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愛卿如何看?”趙昺召集衆宰執商議對策,他講明當前戰局及自己的判斷後詢問道。
“陛下的判斷,屬下以爲沒有什麽偏差,敵是欲以三路并進的方式再下江南,當務之急是要判明敵軍哪路爲主攻,才好調動兵力!”韓振已經就任樞密院同知,直接給小皇帝打下手,他指着沙盤言道。
“陛下,臣以爲當前東路敵軍乃是主攻。”陸秀夫接着道,“蒙元山東河北萬戶府轄六個萬戶和兩個千戶,其中上萬戶有三,中萬戶有一,餘爲下萬戶,兵力也近四萬餘,加上新征募的五萬水軍,已經近十萬。高麗水軍攜五百艘大小戰船南下,保守些估算也不會少于三萬人,兩處合兵便十五萬之衆,遠勝于其它兩路。”
“臣以爲陸相言之有理。”文天祥點點頭道,“我朝長江防線,東以建康爲重,西以鄂州爲重,布防也是圍繞兩城。敵西路軍自襄樊南下攻鄂州,而情報顯示襄陽隻有敵一個萬戶府駐紮,攻鄂州明顯兵力不足,其目的更像是予以牽制,以防鄂州駐軍南下增援!”
“不然,臣以爲伯顔如此安排,雖看似以攻取臨安爲目标,可其中卻另有變化,一旦在東路吸引了我軍大量兵力,其便會轉而以鄂州,或是江州爲主攻目标,隻要突破一處,戰場形勢便會再次發生逆轉!”應節嚴卻提出了反對意見。
“應知事以爲,若是蒙元東路失利,會以哪路爲重點?”韓振施禮問詢道。
“吾以爲是中路,此處一旦被攻破,可呼應東西兩路,也可直入江東腹地。而我軍主力是沿江和圍繞臨安部署,腹地兵力薄弱,其一旦深入便如入無人之境,必然會引發動蕩。若我軍分兵攔阻,其東西兩路便能乘虛而入,從而導緻長江防線整體崩潰。”應節嚴回答道。
“陛下亦是認爲,言我軍長江防線如一字長蛇,我軍以戰船爲機動,快速遣兵。擊蛇首,尾動,卷;擊蛇尾,首動,咬;蛇身橫撞,首尾至,絞。”韓振言道,“陛下又言,破除長蛇陣無非是限制兩翼的機動能力,使首尾不得相顧,便是揪其首,夾其尾,斬其腰,如此一來,長蛇陣隻能各自爲戰,無法再以三方配合作戰,首尾不能相顧,陣勢不攻自破,而伯顔正是欲以此法攻破我軍長江防線。”
“伯顔竟然如此狡詐,其中居然暗藏如此多的心機,幸好陛下洞若觀火,識破了其詭計!”兵事非劉黻所長,他也隻有聽的份兒,但好賴還是能聽明白的,點頭稱是道。
“朕之所學,皆是來自幾位先生,劉知事過譽了!”趙昺趕緊擺手道。
“陛下神武英明,臣隻是一介腐儒,可不敢居功!”鄧光薦卻闆着臉言道。
“先生勿要自謙,朕如此神武英明,還不是拜先生十餘年教導之恩,朕一日不敢忘記啊!”趙昺聽了趕緊施禮答道。
“油嘴滑舌,嬉皮笑臉,哪裏有爲君者的威嚴!”鄧光薦的臉雖然還是挂着霜訓斥着小皇帝,向上彎起的嘴角卻出賣了他。
“先生勿要生氣了,朕已經知錯,昨日便已下令若是再有那種不切實際的吹捧出現在報紙之上,朕就将他們一一下獄!”趙昺再次施禮道。
“這是怎麽回事?”江璆卻是一臉懵逼,不知這師徒兩個何故如此,拉拉應節嚴的衣袖輕聲問道。
“呵呵,宗保近日定是沒有讀報!”應節嚴扭臉輕笑着道。
“正是,其中有什麽有關陛下的内容?”江璆擡眼看看仍在訓斥小皇帝的鄧光薦,又問道。
