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在達到江陵與西征軍會合後,即可召開會議傳達陛下的旨意和定下的作戰方針,聽取西征軍的各項準備工作彙報,以便擇日進軍。會上衆将表示堅決執行陛下的命令,奪取川蜀,解淩霄城之圍。而文天祥也對西征軍的各項準備工作給予了肯定,一切似乎都按照趙昺的意圖在發展。
可在此後的軍事會議上,征西軍都統祁斌卻對皇帝‘水陸并進’的安排提出了異議。其以爲從在一些險段,敵軍設有關隘,水軍船隊經過時極易遭到兩岸敵軍夾擊,而步軍此時再行攻擊将十分困難。且陸路通行十分艱難,難以跟上水軍,以他之意是步軍先行,一邊疏通道路,一邊攻城拔寨,掩護水軍船隊通過三峽險段。
祁斌的建議等于颠覆了皇帝的既定戰略,文天祥怎麽敢擅自決斷,但他也沒有武斷的否定祁斌的建議,而是立刻召集熟知川蜀地理的軍民問詢,并派随從到民間查訪,以獲得第一手資料。通過連續幾日的調查,他還真的發現實地與當初陛下所知還是有差距的。
趙昺看了戰報暗自歎息,暗歎自己是犯了經驗主義錯誤,心中大罵搜括來的那些地方志和遊記中的記載也太不靠譜了,而事務局那些探子倒是盡心了,連有關傳說都搜集來了,但還是出了問題。
從江南入川的道路何時有的早就不可查,最早是世代居住在峽江兩岸的遠古居民,在沒有其他交通工具時通行往來,沿江走出了許多斷斷續續的人行道。數千年前,峽江中就流傳有大禹治水的故事。《淮南子·修務》曾雲大禹,“決巫山,令江水得東過。”大禹治水,就是沿江而行。巫峽飛鳳峰下大禹接收神女天書的授書台,即伫立于江水邊。
而“蜀道難,難于上青天。”早已爲世人熟悉,人們在懸崖絕壁上鑿孔開道,鋪設木材,将沿峽江的小路連接。但由于地震、泥石流、滑坡、坍塌等原因,三峽沿江古道時斷時續。同時,也因爲人們生産生活的需要,三峽沿江古道在許多曆史階段得到過修治與延伸。
三峽沿江古道,主要是由人行道、纖道與驿道發展而來。爲方便峽江兩岸通行,人們對古道進行了無數次整治與修理。由于峽江古道的複雜性,人們将古道按通行功能分爲:纖道、驿道、人行道,又按着道路的結構特點分成:砭道、槽道、棧道。
峽江灘多水急,古代木船逆水而上,大型船隊若無纖夫拉纖相助,很難通過三峽天險,小型船隻在遇到險灘時,亦需要盤灘起駁,靠船工和纖夫拉船才能平安渡過,纖道應運而生。因此三峽自有木船通行,峽江邊便有纖道存在。
有時纖道在無路的江邊沙灘石梁上,有時纖道利用了江邊的人行道。峽江地勢險要,中有大石沿岸矗立,犬牙交錯,水不能直流,行船極爲艱難。纖夫在無路的岩石峭壁上拉纖,必須攀緣向前。爲保證生命安全,減少拉纖危險,纖夫們會對常走的纖道進行挖鑿、壘石、鋪石、鑿眼等方式進行修治。
驿道,是古代封建王朝傳達政令、維持統治的交通道路。在古代,驿道的主要作用是人行、貨運、通郵、軍事通道。棧道指沿懸崖峭壁修建的一種道路,又稱閣道、複道。絕大部分修建于懸崖峭壁、絕壁湍流之上,鑿孔架木、在石岩上開鑿的台階、小道。
“砭道”在方言中指山坡上的道路。這種砭道是人們方便行走的道路,如同魯迅在《故鄉》中所言:“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槽道是開鑿于峽谷區域絕壁或臨江絕壁上,形如槽一樣的通道。槽道一般向江面開口,當開口封閉時,也稱隧道。
