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着了,散了吧!”走了一段,看一幫伺候的還沒有散去的意思,趙昺回頭揮揮手道。
“官家,不要爲難小的了!”劉靈聽了上前施禮道。
“混賬東西,朕讓你們散去,不用候班怎麽就是爲難你了!”趙昺聽了站住腳,雙手叉腰笑罵道。
“官家有所不知,娘娘早下了懿旨,稱宮中上下過于懶散,因而重新立了規矩。官家出門不僅要預備轎辇,還有儀仗不可或缺,即便官家不座也要随時候着。”劉靈施禮苦笑着道。
“哦,朕立的規矩是什麽,沒事不需要你們煩我,朕有腿有腳,又青春年少坐什麽辇,在家裏擺譜又有什麽意思,散了吧!”趙昺歪着腦袋看看劉靈,伸手點着其鼻子道。
“這……”劉靈更苦惱了,神仙打架,倒黴的卻是自己,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什麽這個、那個的,趕緊散了,留下個掌燈的就好!”趙昺皺皺眉言道。
“你分不清大小貓啊,還不快些!”眼看着劉靈還在猶豫,王德看不下去了,厲聲呵斥道。他們雖然都聽不懂這大小貓是什麽意思,但小皇帝經常這麽說,他們也漸漸有了自己的理解——就是站隊要往哪邊站。
“是!”劉靈趕緊施禮道,讓衆人解散了,自己親自挑着燈籠在前引路。
趙昺身邊隻剩下王德和蘇岚及劉靈沿着禦園的小路,走上湖心廊橋到對岸,再轉向西宮。北宮即便改造後可能也是大宋,甚至曆史王朝中最小的皇宮了,外朝隻有大慶殿、文德殿和垂拱殿,按照營造方式,中軸線上應是内宮的三大殿,左右則是東西六宮,最後邊則是禦園。
趙昺這貨即沒有什麽審美觀點,又是個嗜錢如命的‘吝啬鬼’,則将後宮弄得不倫不類,外朝之後就是禦園,然後以禦園爲界,将西側的慈甯殿、慈明殿作爲皇太後起居的殿宇,而東側的仁明殿、慈元殿等數座宮殿作爲皇後和嫔妃的居所,因而顯得狹促和混亂。
好在内朝除了宮殿外,尚有堂、閣、齋、樓、台、軒、觀、亭星羅棋布,可以将這些稍加改造作爲衆妃的住所,才沒有讓她們擠在一起,算是有了各自的居處。當然也就導緻給太後請安就要穿過整個禦園,而他又選擇住在緻遠堂,因此不免有了先後。
“臣妾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當趙昺七轉八拐的來到慈甯殿時,吳曦已經領着一衆妃子相候,見他到來一同上前施禮請安。
“免了,自家人随便一些,不必如此多禮!”趙昺眼見身前花花綠綠的跪了一地美嬌娘,這就是所謂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皇家生活,一家人拜來拜去的哪裏還有絲毫樂趣。本來他還覺得有些尴尬,但此時卻心生厭惡,擡手讓衆人起身道。
“謝陛下體諒,但臣妾以爲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陛下寬仁也不能壞了宮中的規矩!”吳曦卻沒有起身,而是再度施禮道。
“既然皇後不嫌繁瑣,你喜歡就依你吧!”趙昺皺皺眉再擡手道。
“謝陛下!”吳曦聽了這才起身,但轉而對王德道,“今日陛下出行爲何不帶侍從,不舉儀仗?”
