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被綁着頂罪的閑漢更是吓得癱在了地上,即使剛剛還說硬話的家夥此刻也是定定的看着血泊中的屍體,篩糠般的抖個不停,隻怕義字也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估計更多的是在慶幸,自己剛才大放厥詞而沒有被砍了腦袋,簡直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
“蔡知府居然如此狠辣,當街就敢殺人!”高台上的陳淑也被吓了一跳,但她畢竟也曾經曆過崖山大戰的屍山血海,這場面還不至于吓壞了,很快就平靜下來,吐吐舌頭道。
“不要欺負老實人,他們發起飙來會更加駭人的!”趙昺笑笑道,而他左右看看人群中增加了諸多的可疑人,其中不僅有侍衛營的軍兵,還有事務局探子的身影,另外一些人可能就是京中權貴人家的親随和仆役。再有京裏有如此大的熱鬧,豈能少了那些小報記者的份兒。
侍衛們很好辨認,他們雖然穿着便裝,可難掩身上的多年積攢下來的軍旅氣息,行爲舉止都帶着特有的氣質;而事務局的探子則更爲隐蔽,他們化妝成形形色色的人等,混雜在人群之中,不知内情的人根本不曉得其身份,但趙昺卻能通過他們之間聯絡的暗号和特有的标志看穿其僞裝。不過他相信這些人定然已經發現了自己,在他的外圍又形成了道看似稀松的防禦圈,嚴密的監視着周邊人群的一舉一動。
京中的官員們爲了及時獲取消息,尤其是有關政敵的,也會暗中遣人監視,甚至通過收集街面的信息,以便能盡快的得知民輿和政情,免得不小心錯估了形勢。但他們并沒有能力培養專門的探子,一般都是選些機靈的親随或是家仆,甚至從街頭閑漢那裏收買情報,因此這些非專業人士業務不熟練,做事笨手笨腳,也能很容易被分辨出來。
至于那些小報記者則活躍的多,他們無視血腥的現場,毫無顧忌的在人群中鑽來蹿去,詢問親見者以收集第一手消息,并及時反饋給各自的小報,以求在諸多同行中搶先報道。而對于這些人,臨安府的衙役早已見怪不怪了,也無意阻止他們。
“不好,高桂過來了!”這時陳淑又拉拉小皇帝的手,指點着道。
“他坐不住了,說明其心虛啦!”趙昺看過去,隻見高桂在兩個家仆的攙扶下起身向這邊走過來,而身後則跟着幾個壯實的護院,可在他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高桂官有二品,又有國公爵位,蔡知府如何敢動他!”陳淑自然知道炕是哪頭熱,蔡完義早在帥府就已經歸附皇帝,說起來比之陳家資格都要老。且其一直爲皇帝所信賴和重用,當然是自家人了,因此有些着急地道。
“他自然無權懲處其,但也非拿其沒有辦法,咱們靜觀即可,不要洩露了身份!”趙昺說着将陳淑向後拉了拉,隐到侍衛的身後。他清楚若是蔡完義能夠借機處理好此事,那麽就會打開一直有關城池改造的沉悶局面,但卻不想過早的暴露,以免影響了其決斷……
蔡完義背手而立看着迎面走來的高桂,他清楚今日兩人的交鋒不僅是新舊兩派勢力的再一次沖突,且也是自己能否打開被動局面,确立自己在朝中地位的一戰。其實自他受命主政臨安府就清楚小皇帝對于自己給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夠将管理好京畿之地,使臨安成爲大宋複興的根本之地。
但是蔡完義自以爲當下未能完成皇帝的重托。一者是因爲臨安乃是各方勢力的彙集之地,政治形勢複雜,稍有不慎便會成爲各方争鬥的犧牲品,即便皇帝想保他都難;二者,他的出身低微,沒有參加過科舉,隻是蒙父蔭才得以入仕,且起點很低。在瓊州時大家都是如此,還不顯得突兀,但是到了臨安卻自不同,新入朝的官員動辄便是某科進士,或是資曆深厚,曾在州府或京中任職。
