾壓對方。不過如果對手換成了高度組織化、紀律化、陣型嚴密的勁敵,這招恐怕就不靈了。于是就有了那句著名的軍事定律:“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
也就是說,在古代冷兵器戰場上,成千上萬軍隊組成嚴密堅固軍陣,相互擠壓、相互沖撞的時候,最需要的是能不停重複單一戰術動作的、充當龐大戰争機器中一顆顆螺絲釘的普通士兵,而不是劍術超群、善于閃轉騰挪的大俠。大俠們盡管動作敏捷、善于擊刺,但他們在整齊劃一的軍陣中不僅毫無用處,甚至可以說是有害的。除非他們真的能像武俠電影裏拍的那樣,無視物理規律,能夠在敵人頭頂上飛來飛去
中國的武林高手們上了戰場不太好使,那麽國外的呢?在文學作品塑造的常見形象中,日本忍者無疑是極爲拉風的一種:外形神秘、動作酷炫,舉手投足間逼格滿滿,一看就是不好惹角色,然而現實卻很骨感。元龜元年,織田信長征讨六角氏,甲賀忍者爲六角氏助戰。結果織田信長軍大勝,甲賀忍者戰死八百人。天正七年,織田信長率軍一萬進攻伊賀,結果被忍者以遊擊戰的方式死死拖住,最後不得不撤軍。
表面上看起來是忍者戰勝了正規軍,但伊賀忍者用的主要武器是火繩槍,這應該就不能算做武林高手了。就好比如果西門吹雪和花滿樓決鬥時持槍對射,你還能說兩個人是大俠嗎?等到幕府時代的島原之亂,忍者就更丢人了。各忍者家族精選的好手,不僅有的連壕溝、城牆都過不去,連僥幸潛入城中得那些,次日就被人把腦袋從裏面扔出來了,連第二天的太陽都沒來及看。
除了忍者外,日本另外一種強大的高手就是那些劍豪了。明朝嘉靖年前,倭寇日益猖獗。大批日本流浪武士來閩浙沿海,四處滋擾沿海地區。在史籍記載中,這些“真倭”個人武藝極爲精湛。他們來自武士階層,以習武爲本業,而且經過内戰鍛煉,個個兇悍異常,極其擅長單打獨鬥,單兵作戰能力極強。史載:“倭喜躍,一迸足則丈餘,刀長五尺,則丈五尺矣。我兵短器難接,長器不捷,遭之者身多兩斷。緣器利而雙手使用,力重故也”。官軍“引弓射之,賊悉手接其矢”。可謂是武功了得了吧!
不過這些真倭因爲以往戰争規模限制,大兵團作戰經驗比較少。而明軍正好相反,除了剛立國的時候流行“鬥将”外,其他時候都更強調軍陣而不是個人武勇。明朝邊防重在西北,南軍廢弛已久,遇到精銳倭寇自然不是對手。可是戚繼光建立戚家軍,創立鴛鴦陣後,卻經常以接近零傷亡的代價消滅數千倭寇。當然此時還無倭寇之說,但不妨礙趙昺換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