“禀娘娘,是小的錯了!”王德施禮道。
“是朕讓他們散了的,不關他們的事兒!”趙昺卻擺手道。
“臣妾還請陛下……”吳曦又轉向趙昺施禮道。
“下來再說吧,不要讓母後久等!”不待她說完,趙昺便打斷了吳曦的話,轉身向宮中走去。
“參見陛下,娘娘!”見皇帝等前來,兩旁侍立的宮女和内侍紛紛施禮。
“這個女人不簡單啊!”趙昺用餘光看去,隻見吳曦落後自己半步緊緊相随,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其明知自己要斬其兄長,可吳曦依然能保持冷靜,即沒有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在自己身前裝可憐,也沒有哭哭啼啼的苦求,反而端着後宮之主的架子,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斷勸谏自己。其之冷靜,甚至可以說有些冷酷,讓他有些驚訝。
“朕給母後請安了!”此時來不及多想,趙昺進到宮中向太後施禮請安道。
“這大年節的,官家一去多時,把哀家都忘了吧!”楊太後闆着臉嗔怪地道。
“多日未曾給母後請安,皆是朕的錯,還請母後息怒!”趙昺再度施禮道。
“官家快起,太後得知官家回宮已經念叨多時了,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想念的緊。”窦興上前攙起小皇帝,笑着輕聲道。
“哼,快坐過來!”楊太後的臉雖然還闆着,卻掩飾不住笑意,招手讓他挨着自己坐下。
“臣妾吳氏攜衆姐妹給太後請安!”眼見小皇帝挨着太後坐下,吳曦才領着衆人上前施禮道。
“免了,免了,都坐下吧!”楊太後笑盈盈地擡手道。
“太後最是偏心,一向說最疼我的,可是官家一回來就将我甩在一邊了。”陳淑站起身嘟着嘴道。
“那你也過來坐!”楊太後拍了拍軟榻的另一邊笑着道。
“貴妃不要玩笑了,官家多日未歸,讓官家陪太後多說會兒話吧!”吳曦這時卻笑着阻止道。
“好好,我們知道了。”陳淑翻了個白眼兒道。
“去吧,聽皇後的話,那邊早給你備下了愛吃的點心,真是他瘋丫頭!”楊太後擺手讓窦興領他們去偏殿道。
“是,臣妾正好看看午宴預備的如何了,太後就與官家叙話吧!”吳曦懂事的叉手施禮道。
“五郎,你帶兵回宮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見一衆人退下,楊太後揮手讓内侍們也退出去,扭身問小皇帝道。
“些許小事也驚動了母後,真是罪過!”趙昺聽了一愣道,但很快釋然。自己雖然先行封鎖了消息,但是守衛宮城的是親衛旅,那麽宮外那麽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太後了。
“五郎是不是要廢後啊?”楊太後沒有聽趙昺的虛套,而是直截了當地問道。
“母後何出此言?”趙昺也笑笑道。
“唉,五郎不要瞞着哀家了。”楊太後歎了口氣道,“哀家知道立吳氏爲後爲官家不喜,因而大婚之後便避了出去,而此次吳家七公子又攔了聖駕,被官家抓住了把柄,正可借此廢後。”
“母後誤會朕了,立吳氏爲後朕雖不喜,卻也沒有到将其廢黜的地步,實在是吳氏行事不當!”趙昺歎口氣道。
“皇後入宮後,一向中規中矩,言行嚴謹,做事亦十分妥帖,何來不妥之事?”太後聽了十分詫異地道。
“既然如此,朕也不瞞母後了。”趙昺想了想道,“前時朕出宮非是因立後之事,而是軍情緊急。當下蒙元重新訓練了水軍,打造了大批戰船,欲犯江南,這才與衆将在武學商議如何應對之策!”
