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趙昺必須要不斷的妥協,這讓他十分的憋屈。而今天對這種毫無意義的粉飾,赤裸裸的遮掩更讓使他厭惡,而始作俑者還是自己的首席老婆。他知道吳曦應當對當前的形勢有起碼的了解,自己因爲缺錢甚至連大婚都想取消掉,而他不知勸谏太後,反而大肆鋪張的搞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豈不能讓他憤慨。
另外更讓趙昺氣惱的是自己一直标榜簡樸的生活,可自己卻連連被‘消費’,大婚、親祀哪個都是花了大價錢的。而今又大肆舉辦元宵燈會,自己十來年積累起的那點‘美名’可謂是蕩然無存了,此後還有什麽資格去要求他人。更讓他憤然的是大婚和親祀花的是國家的錢和自己的錢,還能做些解釋,但是燈會卻基本上轉嫁給了百姓。
而這個規矩還是源于他的列祖列宗,因爲他們都喜愛觀燈,朝臣們自然也願意以此向皇帝粉飾出一副百姓安居樂業,國家興亡的場面,因此上元燈會也就升級爲國家行爲。從制燈始就皆由皇帝過問,朝廷負責,宮廷内司官吏也便把制燈作爲一件大事來抓,制作各種花燈,而且傳令各地制燈,以供朝廷之需。爲了保證燈會對皇帝的吸引力,每年制燈競出新意,年異而歲不同。
這導緻制燈技術越來越精湛,燈的花樣品種也越來越多。燈品越來越多,尤其是以蘇、福爲冠,新安晚出,精妙絕倫。朝廷在各殿張燈,并把燈堆疊起來成山形作爲鳌山,且燈品極多,每以蘇燈爲最,大燈直徑三、四尺,都是五色琉璃所做成,這裏所說的琉璃是指的寶石之類,燈上的人物花鳥非常奇妙,山水、人物、花竹、翎毛種種奇妙,俨然着色,像是畫的一樣。
福州燈是用純白玉制作的,光亮潔白,耀人眼目,如清冰玉壺,爽徹心目.新安進奉的是無骨燈,其骨架用琉璃制作。宮内制作的是琉璃寶石燈山,高五丈,上面有各種人物,有機關控制,可以活動。另外,還結一個大彩樓,在彩樓的殿堂,梁棟,窗戶間爲湧壁,畫出或制作出人物故事,其中還有龍鳳噴水,蜿蜒如生,同時又設一個玉栅簾,光彩奪目,令人幾乎不能正視。
好燈的成本自然也不低,且制造工藝繁雜。無骨燈要用絹事貯粟爲胎,燒好以後去掉粟,則混然玻璃毬也;而燈則刻镂犀珀玳瑁以飾之;珠子燈則以五色珠爲網,下垂流蘇,或爲龍船、鳳辇、樓台故事;羊皮燈,如影戲之法;羅帛燈以萬眼羅者爲最奇;還有影戲燈,馬騎人物旋轉如飛;更有一種絹燈,上寫詩詞藏頭隐語作爲燈謎。
這種大肆的征獻,成爲百姓不小的負擔。且這種官府派下的任務多落在了小戶人家身上,他們爲完成任務不得不舉債出息來購買原料,還白搭功夫。而最後官府收購成品時還會減價買燈,這等于是搭上時間又搭錢,卻隻爲博得權貴們一樂,那他們不罵你罵誰,待你有難時又何必去幫你?誰又會忠于一個隻知道勒索、壓榨自己的政府呢?