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蔡完義不得不處處謹小慎微,謙恭卑讓,唯恐出錯,免得讓皇帝難作。他即便如此也未能打開局面,卻依然受到同僚的排擠和恥笑,以爲其不過是抱住了皇帝的粗腿,才得以竊取高位,實是個無能小輩。
反觀一同進入帥府的衆人,各自又成,即便是當初比之自己地位還低的黃顯耀、林之武等人也皆有所作爲。近日就是一直被視爲最沒出息的周翔都在升任工部侍郎後,也連續做成了幾件深得皇帝贊賞的大事,而自己還在改造臨安城這件事上裹足不前,雖然皇帝沒有責備,但他也是自覺形穢。今天他覺得是機會,也是挑戰,自己不能再退,哪怕是身敗名裂也要迎上去。
“下官有禮了,驚擾了國公,還請贖罪!”眼見高桂在攙扶下來到近前,蔡完義整整衣冠,上前拱手施禮道。
“蔡知府眼中還有本……本國公啊!”高桂其實更喜歡人家稱自己爲相爺,畢竟這個稱呼比之那個空洞的爵号顯得更有權威,而他在他人面前也常常以此自稱。但這個蔡知府如此不識趣,可也知道自己一個已經緻仕的官員,即便過去再有威望也已過氣,況且在一個手握京畿大權的知府面前,稱其聲國公論起來還真不算施禮。他勉強擠出絲笑容略一拱手坐下道。
“國公大人哪裏話,下官怎敢不敬?”蔡完義見其如此托大,心中有氣,但還是施禮道。而鄭思肖卻是一甩袖子,背過身去,一副不屑與其說話的樣子。
“蔡知府既然眼中還有吾這個國公,那此事便就此結束如何?”高桂看向蔡完義沉聲說道。
“高國公說笑了,汝的家奴先是侮辱毆打了鄭禦史,又将臨安府的衙役痛毆,如此草草結案,隻怕難以服衆,還請國公體諒下官!”蔡完義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蔡知府大家都是在京中謀生,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吾已經将兇手交出,且也願意向鄭禦史賠禮,受傷的衙役吾也願意給予補償,如此豈不大家都好過!”高桂皺皺眉頭道,而心中盤算蔡完義是想與自己讨價還價,還是純心要找自己的茬,要拿他開刀。
“鄭禦史,高國公向汝賠禮,并給予補償,汝可願意?”蔡完義聽罷卻轉向鄭思肖問道。
“哼,吾雖然官卑言微,也缺錢的很,但是吾要的是道理,而非什麽補償!”鄭思肖冷哼一聲道,“隻要其承認向河中傾倒垃圾錯了,并甘願接受懲處,且滕讓侵占的街道,此事吾便不再追究!”
“鄭禦史又何必如此固執,吾以後自會教訓那些下人,讓他們遵紀守約。至于侵街之事這京城之中俯首皆是,又非本官一家,何苦盯着我們。”高桂對這個死心眼有些無奈,接着道,“高某雖然已經緻仕,但在朝中尚有些故舊親朋,可以相互幫助,又何必樹敵。另外鄭禦史要多少補償,自可開口,吾絕無二話。”
“高國公此意是公開賄賂本官,還是危言恐吓呢?”鄭思肖轉身冷笑着道。
“鄭禦史是不給高某這個面子了,還要多想想,不要沖動!”高桂被鄭思肖當衆掃了臉面,卻又對這個不愛錢的家夥十分無奈,自己總不能當衆再揍他一頓,隻能恨恨地勸說道。
“大家剛剛也聽到了,高國公說要補給受傷的兄弟些湯藥錢,要你們不要再追究此事,可否願意啊?”蔡完義轉身又問那些被痛毆一段,鼻青臉腫的衙役們道。
“禀知府,兄弟們丢臉了,可若是不懲處那些不法之徒,吾等也再無顔在這京城中當差,還請上官爲小的等做主!”那些衙役對視一眼後,單膝跪地請命道。
“好,本官自當爲爾等做主,起身聽命吧!”蔡完義擡手正色道。
“謝上官爲吾等做主!”衆衙役起身道。
“高國公也看到了,便是本官想要和解,但當事人都不肯罷休,本官也隻能公事公辦了!”蔡完義轉過身來肅然道。
“蔡知府,汝是在戲耍老夫了。”高桂再傻也看出蔡完義這是将自己一步步的往溝裏引,站起身以手指點着其道,“汝當街殺人,網羅罪名構陷良民,吾必聯絡同僚上殿參你一本,将汝革職查辦。”
“呵呵,國公盡可去參,但本官今日尚是臨安知府,便要秉公執法。來人啊!”蔡完義幹笑兩聲,面色一肅道。
“在!”
