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是自在了,不僅讓朝中上下緊張兮兮的,弄得鄭虎臣和倪亮也緊張起來。他們都知道這位小爺的脾性,自小沒事兒還要跑出去溜達,現在有了正當理由,又脫了太後的管束,誰還能限制了其。不得不時刻小心盯着,發現其有異動,便立刻着人跟上,免得出了事情。
“陛下!”今日已經是诽謗皇帝案的第十天了,小皇帝一早準時來到,倪亮已經在門外迎候,見聖駕來到,倪亮上前施禮後拉住馬缰,準備扶小皇帝下馬。
“早就告訴你了,有事盡管去做,不必日日在此迎候!”趙昺卻不等他伸手,已經翻身跳下馬,将馬缰扔給陳墩道。
“不可,屬下不能壞了規矩!”倪亮搖搖頭嚴肅地道。
“唉,随你吧!”趙昺看看倪亮無奈地歎口氣,在其引領下入府。
禦前護軍本就是皇帝的親軍,集軍中精銳組成,一向以軍紀嚴明、戰鬥力強悍著稱,加之這裏不僅有着護軍領導機關,還駐紮着都統司直屬親衛營、騎兵營和辎重營等部,即便是平日也是戒備森嚴,如今關了欽犯,陛下又天天在此辦公,因而又增加了比平日多了一倍的崗哨。
但是趙昺卻覺得安心,畢竟這才是自己起家的本源之地,而初時他整日就生活在親衛營裏,就跟自己家中一般,若是連這裏都覺得不安全,那麽就沒有能睡着覺的地方了。所以他十分放松,還不時的與熟識的老兵打個招呼,聊幾句天,比在宮中還要放松幾分。
“鄭主事到了嗎?”抓捕的人犯都關在府衙的後院親衛營駐地,爲了方便審訊的地點便也安排在那裏,穿過中堂,後面便是府衙的中樞之地了,趙昺邊走邊問道。
“陛下,鄭主事昨日沒有回去,應該是審了一夜!”倪亮回答道。
“鄭主事也年歲也不小了,你要好好照顧,膳食要精細些,另外再收拾出個院子,可以讓其臨時休息一下。”趙昺聽了站住腳言道,而心中也不禁感慨,十年過去了,其也已經年過中年了。
“屬下遵命,如今鄭主事的膳食皆是由小竈供應,隻是他不肯超過标準。”倪亮有些爲難地道。
“鄭主事是明事之人,你的品級都已超過他,而其因挂在皇城司之下,至今也隻有五品,委屈他了。”趙昺輕歎口氣道。
“嗯,屬下也覺不公,鄭主事的功勞遠勝朝中的那些高官,不僅要隐姓埋名,還隻能屈居于人下。”倪亮也不滿地道。
“若是朝中官員皆如鄭主事一般,也就沒有了這麽多的紛争!”趙昺頗爲感慨地道。
“話雖如此,可對鄭主事也太不公平。”倪亮卻不顧小皇帝感傷,黑着臉道。
“呵呵,連你都看不公了,朕看來是真的愧對其了!”趙昺幹笑兩聲道,“既然明着不行,咱們就暗着來,待朕親政之後便爲其進爵封侯。”
“陛下何事這麽高興?”趙昺一行人不覺已經到了地方,而鄭虎臣業已在門前迎候,笑着施禮問道。
“好事,自然是好事了!”趙昺拉拉倪亮的衣襟讓其不要多嘴,才拱手還禮道。
“今日是陛下請期之日,大婚将至,自然好事将近了。”鄭虎臣笑呵呵地道。
“請期?今日是朕請期之日,吾早忘了。”趙昺皺皺眉,掐指默算了下确實如此,苦笑着道。
“陛下公而忘私國而忘家,屬下敬佩之至啊!”鄭虎臣再施禮道。
“朕可不敢當,倒是鄭主事兢兢業業,令朕敬服。”趙昺上前相攙,一語相關道。
将小皇帝送到這裏,倪亮連院子也沒進便告退而去。院落并不大,過去應該也是辦公之地,中間是主官的辦事之所,現在改做審訊之所,左右偏間分别作爲事務局和刑部、大理寺派員的辦公之所。院中東西廂房則作爲關押人犯的監所和看押士兵的值房。
後院則是趙昺的臨時休息之地,由侍衛營擔任警衛,并有幾個小黃門在其中負責侍候。待趙昺進屋,這裏早已生起了火盆,将屋子烘的暖暖和和,而自有小黃門幫着他除去外邊的大氅和靴子,并送上熱茶,擺上了點心,他讓鄭虎臣、陳墩圍着矮幾坐下。