不過這些道路最初的形式隻是懸崖絕壁間零星的、斷續的、不完整的小道,供纖夫或行旅之人行走其間。但是趙昺從古籍中的記載獲知,峽江中的道路統治者或是商旅爲了便于運載貨物,或是行軍,或是傳遞信息,皆對纖道和棧道及驿道進行修整。以他所知就有多次:
按《後漢書·隗嚣公孫述列傳》載:遣田戎及大司徒任滿、南郡太守程泛将兵下江關,破威虜将軍馮駿等,拔巫及夷陵、夷道,因據荊門。十一年,征南大将軍岑彭攻之,滿等大敗,述将王政斬滿首降于彭。可見此戰岑彭讨伐公孫述之戰是溯長江而上破荊門的。而自古以來三峽航運艱難複雜,要想溯江入川,非纖夫挽船相助不可。所以,此記載亦可作爲三峽纖道早有整修的參考依據。
三國時期,關羽大意失荊州,被東吳将領馬忠捉住後殺害。章武元年,劉備親率七十萬大軍自蜀中沿長江三峽東進伐吳,替關羽報仇。當年蜀軍沿江而下,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也留下許多沿江通道。隻是後來劉備被東吳火燒連營,兵敗夷陵,“追者甚急,備乃燒铠斷道”,使三峽古道遭到毀壞。
在唐代,郵驿空前發展,三峽内已有宜昌至巴東界二百三十裏通驿道,已有上都至黔中道的黔州驿路達歸州的記載。宋代對西陵峽棧道亦有記載。宋人黃庭堅作《黔南道中行記》,記其在下牢關遊三遊洞,文曰:“……至三遊間一徑,棧閣繞山腹,下視深谿悚人,一徑穿山腹,黝暗,出洞乃明。洞中略可容百人。”黃所說道路環境與今相同,說明該處棧閣式棧道在宋時已經修複,形成他文中所說穿越三遊洞山腹的一徑之說。
而在川蜀抗蒙的戰争中,爲聯通夔峽與陽口城的南岸陸路通道,宋廷也曾組織蜀中軍民在以前山上鄉民取水的道路基礎上加以改建,在長江南岸瞿塘峽的絕壁上以人工開鑿方形石孔,一個接着一個,自上而下成“之”字形排列由山腰到江邊,延伸到崖頂的棧道。
此外山川早水還記載了另一條重要的三峽古棧道--夔峽纖道。按書載:北岸崖壁腳下有一條小徑,下可以通向大溪口對岸的白菜背,上可以到峽谷以外的瀼溪口。還有一條稱爲‘川鄂大道’的巴東沿江古道,東起黃岩,西至巫山,全長六十餘裏。但此道有兩處地段十分險峻,無法用作運輸,僅能作纖道。
趙昺根據這些記載發現曆代修建的幾條斷斷續續的道路可以連接起來,他便據此設計出了水路兵進的作戰計劃,欲以水軍戰船搭載物資,步軍在岸上進軍,相互配合打通進川通路,直逼重慶。但是得到文天祥的回報才知自己卻沒有考慮到此間的道路經過千百年,其中有的地段已經廢棄,有的遭到破壞,還有的因爲地震等災害已經崩塌,早已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了。
如此一來,趙昺的制定的入川作戰計劃根本難以實現,也幸虧文天祥在發現問題後當機立斷做出了改變。因而他暗叫僥幸,若是換了一個死闆的去督軍,不顧現實情況依然堅決執行自己的作戰計劃,那麽很可能使得西征半路夭折。也或他人發現了計劃與現實情況脫機,卻又沒有擔當,轉而回報禦前,一來一往之間錯過了機會,也許就是胎死腹中了。
好在文天祥有氣魄、有擔當,先斬後奏據現實情況更改了計劃,派出山地團及辎重旅工程營先行,一邊修複舊路,一邊開辟新路,并清除奪占沿途敵軍堡寨,保障航道的安全。而另一方面,其也派出一隊小型戰船作爲先鋒隊勘察航道、偵察敵情,且爲山地團提供火力支援和物資補給。主力随後跟進,作爲後援……