“在!”臨安府三班衙役和巡檢司官兵齊聲應和道。
“将毆打鄭禦史及執法衙役的狂徒盡數拿下候審!”蔡完義擡手一指道。
“小的領命!”巡檢司的兵丁立刻抽刀上前将高府的人盡數圍了,自有挨揍的衙役上前指認,片刻間便将十幾個高府家丁、護院盡數捆了。
“相爺救命,吾等皆是聽命行事,切不可見死不救啊……”衙役們自不會借機洩上些私憤,那些高府家丁也少不了挨上幾記窩心拳和無影腳,痛的他們鬼哭狼嚎,而那無頭的屍體在旁,他們豈能不膽寒,于是不住的向高桂求援道。
“不要胡亂攀咬,本國公何時指使過你們?蔡知府勿要聽他們胡言亂語!”高桂這時卻是避之不及,極力要擺脫他們道。
“高國公,是誰暗中指使,回去一一過堂便知,勿要着急!”蔡完義輕笑着道,“國公應知陛下屢次下旨,臨安府也多次張貼通告,不得在城中各條河中傾倒廢物,違者要予以嚴懲。”
“老夫知道,隻是老夫居于府中,并不知那些家夥竟然無視國家法度,向河中傾倒污物,但吾也有管束不嚴之罪!”高桂當然知道這些禁令,且更早的時候就領教過小皇帝在瓊州所爲,那時衆人都被整治的不輕。而到臨安後雖然也曾多番整治,但是效果不佳,也就慢慢沒人當回事兒了,可自己此番算是撞到槍口上了。可當下那蔡完義顯然是要拿自己開刀立威的,若是被罰清掃大街,不僅面子,裏子也都丢盡了,因而打定主意絕不能承認。
“如此說高國公是承認有此事了,但是公告上已經言明,家仆觸犯,家主同罪。國公少不了要受累了!”蔡完義早已料到其會如此爲自己開脫,拱手笑笑道。
“好,老夫認罰!”高桂想想蔡完義是誠心與自己過不去,再糾纏下去隻能讓事情更加複雜,不若先認下,再找人暗中周旋,便點頭認了。
“此外還有侵街一事,國公的酒樓和商鋪都快占到路上了,還請一并拆了,騰出土地!”蔡完義又拱手道。
“蔡知府不要欺人太甚,這酒樓和商鋪老夫買來便是如此,何來侵街之說,你便是朝廷官員也不能如此霸道!”高桂聽罷再也忍不住了,厲聲喝道。
“哄……”高桂話一出口,卻引發了圍觀者的一陣哄笑聲,細聽之下其中不乏夾雜着不要臉、老潑皮的笑罵聲。
“既是買賣所來,必有契約,上面自有尺寸,便煩勞國公取來與本官一觀,如此也好給大家個交待!”蔡完義并不惱怒,而是依然笑着道,但口氣卻不容置疑。
“蔡知府,汝朕以爲老夫好欺嗎?今日若是想要拆,便從老夫身上踏過去,你若是傷了吾半根汗毛,看滿朝文武誰敢與你撐腰!”高桂清楚若是拿出契約,便等于坐實了自己侵街的事實,幹脆耍起了滾刀肉。
“汝……”高桂身爲皇帝親封的國公,自己還真不能擅自動他,看着其坐在椅子上擋在前邊,也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朕與其撐腰,信陽郡公以爲如何啊!”正當僵持之際,有人站出來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