“朕聽倪亮言,汝又是一夜未眠,切記要注意身子,勿要太過辛苦!”趙昺看鄭虎臣兩眼挂着血絲,關切地道。
“謝陛下,屬下身子還好,早晨也睡了兩個時辰,無妨。”鄭虎臣擺擺手道。
“嗯,朕已經讓倪亮收拾出一個院子,晚了可以在那邊休息,再說也不必事事躬親,這幾個小蝦米有下邊的人對付就行了。”趙昺言道。
“這……如此小事還勞陛下挂心,屬下惶恐。”鄭虎臣聽了低頭施禮,頗爲感動地道。
“诶,汝之功勞朕一直記挂在心,收複江南事務局的作用遠勝朕的兩個軍,即便有人以中原三十州之地相易,朕都不會答應。”趙昺擺手道。
“陛下,那屬下值幾個州?”陳墩聽了湊趣道。
“若是蒙元以一下縣相易,朕就覺得占了天大的便宜!”趙昺笑着道。
“陛下,這也太過偏心了!”陳墩一聽就急眼了,瞪着兩隻眼道。
“陳統領,陛下是開玩笑呢!”鄭虎臣見狀道,“汝若是有難,隻怕陛下會第一個領兵前去救你,哪怕是千山萬水,絕不會遲疑的。”
“不相信,吾一條不及一下縣之地的賤命,哪裏值得陛下親征啊!”陳墩心中雖然知道鄭虎臣說得不假,但腦袋依然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歎道。
“不要理他了,昨夜審訊可有成果?”趙昺白了陳墩一眼,轉而問道。
“陛下,昨日李寬終于吐口稱其被丁琦抓住了把柄,其以此彈劾相威脅,才受其安排前去擾亂東宮改造,卻不知丁琦要借此參陛下侵吞國孥之事!”鄭虎臣回答道,“于是屬下又再次提審丁琦,此賊卻也嘴硬,雖然承認了指使李寬之事,卻不肯招出指使之人,隻說是爲國言事。”
“那其他幾個人呢?”趙昺輕笑下問道。
“那幾個起初還想繼續抵賴,一頓闆子下去便說了,皆稱是受丁琦蠱惑,在酒後稀裏糊塗的情況下在奏疏上署名的。”鄭虎臣回答道。
“呵呵,一個六品的禦史便能讓他們皆聽從安排,這事情誰會相信,其中定還有隐情!”趙昺冷笑着道。
“陛下所言正是,屬下亦是這麽以爲。派人從外圍清查之後,發現并非如他們先前所言的毫無深交,而是其中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且指向一人。”鄭虎臣點頭道。
“吏部左侍郎王真!”趙昺言道。
“哦,陛下已經知曉了?”鄭虎臣驚訝地道。
“非也,而是當初應知事和江尚書根據涉案的幾個人情況分析之後的猜測之言,隻是并無實據,隻是想證實一下,他們的猜測是否準确。”趙昺擺手否認道,但也從其表情中知道,老頭兒分析的不錯。
“應知事所推測的不做,此事應與王真有關。這些涉案之人不是其同鄉,便是受其推薦重新入仕的,且私下往來密切,尤其是丁琦向來以其門生自居,常常出入王真宅邸。”鄭虎臣言道。
“于是屬下一邊連夜調集人手收集王真的情況,一邊再度審訊丁琦。大刑之下,其供出此事正是王真授意,由其聯絡同僚,具體實施。而調查王真那邊亦有了結果,其在行朝遷回臨安後就開始有意網羅黨羽,并利用自己的權力将他們安插到各部省,由于他們經常在南屏山以詩相會,便自稱南屏社,已然形成一黨,在朝堂上互通聲息,相互庇護。”
“既然已經确定王真是主謀,爲何不将其拿下呢?讓他跑了豈不壞事。”陳墩急道。
“陳統領,王真乃是朝廷三品大員,沒有敕命怎麽能擅自抓捕審訊。而那時已是三更,吾亦無法入宮請旨啊!”鄭虎臣解釋道。
“鄭主事,陛下不是賜給你腰牌了,可以随時入宮見駕之權嗎?”陳墩又道。
“陛下賜下金牌不假,卻非緊急怎能濫用!”鄭虎臣笑笑道。
“你真該跟着鄭主事曆練幾年,否則永遠改不了玩世不恭,行事莽撞的脾性。”陳墩還要再說,卻被趙昺打斷道,“當下是否發現王真有與蒙元勾結的迹象呢?”
