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大型戰船組成的先鋒船隊後,便是是由二百餘艘五百石至千左右的拔都船及一些伴随左右的小型哨船組成的中軍和後軍。拔都船上除了水手,搭載的皆是戰兵,他們進入外海後将承擔突擊敵方船隊,奪取戰船的任務。而哨船則負責偵察敵情,傳遞消息,搶救落水的己方士兵的任務。
馬合木站在帥船頂甲闆上掃視着四周海面,他的眼神有些憂郁,回回水軍隸屬樞密院,是侍衛親軍中唯一的一支水軍部隊,也是在荊湖水軍、龍興水軍和海運漕軍損失殆盡後的最後一支水軍。整支軍隊皆是由随成吉思汗西征虜獲的波斯、大食等中亞小國的士兵組成。
但這麽多年過去了,編成的回回軍第一代皆已老去,當下回回水軍中的軍兵已經是第二代,甚至第三代了,雖然還保留着先祖的信仰和生活習慣,但早已忘記了故國是什麽模樣。即便作爲萬戶的馬合木也是承襲的父爵,在平定江南時被改編成水軍,參加過一系列争奪江淮地區的水上戰役,戰後作爲探馬赤軍留守淮安,鎮守山東和河南地區。
作爲朝廷的戰略部隊,他們沒有參加遠征日本及安南的對外戰争,而是在當地娶妻生子,漸漸的将這裏當做了家鄉。在江南平定後,經過一系列的整編,回回水軍吞并了周邊的一些回回屯駐軍及工匠千戶,成立了回回水軍萬戶,下轄六個正軍千戶、四個屯軍千戶和一個工匠千戶所,還有附屬于他們的由驅民和新附軍組成的百戶所。
軍屯是按照軍隊組織系統進行管理的,有關軍屯的一切事宜,都由樞密院決定,呈報皇帝批準。軍屯的土地,主要是因戰争破壞而荒廢的空地,均由朝廷發給耕牛、農具和種子,或者給鈔作興建屯田之資。屯田的士兵,有的就地落戶,或全戶入屯;有的是單身入屯,定期輪換。每個屯田軍人所耕種的土地,大體爲每人三十畝,但是軍屯的土地歸仍朝廷所有,屯軍還要按規定交納糧食,作爲地租和賦稅。
随着戰争的遠離,一切安定下來後,馬合木雖沒有機會再展示他的軍事才能,卻體現出繼承于祖先的商人本色,利用自己占據江淮地區交通便利,物産豐富及屬下士兵有技術,擅于經營的優勢,将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賺取了巨額的财富。又通過賄賂朝中的同族高官,不斷的擴充實力,現下他已經是身兼轄地軍政大權的一方大佬,管理着一州之地和十數萬軍民。
生意越做越大,也就需要更多的資源,馬合木大膽的将正軍轉入軍屯,除了應付樞密院的點檢外,訓練也逐漸減少,戰船也改裝成商船,卻挂着水軍的旗幟遊走于江河湖海,販運貨物。而他也需要朝中有人支持和包庇,在金銀的打點下過的也算是順風順水,即便宋軍攻取了江南,戰船遊弋于外海,也沒有影響到他的發展,反而促進了他與江南物資的交流。
但随着新汗真金要再次攻取江南的計劃出爐,右相伯顔的入主,馬合木的好日子也随之結束,駐守兩淮的各萬戶府都進入了戰備,随時準備出兵。而按照他的心思與南朝達成和議是最好的,不僅自己可以将生意做到江南,還能将江南的物品販運到江北,因此他也曾上下打點,欲促成此事,可卻遭到伯顔的嚴厲訓斥,令其整訓軍隊,随時準備參戰。
馬合木知道伯顔深受新君的信任,憑自己是無力與其抗衡的,無奈之下隻能忍痛收攏部隊,召回散在各地的船隻,進行訓練。但是散放的羊,雖然攏會圈中,也需要時間适應。而已經習慣了陸地生活的兵丁,要重新上船也非易事,況且其中許多人因爲疏于訓練,已經不悉水性,且沒有參加過實戰。