想着自己閑了近一年,剛剛接手工作。面對的卻是文臣武将貌合心離,朝臣之間明争暗鬥,行将崩潰離析的中央政府,和一個亡我之心不死的世界頭号強敵。這些已經夠讓他心煩和惱火的了,偏偏老婆們不給自己添光加彩也就罷了,反而給自己添堵、找膈應,所以他一聽就火冒三丈,第一個想法就是回宮将那些燈籠一把火都點了,将皇後關進冷宮。
不過盛怒之下的趙昺腦子裏還保留着絲理智,知道這個時代的房屋皆是木質構架,沾火就找,且街頭上賞燈的遊人如織,自己點把大火弄不好就會再次火燒臨安城,并引發嚴重的騷亂,因而想着要帶兵回宮警戒現場,免得引發動蕩。而另一方面,選出的皇後可以說是他與士人們妥協的結果,一旦自己動用家法,有可能會引發群體事件,且當下各地參加部試的士子雲集京城,鬧将起來就是大事件,可他也下定了決心,此次絕不妥協,誰參與就将其抓起來……
“他娘的,壞了!”趙昺離開武學,前邊以一隊騎兵在前擔任警戒,他在衆将的簇擁下騎馬行在中間,其後則是禦前一旅一團的上千官兵,他們皆是全副武裝,子彈上膛,刺刀打開,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可當隊伍出了昔日的舊宮門,踏上禦街的時候,他不由的吸了口涼氣,暗罵一聲。
此時雖隻是黃昏,但是禦街之上已經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各處的燈籠已然點燃,遙遙看去,北宮前業已是燈火輝煌,亮若白晝,周邊燈棚連篷,彩台林立,顯然這場面超出了他的意料,不禁讓他想起前世的春運車站的場面,一個不好就會引發騷亂。這顯然不适合自己的毀燈放火的計劃,趙昺擔心火光一起自己的老窩都得被燎着了。
“注意警戒,侍衛營加強護衛,一營向前打開通路,二營分成兩列成縱隊沿邊警戒,三營斷後防止百姓尾随,驚了聖駕。”倪亮一看眼前形勢,立刻下令調整隊形,縮短隊列排面,擴大警戒範圍,以便能迅速通過擁堵地段,盡快回到宮中。
“且慢,向前、後傳令!”趙昺卻打斷了倪亮的命令道,“刺刀收起,關閉保險,防止誤傷百姓;全體下馬,牽馬而行;前導緩行,勿要強行驅趕,防止踩踏!”
“是!”倪亮皺了下眉,還是令人以此傳達陛下的禦令,而他則首先跳下馬,将缰繩甩給親随,自己拉住小皇帝的馬羁,才扶着其下馬。而陳墩也識趣的搶先跳下馬,接過缰繩牽馬随後而行。其他人見狀也沒有理由不下馬,各自牢牢拉住缰繩,安撫戰馬防止受驚。
各部接令後,在各自官長的指揮下迅速調整隊形,将六路縱隊縮減爲兩隊,并各自派出警戒向兩翼攔阻人群,打開一條‘巷道’以便隊伍通過。但是一支大軍突然出現,并插入人群,還是引發了一陣騷亂,可隊伍總算是可以緩慢通行了。
“這真是熱鬧啊!”趙昺在衆人的簇擁下緩步而行,眼睛掃視着周邊,但見禦街兩側商鋪皆張燈結彩,兩邊搭起的彩台上伶人表演歌舞,雜劇、百戲,熱鬧異常。
而爲了維持這虛妄的繁榮,官府也是煞費苦心,真可謂上邊一句話,下邊跑斷腿。爲了賞燈人衆的财産及生命安全,臨安府的官員實在是想盡了辦法。首先是防火,這個時代沒有消防車和高壓水槍,隻能靠雲梯、火叉、鈎槍、水桶來滅火,故此在每一處燈棚旁邊,均設雲梯一架、巨桶一隻、鋪兵若幹名,桶中滿貯清水,以備滅火之用。
其次,爲防兒童走失,各大坊巷均在社區之内搭設“小影戲棚子”,讓小孩子觀看。此時雖沒有動畫片,可影戲藝人借助燈光、手勢、紙人和皮影在布景上投射出簡單有趣的動畫,确實能吸引小孩圍觀,使他們不至于到處亂跑,被壞人拐走。
