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時期,由于石敬瑭出賣了燕雲十六州,使得宋初幾次北伐失敗,導緻北部邊界維持在舊黃河以北,并沒有完全占據曆史上的漢族舊地,也未将整個中原地區納入自己的統治之下,使得民族出現了分裂。但事情卻不是一成不變的,當幽雲十六州的漢人成爲遼朝屬民之後,其不僅在性格方面,而且在生活習俗上也開始發生全面的“胡化”,這逐漸導緻了宋人對其态度的變化。
在宋人看來,那些生活在“敵境”之中、着“胡服”、用“胡禮”、習“胡俗”的人,于己來說完全是一種異類。他們将處于契丹及以後女真統治下的漢人稱爲‘北人’。這是個帶有歧視的稱呼,更将他們視爲潛在的敵人,而那些舊遼守将都爲漢人,可在宋人的筆下卻全變成了“虜”。有見識的士大夫尚且如此,下層軍民自然更不必說了。
雖如此,待落到實際作法上的時候,宋廷呈現在幽雲漢人面前的卻又是另一副面孔。其不僅沒有想辦法去消除宋人對遼朝漢人的排斥心理,減少“漢人”心中的疑慮,卻反而處處體現出不信任的态度,做出許多根本不把幽雲漢人當作子民、而是欺壓出賣的事來。
對歸正人的安置去處,無論降附還是自願歸來的,大緻都要送往内地分散安置,目的是防止他們與‘舊主’内外聯絡。但與軍事形勢相比,戰争的需求更爲重要,強調“與漢軍雜處”、“與軍伍錯居”,說的就是編制上的參錯。而小規模集中編伍顯然有便于控制的考慮,因此歸附人以所部小規模編伍自相統屬,便于作戰時充分發揮其騎射優勢,是利用與控制相得益彰。
不僅如此,在幽雲十六州的漢人進入宋境後,北宋朝廷也沒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避免宋人對其的歧視排擠,“州郡又往往不恤。或困于衣食,其在關下者,至于揭榜通衢人物往來處,稱其名氏,舊官封而已乞丐,執政雖睹之不問也。”
而“而燕雲兩路官吏散處中國,其嘯聚之民,并引處内地,中國之民,日夜疑之,而官吏亦不複以禮待遇,兩相忿恨,數至喧争。”這使幽雲漢人和宋人的矛盾日益尖銳,直至引發金宋戰争時期的巨大變故。可以說,北宋朝廷在進入幽雲後所做的一系列蠢事,使幽雲十六州的漢人對其大爲失望,這其中不僅包括一時的政策錯誤,而且也是宋人對幽雲漢人的長期偏見導緻的結果。
在軍隊中,歸正人受排擠的現象更爲嚴重。相反金朝對宋開戰後,卻在劉彥宗等漢人的指點下采取了正确的決策,“金人已得燕,則鹽法盡仍舊,常勝軍屋業田土,盡給前主,燕人歸心焉。”兩下相較,幽雲漢人之心會歸附于誰,已經是一看便知的事了。
南渡之後,曆史上南北分裂造成的相互不信任和歧視現象不斷更爲嚴重,而一些偶發事件則加深了兩者間的矛盾。而不信任感是長期存在于南宋朝廷之中的主流态度。包括朱熹,都直接把歸正人與漢代時的宦官、唐代時的藩鎮視爲一類,認爲這些人都是造成社會動亂的病根。因此,許多歸正的文官多不被授實職,添差後就将他們分散地安置在各州郡中。