但是馬合木發現當下最缺乏的卻是戰船,堂堂的水軍萬戶缺乏戰船可用稱得上的是笑話了。當年參與生意的戰船爲了能更多的加載貨物,皆已将配置的重型武器拆除,且業已多年未曾添置新船,可當下造船已經來不及了。他情急之下,一邊以萬戶府的名義征收轄地内的民船和商船,一邊加緊改造,添置武器,最終拼湊起了一支船隊。
不過馬合木也清楚自己征發的民船多是江船,平底的結構并不适應于風浪大的海上,但若是隻限于渡江還是勉強可用的。至于南朝水軍所用的戰術和配置的武器,他知道的隻有傳聞,其它可以說知之甚少,隻能憑借自己以往的經驗加以訓練,但還是希望自己最好還是趕來的高麗水軍能助自己躲過這一劫……
在蒙古軍中,蒙古人處于領導地位,而色目人因爲被征服的較早,受到蒙古人的信任,便成爲仆從軍中地位的較高者,而後期的新附軍和高麗軍則屬于底層的炮灰。那麽前來增援的高麗水軍也就成了馬合木渴求的一根稻草。但世事難料,高麗水軍及新訓的水軍皆被堵在了外海,尚需要他去解救……
嚴令之下,馬合木還是領軍出戰了,他依據伯顔的戰略制定了作戰計劃。其幾乎動員了回回萬戶所有的力量,打算以兵力優勢抵銷戰鬥力低下的短闆,而按照的他的計劃就是借助退潮的勢能集中軍中的所有巨艦爲先鋒,以排山倒海之勢,首先沖垮南朝水軍的隔離線,與高麗水軍會合,然後以中小型戰船纏住南朝水軍,接應高麗水軍進入海口。
但當馬合木率軍沖出入海口後,卻發現南朝水軍并沒有迎戰,而亦是借助潮水退去。他不由的心中一喜。暗道皆言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南朝水軍也并沒有傳說中的那樣厲害,與當年一樣怯戰,一見風頭不好便會落荒而逃。
“萬戶,南朝水軍逃了,正可追上掩殺,此乃大功一件啊!”副萬戶伯力哈上前施禮道,“可右相也是太過謹慎了,南朝水軍如此不堪一擊,居然讓其驚懼不已,使得二十萬大軍列于大江北岸,遲遲不敢渡江,錯失良機!”
“伯顔雖然智勇過人,但終歸老了,再無年輕時候的膽氣了!”馬合木捋捋胡子搖搖頭,輕歎一聲道。
“是啊,其利用大汗的信任,慫恿大汗實施什麽漢法,将我們的财路都給堵了,弄得現下各處怨聲載道。而傳說朝廷财政困難,今年官員俸祿都要減半,可各處的屯軍租稅卻要再提高三成。今日即便勝了,隻怕朝廷都拿不出金銀來犒賞!”伯力哈憤憤然道。
“是啊,今年虧大了,耽誤了農時,歉收已成定局。且集結備戰,也讓我們的生意擱下了。即便勝了,隻怕賞錢、撫恤也得算在咱們頭上!”馬合木想起也是肉疼,嘬嘬牙花子道。
“萬戶,我聽說高麗水軍出航就沒帶足糧草,在明州滞留多時就是因爲籌集不到糧食而遲遲沒有前來。後來右相強令明州籌措了七日糧草,且答應到達淮安後一定補足所欠。可其哪裏來的糧草,還不是落到都萬戶府身上。可巴兒術那小子早就眼紅咱們水軍萬戶,這份錢糧最終還得派在咱們頭上!”伯力哈又道。
“哼,想的倒是很好,我馬合木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咝……”馬合木恨恨地道,卻沒想到手上勁兒打了些,将胡子薅下來好幾根兒,疼的他一咧嘴。
“是,萬戶豈是随便任人揉捏的,咱們朝中也非沒有人!”伯力哈媚笑着道。
“有些不對啊,高麗水軍怎麽沒有迎戰,與我們夾擊南朝水軍,卻向南去了?”戰船已經駛入外海,逼近了戰場,戰場形勢一目了然,可馬哈木卻發現高麗水軍卻沒有依計劃向前配合他們行動,會攻南朝水軍,他吃驚地道。
“萬戶,我看高麗水軍是靠不住了,他們是想借機溜走,先咱們一步逃進入海口,怎麽辦?”伯力哈仔細看看,也訝然道。
“這幫混蛋,忘恩負義!”馬哈木在欄杆上錘了兩拳氣惱地道,“令各船降低速度,想耍我沒那麽容易!”