再次,則是采用殺雞儆猴的方法,在繁華的地方臨安設置彈壓幕次,羅列罪人滿前,隻要在人群裏搜出竊人錢财的小偷和調戲婦女的流氓,當即拉到燈棚前示衆,或打闆子,或處徒刑,讓那些蠢蠢欲動的壞蛋知道刑罰的厲害和作惡的後果,從而懸崖勒馬,不敢再爲非作歹。另外,還設上元醮做淨獄道場,陳列刑具,裝獄戶故事也是警戒恐吓之意。
“唉,時代不同,趣味相似!”趙昺很快發現了個有趣的現象,且古今相同,街上不乏年輕男子成群結夥的遊蕩,他們的目光卻不在五彩缤紛的燈火上,而是那些年輕的女子身上,顯然觀燈隻是個借口。
在趙昺看來街上的這些女子确是最耀眼的風景,她們要精心打扮,頭上戴珠翠及鬧蛾,玉梅、雪柳等飾物,有的身着貂蟬袖,帶項帕,手提菩提葉形燈籠,帶着銷金合,大都是身穿流行的白色衣服,因爲白衣在月下更鮮明,她們盡情觀燈、看舞,毫無顧忌。
而更讓他感到驚異的是,這個時代雖然沒有電子設備的輔助讓頭上發光,但那些能工巧匠們仍然能滿足他們的願望。工匠們可以把燈籠打造得像棗子和栗子一般大小,再用珍珠和翡翠做裝飾,晶瑩剔透,光彩奪目,往頭發上一插,成了最耀眼的飾品。到了元宵燈展的時候,滿城婦女都戴着這樣的燈飾上街,一個個頭頂放光。
女士們頭上戴燈,男人卻也一樣。他們頭上的花燈分兩種,一種是蓮花狀或者牡丹狀的燈碗,一種是用鐵枝串起來的“火楊梅”。火楊梅是将幹棗磨粉、搗炭爲屑,将棗粉、炭屑拌在一起,澆上油蠟,團成圓球,一一串到鐵樹上,點着了,放在頭頂。
“前邊怎麽了?”突然前方發生一陣騷亂,隊伍停止了前進,趙昺問道。
“陛下,前方有人不慎打翻了頭上的燈碗,點燃了頭發。而他們卻歸罪于前方開路的兵士,說受了驚吓才導緻行路不穩,才導緻燈碗傾覆之故,領着一群家丁胡鬧,才因而阻攔了行駕。”早有侍衛在前打探,聽陛下詢問馬上禀告道。
“哦,膽子不小啊!即便不知是朕在其中,但是行軍大隊也是其能阻擋的,朕去看看!”趙昺早看到有人前呼後擁的行在人群中,看其架勢便非富即貴,身後往往都會跟着一群兵丁或男仆,這些跟班既要負責主人的安全,還要幫主人抖威風,便把花燈放到頭上去,跟着主人上街顯示餘衆不同,那氣勢看着比自己出行還譜大。
但是因爲燈碗的設計先天不足,加上這個時代男子皆不剃發,跟女子一樣挽着高高的發髻,發髻上再固定着一盞蓮花牡丹燈碗或者一樹哧哧冒火的“火楊梅”,隻能小心翼翼亦步亦趨地走路。假如步子邁大了,颠翻了頭上的花燈可是大事,隻要有一點明火落到頭發上,救火肯定來不及,滿頭煩惱絲就清淨了。
“陛下,還是臣去看看吧!”陸秀夫一直跟在小皇帝身後,知道其心中有氣,正有火沒處發,聽其語氣不善,若是做出什麽有違聖儀之事,豈不糟糕,于是上前攔住道。
“些許小事,何須陸相,朕隻是看看其仗的什麽勢,膽子如此大,竟敢攔截行軍大隊!”趙昺冷着臉說罷,便拎着馬鞭上前擠去。
“你們這些赤老,居然敢驚吓了我家公子,這又被燒了頭發,日後如何見人?”趙昺剛剛擠到前頭,便見一個年輕人發髻散亂,渾身濕漉漉的,顯然是事主,想是爲了滅火被兜頭淋了水。而其此刻鐵青着臉坐在一把椅子上攔住路,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正抓住一名親兵的衣領叫罵着。讓他驚異的是原來‘赤老’之語早在這個時代就有了,可這詞在現代也是罵人的,此時定也非是好話。
“哦,怎麽回事啊?不要惡語傷人。”趙昺并沒有發火,而是用馬鞭的柄在那家丁的手上敲了下笑着問道。
“你眼瞎啊,看不到我家公子被傷了!”趙昺用力很巧妙,那家丁隻覺手腕一麻,不由的松了手,但仍叫罵道。
“放肆!”倪亮那貨早跟了上來,聽其敢罵皇帝伸手将那家丁脖領子抓住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