對“歸正人”搖擺不定的政策,也引發大量歸正人的不滿,這種不滿從孝宗朝開始發酵,到後來越發嚴重,南宋軍隊尤其是前線最具戰鬥力的部隊中,由于歸正人的比例逐年增加,使軍隊的管理出現隐患。一方面是這些北軍飽受排擠,另一方面是南宋正軍在數量上不占優勢,使軍隊内部管理失控。這使得南宋不斷的失去北地民心,不僅徹底斷送了南宋北定中原的可能,也成爲南宋滅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俗話說:樹有根,水有源。什麽事情的都不是平白無故發生的,總是要有個緣由的,趙昺作爲一個後世來人,自然有回望曆史的機會,就可以發現一道清晰的發展脈絡,而絕不僅僅是厭惡和不信任那麽簡單,卻是一場大宋朝堂之上,地方之下,南人和北人,文臣和武将延續百年政治大戲。
在趙昺看來南北之間的矛盾究其根源,首先還是錢的事兒,然後才是人的事兒,最後便是權力的事情:
宋朝建立之初,北方久經戰亂,經濟蕭條;而南方受戰争的波及要小一些,且江南已經是富庶之地,即便雲南、貴州及嶺南地區也得到漸次的開發,形成了經濟上南強北弱的形勢。但建立宋政權的卻是以北方人群體,在政治上南方人自然就處于弱勢。
而随後爆發的新舊黨争,隐隐地就在南北地域上有了大分野。新黨大多爲南方人如王安石、章惇、呂惠卿、曾布;舊黨代表人物如司馬光、程颢、程頤、劉摯、韓琦等。而司馬光批評王安石變法的理由之一居然是南人不可當政,曾輕言:“閩人狡險,楚人輕易,今二相皆閩人,二參政皆楚人,必将引鄉黨之士,天下風俗,何由得更淳厚!”換言之某種意義上這是朝堂裏的南北人地域歧視的公開化!
到了南宋,南人和北人的矛盾更厲害了,非但大儒朱熹瞧不起北方人,很多南方士大夫在詩文随筆裏也多有批評北人粗魯愚蠢。打開《宋史》,放眼你看《奸臣傳》幾乎全是南方人,趙昺當時就就覺得很有意思了。宋朝自靖康之變,南渡之後,長期以來面臨女真金朝、蒙元這樣的強敵,随時面臨着亡國之危,如此選擇抵抗到底的以戰止戰策略,還是外交談和,一直是朝廷内部的主要論戰,進而影響到文武關系。
在南渡之初的時候,因爲高宗趙構身邊的軍隊有限,又面臨金軍南下的侵襲,因此不得不注意安撫和招徕這些歸正人作爲基層軍隊的補充。而北人多屬武人,沙場宿将,志在恢複自己的家園,自然是主戰;而出身自經濟發達、社會繁榮背景的南方人,經由科舉入仕,多着眼于穩定江南政局,對戰争并無勝算,贊成偏安、堅持一力主和。
在趙昺看來,正是南北人自身考量的不同,便有了有不同的立場與觀點,由此而衍生出對生存與發展、現實與理想、偏安與恢複等不同的看法。而認知差異和南北地域問題及文武問題糾結在一起,又對政治環境産生了影響。而南北人對政治環境、宋金、宋蒙關系既種使得問題更爲複雜。
宋廷遷都臨安也是更有利于老家是福建路、浙西路、浙東路的士大夫,于是南人主政北人主軍的局面逐步固定下來。尤其在重文輕武的國策下,由科舉入仕的南方文人占優勢之政治環境中,對從北方來的人而言,自然築起一道智力防波堤,用人取舍之間,南北便有親疏内外的不同,就容易産生政治生态失衡的現象,形成政争,爲他們日後的混戰埋下了隐患。
爲了小朝廷的生存和發展,也爲了争奪政治利益,和戰問題就不單單是政見之争,更上升爲人事恩怨和所謂的南北人問題,而經濟上南強北弱,政治上南方人掌握了南宋政壇,北方人大多流離失所且多爲武将。所以你看在北宋時的北人和南人在軍事與政治所居的地位差異明顯,因此南宋時代形成北人主軍、南人主政的政治形态。
從南宋開國以來,幾次重大的事件,嶽飛之死、苗傅、劉正彥、郦瓊之叛及曲端的被殺,孟珙的抑郁而終,固然各有不同的原因,然而南北地域情結似乎也有相當的關聯性。趙昺隻看嶽飛的出身和經曆,便知對北人的招撫正是觸動了南人大臣和皇帝的心結,招降納叛往往是地方圖謀不軌的先兆,都毫無例外地涉及到南人主将、文官和北人武将的錯綜複雜的矛盾。