“陛下爲了迷惑江北敵軍,故意透露些有關當前戰事的消息給城中的小報,也在邸報上發表。可進奏院不知得了誰的授意,每每在報上大贊陛下,其中雖有些言過其詞,但确也不錯。于是乎城中的小報們也皆跟風而動,連篇累牍的皆是這種文章,其中有些阿谀奉承之徒借機吹捧,不乏些奉承之詞。而中甫卻認爲是陛下所爲,便入宮将其訓斥了一番,據說都驚動了太後!”應節嚴嘴裏說着,手指卻暗暗指向劉黻,示意是其所爲。
“原來如此。可吾以爲聲伯如此做也無不妥,陛下剛剛親政,又剛剛入主江南,正需樹立威望,借捷報頻傳之際适當告知天下不正是時機嗎?中甫又何必如此動怒。”江璆卻是覺得合情合理,有些埋怨鄧光薦道。
“那宗保爲何不也湊湊趣,據說《時報》給的潤筆之資可是不菲啊!據傳有人從中獲利數百貫之多,夠在外城買處宅院了。”應節嚴喝了口茶輕笑着道。
“如此說應知事也從中受益了!”江璆聽了一愣,又恍然道。
“呵呵,吾等教出如此出色的弟子,也是面上有光,而舉手之勞又有豐厚之資,何樂而不爲呢!”應節嚴含笑道。
“自然,如此好事怎能裝作不知呢!”江璆使勁點點頭道。
“鄧中丞,當下正在商議軍機大事,若是想勸谏陛下何必選在此時。而汝若覺得報紙上所載不實,自可亦發文反駁,不要在此‘欺負’陛下了!”眼看着鄧光薦還在喋喋不休,而小皇帝卻隻能唯唯諾諾的連連稱是,劉黻坐不住了,出言相勸道。
“吾……吾隻是勸谏陛下勿要好大喜功,勿要被幾句奉承之言而沾沾自喜,和談欺負二字,真是豈有此理!”鄧光薦聽了轉向劉黻道。
“鄧中丞,汝雖爲帝師,卻也是君臣。現下當着衆臣之面斥責陛下,哪裏有君臣之禮!”劉黻卻是不吃他那一套,立刻怼了回去道。
“汝……”鄧光薦确是被噎住了,怒目相向卻又一時想不出如何反駁。
“今日有要事相商,便不要再做争執了,還是以國事爲重!”陸秀夫見兩人大眼瞪小眼,跟好鬥的小公雞似的,連忙打圓場道。但他心中也好生羨慕,想小皇帝早非此前的惶惶不可終日的衛王了,而是一言可決萬人生死的皇帝,卻依然能對幾位師傅禮敬有加。更是予以重用,如今三位師傅皆已入相,位列執宰,世上又有幾人能做的到。
“先生息怒,待議罷國事,再行教訓!”趙昺抹抹汗,也松了口氣,壓壓手讓鄧光薦坐下,又清清嗓子道,“現在蒙元已經陳兵于江岸,大戰已經是迫在眉睫,我們即已知曉其策,又當如何應對呢?”
“伯顔此策實在太過奸詐,将主動權抓在了自己的手裏,若是我軍當下調整部署,必然在防線上出現漏洞,其自可調整進攻方向,而我軍則是處處被動,不得不随着其變換,稍有差池便被其乘虛而入!”江璆審視着沙盤道。
“江知事所言有理,敵軍在中原括馬達數萬匹供應江淮各軍,其可日行數百裏,讓我們防不勝防!”陸秀夫點點頭,也爲難地道。
“朕有些想法,還請諸位參詳!”眼看着幾個人都是愁眉苦臉,卻一時沒有良策,趙昺言道。
“陛下請言!”衆人聽了齊齊施禮道。
“既然主動權不再我們手中,那我們就以不變應萬變,依然執行既定的以攻代守之策。”趙昺言道。
“願聞其詳!”衆人又施禮道。
“當下看似我們陷入被動,朕以爲未必!”趙昺拿過指揮棒在沙盤上指點着道,“從兵力部署上看,伯顔在東路集中了十餘萬兵力,顯然其是将臨安作爲主攻目标,這也是利益最大的,他不會輕易放棄。中路軍若要過江,卻沒有水軍支援。而通過前期的偵察,我們可以判定,敵軍是想以巨筏爲舟強渡長江,其成功的幾率有多大,不言自明。以西路敵軍攻打重兵防守的鄂州兵力明顯不足,而我軍還可以随時從湖廣增調援兵,這伯顔不可能不知,那如此布置便是故布疑兵,妄想使我們産生誤判!”