“哦,原來如此,可有定議?”楊太後有些驚訝地道。
“沒有!”趙昺搖搖頭道,“此次蒙元動員了大批兵力,朕本想以誘敵深入之計,奪取淮西。但是需動員二十萬以上的兵力,可當下朕大婚、親祀兩項事情開支巨大,左藏庫所存的錢糧僅夠維持各項開支,而内藏庫積存的銀錢隻有百餘萬貫,根本不足以支撐一場大戰,也隻能放棄收複淮西的計劃。”
“在強敵在側,财政緊張的情況下,皇後居然耗巨資操辦上元燈會,将兩庫積存消耗一空,且以半價自燈戶收燈,弄得平江府百姓怨聲載道不說,當下軍費都拿不出來讓朕拿什麽去禦敵,又如何阻擋蒙元南下!”趙昺有些激動地說道。
“于是官家盛怒之下,便領兵回宮,卻偏偏又遇上了吳家七公子當街阻攔聖駕,便要将其處斬,并歸咎于吳家!”楊太後聽了也歎口氣道。
“母後,吳氏明知當下是國難之時,卻如此鋪張,崇尚奢華,以緻國庫空虛,這讓朕如何向群臣解釋,又如何向億萬黎民蒼生交待!”趙昺又急又怒地道。
“官家勿要動怒,想此事皇後确是有過,卻也得了哀家的懿旨,吾亦有過。而吳家世代清正廉明,忠心侍國,因此歸罪于吳家是不是有些過分了,畢竟他們在江南根植多年,可以爲官家穩定江南出力。”楊太後想想言道。
“太後有所不知,正是因爲吳家在江南勢大,門生故舊衆多,他們的勢力足以左右朝政,陳宜中謀逆案和前時的吏部結黨案中皆有吳家門生的身影。而吳家的七公子更是當着朕的面叫嚣沒有吳家,我趙氏就無法在江南立足;若是不立吳家女兒爲後,朕就無法親政,這是何等的狂妄!”趙昺言道。他知道這種事情瞞不住,不若自己添油加醋的搶先告知,此後不論誰在解說,太後已先入爲主,都會持懷疑态度,而他卻赢得了主動。
“真是狂妄之極!”楊太後聽罷果然面露愠色,拍案道。
“正是如此,朕才擔心吳家勢力龐大,若是借着皇後之名再行發展,必然會成爲權臣。而若皇後誕下皇子還好,尚能好歹保留我趙氏血脈;若是不能恐其會借助外戚勢力重現大唐武氏之禍。”趙昺言道。
“嗯,吳家七子,哀家聽聞其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每日與潑皮無賴厮混,以其見識是說不出這等話來,定是聽聞吳家人私下議論,這才講了出來。可見吳家人已生不臣之心,任由其壯大,難免形成外戚之禍!”楊太後作爲當下大宋的隐形掌門人,她深知自己的第一要務就是要保證趙氏子孫坐天下,誰膽敢侵犯就要毫不留情的鏟除掉。
“母後英明,這正是朕擔心的,不将吳家勢力驅逐出朝廷,則朝綱不振!”趙昺眼見自己的計策成功,心中暗喜道。
“官家打算如何處置吳家和皇後?唉,說起來也是哀家之過,當初不該妄聽他人之言,以緻留下禍根。”楊太後有些懊惱地道,“吳家與朝中衆臣交好者甚多,在江南勢力盤根錯節,今其雖有管教不嚴之過,但是因此株連太廣,恐也會讓官家史書留污,爲後人诟病。而皇後并無大錯,受此株連被廢黜,怕也難免讓衆臣不服,引發動蕩。”
“母後所言甚是,朕也尚在猶豫,昨日盛怒之下沒有計劃周全,便貿然領軍回宮,如今有騎虎難下之感!”趙昺點點頭道。他現在基本上已經摸清了太後的态度,心中已然有了底兒,大不了自己就以武力強力爲之,如此說隻是表明自己的‘仁義’罷了。
“官家已經動兵了?”楊太後有些着急地道。
“沒有,此刻正是上元節,京中各方人士雲集,人口倍增,若是動兵會造成無辜傷亡,因此隻是嚴密監視吳家,并防範吳家铤而走險。”趙昺搖搖頭道。
“嗯,還是以平和的手段解決的好,不到萬不得已勿要動兵,而吳氏一族人口衆多,散于江南各地,還是宜逐步解決,免得地方生亂。”楊太後颔首道。
“當下是否用兵,皆在吳家,他們若是強硬,朕也就顧不得許多了!”趙昺言道。而他同樣驚訝于楊太後,其雖然缺乏長遠的政治眼光,但是大事上還是不含糊的,爲了維護皇家的利益,也顯現出狠辣的一面。
“隻是可惜了皇後,爲其家世所累……”楊太後看出小皇帝除去吳家的決心已定,歎了口氣道,顯然還是對吳曦抱着憐憫之心的。
“嗯……”趙昺也點了下頭。吳曦能在親人大難臨頭之時,仍然能處變不驚,即不向自己,也不同太後求情,這份堅忍就足以讓人敬服,也讓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