南渡之初,宋廷随時面臨着滅亡,可以說正是用人之際。對歸正人,南宋除發放赈濟錢糧,分配土地、耕牛、種子進行安置外,将男丁收入軍中更是安置歸正人的常規做法。趙昺最爲崇拜的嶽家軍,他們之所以能讓金軍聞風喪膽,很大程度上是離不開北方歸正人的不斷加入和後方策應的,其隊伍中的猛将牛臯、董先都是歸正人,甚至在宋金開始和議時,嶽飛仍派人持蠟丸、賞金到北方招誘中原好漢。
然而正是基于對嶽飛等武将的猜忌,朝臣和趙構對北人來歸的也逐步加強了警惕。特别是在‘紹興和議’簽訂之後,爲了防止授金朝南侵的借口,高宗在遣返新歸正人的同時,嚴禁邊将收納渡淮而來的北方人。甚至是直接發布文書,告誡嶽飛等将領,不得招納北方來歸的人民。可每當宋金出現軍事對峙的緊張形勢時,就又會再次派遣邊境的官員招募北人投奔,厚加賞賜。
在趙昺看來,在對待歸正人的問題上,無論的皇帝,還是那些掌政的南方文臣滿滿的皆是卸磨殺驢的套路,并已經定型,以緻從意識形态和行爲上都表露無遺。在此後蒙古南下滅金,中原幹戈四起一時間很多金朝境内的将領、平民大舉南下進入宋境内,成爲了新的歸正人。在這批人裏很多人因爲卓越的戰功成長爲南宋的方面大員,軍隊悍将。
劉整在金亂之際投宋隸屬孟珙麾下,信陽戰役中“整爲前鋒,夜縱骁勇十二人,渡塹登城,襲擒其守”,孟珙贊其“賽存孝”,後累遷至潼川安撫使、知泸州事;姜才年少時被掠到河朔,後逃回南宋“隸淮南兵中,以善戰名”,在淮西地區配合名将李庭芝抗擊元軍的戰鬥中甯死不降。
還有趙昺熟知,并共事多年的張世傑原在元将張柔軍中,畏罪投宋後屢立戰功。按照劇本元軍攻至臨安附近時,其應率軍勤王,力戰不降直到崖山海戰身死,本可成爲宋末三傑之一。但是由于他橫插了一杠子,其還活的好好的,不過他對其也是不薄,這麽多年來一直官居樞密使,也算是位極人臣了。
宋與蒙古的最初交鋒中,正是從北方招募的歸正人極大地遏制了強大的蒙古鐵騎,但趙昺站在曆史公正的立場上講,在戰争激烈的時期,南宋整體對北軍的薪饷待遇都是一流的,甚至要優于南軍。可随着時光流逝,卻造成南軍官兵的不滿,南軍不服北軍的好待遇,也要分一杯羹。
應當說,于是問題來了,著名的山東紅襖軍首領李全等人就一度因爲南宋的猜忌遊走金、蒙古之間,給南宋兩淮防禦造成了嚴重損害,甚至讓一度居于優勢的南宋連連敗北,可謂血的教訓。比李全更爲倒黴的則是劉整。賈似道控制了朝政後,推行“打算法”,目标是以整治軍中的貪污腐敗爲幌子,借機打擊那些功勞卓著、不尊重賈似道權威的将帥。
換言之賈似道玩的是清除不服從自己的力量,扶持自己的手下李庭芝、呂文德、呂文煥等人。爲此他先後清洗掉對自己不敬的多名南宋高級将領,由金入宋的劉整在對蒙軍作戰中屢立戰功,因擔心禍及自身轉而叛宋。深谙南宋江防部署的劉整反而成了蒙元軍滅宋的急先鋒,其駐防的泸州本來就是南宋長江上遊防禦的重鎮,其提出的中央突破,直取襄陽;組建水軍,橫掃南宋的大戰略,事實上也決定了宋蒙決戰的最終走向。
如此整治北人自然削弱了南宋防禦的力量,不久之後國門打開,襄陽失守,江南危矣!這場南人和北人的論争矛盾最終颠覆了宋政權,其代價不可謂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