“陛下真是睿智,總能另辟蹊徑。陛下之以攻代守,是要破江州當面之敵嗎?”文天祥言罷,暗自苦笑着搖搖頭,暗惆這小皇帝的腦子是怎麽長的,總能從困境中尋到突破口,反敗爲勝。
“不是,一群旱鴨子沒有船,制造的木筏又被咱們一把火燒了,他們如何渡江,即便能收集些船隻,咱們隻需将長江水軍調到江州,便能将其阻于江北,他們總不會騎馬渡江吧!”趙昺笑笑将代表水軍的小旗子插在江州道,“鄂州方向怎麽無需多慮,咱們在漢江彙入長江的河口已經建起了堅城,布置了火炮,朕不信他們能闖過密集的炮火!”
“如此咱們隻需對付敵東路軍,當前高麗水軍及其搭載的新訓水軍被我第一水軍堵截在淮河口外,無法通過運河進入長江。他們現下除了北返,便是突破我水軍的堵截自長江口強行進入,而朕之意是殲滅敵高麗水師。同時出兵攻取揚州,那裏富庶,當是敵囤積糧草之地,且能防止敵回回水軍自此渡江。”
“打揚州?”
“有何不妥嗎?”看着衆人驚異的眼神,趙昺摸摸下巴不解地道。
“陛下,揚州已非昔日之揚州,如今早已衰落!”應節嚴笑笑道。
“揚州衰落了!”趙昺聽了有些失落地道。在他的印象中,揚州起碼在隋代開通運河後便成爲繁華的代名詞,隋炀帝三下江南到揚州,又有‘騎鶴下揚州,身懷十萬貫’的說法,明清朝時期鹽商會聚,富可敵國,還形成了所爲的鹽幫菜。怎麽大宋朝就衰落了呢!
“陛下也許不知,揚州之富也是來自于海貿……”應節嚴解釋道。
趙昺聽了也漸漸的明白了。古代社會的商品經濟繁榮主要依靠的是自然條件和交通條件,特别是水陸交通尤爲重要。水路運輸,運貨量大,費用低,因而商業發達的城市大多出現在大江大河流域。優越的交通條件是商業發展的基礎,古今皆是如此道理,揚州的發展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其優越的交通環境。
揚州位置獨特,靠近長江口,在唐之前的很長時間中,海舶可以從海上直接駛入長江,停靠在揚州的揚子津進行貿易。但是終架不住滄海桑田,由于泥沙的淤積長江北岸已與瓜洲連爲一體,以緻海潮根本無法進入。一方面是由于得不到海潮的沖刷,再加上運河經過屢次整治,已經渠化,與周圍的天然湖泊分離,得不到湖泊的泥沙調節;另一方面是由于唐末在江淮地區連年發生軍閥混戰,使運河遭到人爲的破壞。
這樣長江的遠離,運河的淤塞使這座著名的商業都會繁華全無,就使得揚子津失去了港口的作用,當時的與揚州繁榮最有關系的運河此時也是“運路久梗,葭草堙塞”。而位于運河入江口的瓜洲鎮取代其地位日益繁榮起來,到了宋元時期,更是發展成爲“繁盛殷埠,甲于揚部”的綜合性港口。另外海潮無法到達,海船自然也就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停泊到揚州城外,其對外貿易的部分也分别爲後來的上海、太倉、杭州等城市所取代。
此外,趙昺也深知當社會環境比較安定的時候城市經濟才能有發展的空間。一旦國家或是地區進入戰時狀态,大批的勞動力脫離生産,經濟發展也就根本無從談起。到了宋朝南渡之後,江淮地區先後成了金、元與宋的主戰場,進一步的衰落了,揚州“廣陵大鎮,富于天下”的美譽也名不副實了。
而基于前世記憶的趙昺也就産生了誤判,再攻揚州也就失去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