知道自己犯了錯誤,但趙昺也知道比之自己的懊悔,文天祥的壓力卻是更大。現下誰都知道自己号稱‘不敗’,且威嚴日盛,軍中将領又多是他一手提拔培養的,對自己有種盲目的迷信。而其雖有機宜之權,卻居然敢不經請示便擅自更改禦定的作戰計劃,實在是膽大包天了,難免引起質疑和反對,甚至抗命不遵。
所以趙昺在讀過文天祥送來的奏表後,不僅及時做了批示,同意了其的決定,還盛贊其行事果斷,有擔當,并令諸将務必聽從文相調遣,不可妄自猜測,違者必定嚴懲。批示完畢,一刻也沒耽擱,立即命以八百裏加急送往夷陵。
“噗嗤……”
“宸妃笑什麽?”爲了防止他又擅自出宮,對趙昺的監管又再次加強,除了有孕的三人外,其他三人,加上新晉的蘇岚,四個人輪流住進緻遠堂‘看守’。今日宸妃王妤在旁侍奉,突然笑了起來,他皺皺眉問道。
“官家,這些臣子上的奏章,怎麽都是些廢話,連下了場雨,糧食漲價等等這些瑣事都要上奏,而官家卻要天天熬夜批閱,寫上句‘朕知道了’、‘朕十分生氣’、‘朕甚欣慰’便又送回,臣妾覺得實在有些可笑。”王妤笑着道。
“那汝以爲奏表上都應當寫些什麽呢?”趙昺放下筆,扭臉又問道。
“當然是軍國大事,最起碼也應當是地方政情,而非這些‘孩子已經入學’、‘請求入朝朝賀’或是一句‘陛下萬安’……這些家常話。”王妤認真地道。
“汝以爲這些官員都是消遣朕呢?”趙昺看其樣子覺得好笑地道。
“臣妾以爲他們消遣官家自然是不敢,但寫這些廢話的官兒不是庸才,也是能力有所欠缺。難道官家不覺的日日面對廢話連篇的奏章不煩嗎?”王妤想了想答道。
“愛妃錯了,這位奏折上寫‘下雨了’的官員,乃是廣西一位知府,其革除了當地硐民的陋規,辦學教化百姓,并修橋鋪路,教民耕織,是位十分有作爲的官員。”趙昺言道,“其所治之地常年幹旱,在赴任前朕曾表示關注,他每每上奏下雨,是表明其記住了朕的囑咐,而朕也能從中獲知當地雨水是否充足。”
“這位時時請安的,乃是朕開府時就在府中擔任書吏,時時伴随身邊,如今卻也是執掌一方的轉運使了,其時時請安,送些當地的土特産,與朕說些家中瑣事,也是表示未忘當日之情,同時禀明當地社情。”
“原來如此,是臣妾愚笨,卻不知這看似廢話的言語,其中還有學問。”王妤也不是愚笨之人,皇帝略做解釋便明白了其中的用意,點點頭道。
她明白了實際上,這些文字看起來雖然很像廢話,但奏折作爲溝通皇帝和大臣之間重要的媒介,皇帝透過奏折想看清的可不止是事情本身,還有彙報這些事情的那個人。有什麽樣的君臣關系就有什麽樣的奏折互動,奏折上的文字,以及奏折本身都是大臣想要傳達給皇帝的信息。
當君臣關系好的時候,奏折批示會像春風拂面,情不自禁地道出心中的滿意;而君臣關系如果出現了問題,奏折上的朱批就是狂風驟雨了,奏折上的話也是滿滿的火藥味。可見,奏折的一來一往,就算是三言兩語閑話家常,其中也暗藏機鋒。
另外奏折也能作爲皇帝了解民情的手段,其中确實可能出現些廢話,除了溝通、聯絡君臣之間的感情,也是君臣關系密切的表現外;另一方面,也能幫助皇帝事無巨細的了解到了當地的情況,有助于治理。畢竟皇帝出京巡視非是簡單的事情,要親臨現場還是很難的,至于那些看着很有趣的,也隻是看着很有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