“禀萬戶,有一支船隊向我們側後駛來!”這時有瞭望哨報告道。
“可看清旗号?”伯力哈急問道。
“萬戶,他們未升帆,也爲懸挂号旗。但其戰船形制非我水軍所有,像是傳說中南朝的龍船!”瞭望哨遲疑了下回答道。
“不對!”馬合木順着瞭望哨指示的方向望去,果見一支船隊向他們側後襲來,他們是逆着陽光而來,難以看清戰船的形制。而餘光中他發現另有一支船隊向東南方向駛去,那正是高麗水軍行駛的方向。而視野盡頭,他又看到幾艘戰船已經露出頂甲闆,逆風向北行駛,顯然是想切斷他們的退路。
“萬戶,我們中伏了,趕緊轉向回港吧!”伯力哈再傻也明白了,被算計的是他們,有些驚慌地道。
“來不及了,現在正是退潮,入海口水流川急,想回也回不去了。”馬合木搖搖頭道。看來當面的南朝水軍并非是怯戰,而是在追擊高麗水軍,引誘自己進入外海,然後以伏兵切斷己方回轉的退路。此刻回去不僅難以入港,且正撞上封堵海口的南朝水軍,人家在占據了上流,順水而下,吃虧的是自己。
“萬戶,怎麽辦?”伯力哈慌了,聲音發顫地問道。
“怎麽辦?拼死一戰!”馬合木有些厭惡的看了自己副手一眼道。若非其擅于經營,是個斂财的高手,自己怎麽會力保其擔任副萬戶,但是打仗卻是個草包,根本指望不上了。
“令各船全速追擊,務必擊潰當面之敵。告知高麗水軍,與我們夾擊南朝水軍,違抗軍令者就地正法!”馬合木畢竟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将了,他業已看清形勢,南朝水軍這擺明了挖好坑是要将他們盡殲,也意識到此戰将是一場生死之戰,隻有拼盡全力才可能死裏求生。
“萬戶,南朝水軍明白着是挖好了陷阱,等着我們往裏鑽,還是避一避,保存實力要緊啊!”伯力哈聽了卻是更加驚慌,半是請求,半是哀求地道。
“進則生,退則死!通令全軍,有動搖軍心,無令後退者,立斬!”馬合木瞅都沒瞅伯力哈,下令道。随後走上将台,令鼓手擊鼓催促衆軍加快速度,親自揮舞令旗調整陣型,由兩路縱隊改爲橫陣,準備與敵接戰。
随着馬合木決心一戰,催軍猛進,戰場的形勢再度發生變化。高麗水軍在轉向之時,不得不降低航速,而宋軍趁機迫近開始施放火箭彈予以攔截,一時間空中火龍飛舞,落下時又如飛龍入海,炸起了一根根沖天的水柱。而水霧中,一艘艘龍船脫離大隊,如離線之箭銜尾追擊,而高麗水軍也展開反擊,萬箭齊發射向龍船,并拉起拍竿,準備給迫近的敵船以緻命一擊。
與此同時,宋軍一隊戰船也調整航向,讓馬合木不解的是他們居然沒有列成橫隊接戰,卻是排成縱隊向北逆風行駛。但他很快意識到宋軍是在搶占上風頭,同時避開己方戰船的沖擊,然後在得勢後轉向順風,側擊己方的左翼,分割己方船隊。
“令各軍加速前進,投石機準備!”馬合木意識到危險後,急令各船再次加速,趁敵逆風行舟航速較慢的時候追上去,給予其毀滅性的打擊,否則倒黴的便是自己。但是他卻忽略了一個問題,缺乏訓練的己方戰船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