“禀陛下,暫時還未發覺其有勾結敵邦及和敵方往來的證據,還有待進一步探察。”鄭虎臣答道。
“嗯!接下來鄭主事有何安排?”趙昺點點頭,他最爲擔心的就是朝臣與蒙元勾結,那便不是人民内部矛盾,而是敵我矛盾,自己想不開殺戒都不可能。
“屬下以爲應該繼續深挖,查清其彈劾陛下的目的何在,并摸清其黨都有何人,涉案者有誰?而不是急于結案!”鄭虎臣回答道。
“嗯,那汝以爲該怎麽查?”趙昺略一沉吟道。
“陛下,屬下以爲應同步進行,一方面繼續暗中調查其是否與敵相勾結,一方面繼續調查涉案人員。”鄭虎臣想想道,“當下屬下以爲可以用打草驚蛇之法,先行釋放兩名不明内情的涉事者,卻又不斷傳喚南屏社中的相關人前來問詢,讓其摸不清出我們到底掌握了其多少情況,弄得他們人人自危,又相互提防。慌張之下,難免他們不會露出馬腳。”
“好,可以依此辦理,這樣可讓王真摸不清我們的路數。不過朕以爲可以放人的同時傳喚王真,看看其當下的态度。”趙昺撇嘴壞笑道。
“呵呵,陛下的主意總是出人意外。”鄭虎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也笑着道,“傳喚王真可讓其黨羽人心惶惶,不明就裏,定然會四處打探,露了行迹;再有同時放人,也會讓王真以爲其同黨已經供出了自己,使他心中沒了底數,也會對其他人生疑,相互猜忌之下必然自亂;另外,王真若是被傳喚後行舉失措,定然會設法自保,是否與敵有勾結,便會顯露出來了。”
“既然如此,吾這就帶人去抓王真,不要讓他跑了!”陳墩聽了起身急匆匆地道。
“這個時候情況未明,他不會跑的。再說今日是陛下大婚行請期之日,你帶兵上朝堂上抓人擾了大典,陷陛下于何地啊!”鄭虎臣見狀有些好笑地道。
“鄭主事說得對,大殿上抓人總是有失體統,還是在其衙内帶人的好。”趙昺言道,“今日就如此吧,鄭主事辛勞一夜,也該好好休息一下,朕也輕松一天。”
“陛下,該不是又要私訪去吧?”小皇帝話一出口,鄭虎臣立刻警覺起來,深表懷疑地問道。而說私訪那是給其面子,他多半是逛街耍去了,若是出了事情自己如何擔待的起。
“不是,朕隻是好奇請期都要做什麽,想去看看,否則豈不……”趙昺倒也沒瞞着,直截了當地道,可最後卻想不出個恰當的詞彙來表達了。
“陛下,請期自有太後操持,相關人等去做,不需陛下露面的,否則便違背了禮法!”鄭虎臣聽了卻是哭笑不得,小皇帝這是要去看自己的熱鬧,其行爲太過幼稚了,可想想其終歸還是孩子,于是勸阻道。
“這有何妨,想那吳家之人也不識得朕,混進府去蹭頓飯吃,豈不十分有意思!”趙昺卻是玩兒心不改,笑着說道。
“陛下啊,吳家人不認識陛下,但是前去請期的使者乃是朝中重臣,陪扈的也皆是朝中官員,他們哪一個不認識陛下,若是被他們識破,豈不贻笑大方了!”鄭虎臣都被逗樂了,小皇帝心思一向缜密,怎麽就忘了這一出,讓世人知道小皇帝急不可耐的跑到老丈人家蹭飯吃,還不成了千古笑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