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是爲何?”應節嚴皺皺眉問道。
“唉,先生看看那些奏疏便知!”趙昺輕歎口氣将書案上的奏疏遞給其道。
“哦,這其中還有什麽蹊跷?”應節嚴知道小皇帝做事謹慎,不會無的放矢,而其也正是看過奏疏後才要一一親審,他也警覺起來,接過奏疏道。
“太後,請恕朕莽撞之過,但此事定要說清楚,以免被奸人利用,壞我大宋!”待一切安排妥當,趙昺轉身向太後請罪道。
“嗯!”楊太後起初也有絲慌亂,但很快冷靜下來,她不相信在自己即将交權的時候,小皇帝還會做以武力奪權的蠢事,于是點點頭并沒有多問。
“衆臣勿驚,朕如此并無惡意,也非恫吓誰,隻是防止有人不肯聽朕說完,偷偷溜出去不認賬而已。”趙昺轉過身笑着說道。
“陛下,不要如此玩笑,實在是吓人!”劉黻搖頭苦笑道。
“嘻嘻,朕可不是開玩笑,這筆賬算下來,許多人肯定會被吓跑,到時候朕找誰要賬啊!”趙昺嬉笑着道。
“陛下啊,世上哪有如此算賬的?”文天祥也是不住搖頭道。
“诶,這筆賬也有文相的份兒,你可不能不認啊!”趙昺闆起臉來道。
“哦,臣何時欠過陛下的帳,這個玩笑可開不得!”文天祥想想,有些摸不着頭腦道。
“欠與未欠,待會兒便知。”趙昺依然笑笑,轉而又對陸秀夫道,“外朝與内廷分開是在行朝遷瓊之後,陸相還記得這事情吧!”
“陛下,臣記的。”陸秀夫點頭道。
“那陸相也當記的在自崖山赴瓊的途中,我們在禦舟之上達成的協議!”趙昺又問道。
“臣記的!”陸秀夫再次點頭道,“當時爲解決行朝财政所需,陛下與臣商定更改内藏庫收入慣例,鹽稅兩年之内内藏庫隻要一成,以後逐年增加,最多不超過三成,并成爲定例。但爲了維持宮中日常所需,市舶司的五成稅賦入内藏庫,而雜課和坑冶所入歸于左藏庫,餘者仍維持原狀。”
“這餘者應包括抄沒的叛臣、罪官的家産吧!”趙昺再問道。
“不錯,理應包括在内。”陸秀夫回答道。
“文相、應、劉兩位知事,這項協議對朕是否公平?”趙昺扭臉問道。
“以太祖定下的規矩,丁稅、坑冶收入及市舶司的盈餘皆歸于内藏庫,由此看确實是陛下吃虧了。”文天祥施禮道。
“當時爲了國事,朕也認了,且将帥府的收入全部歸于左藏庫,分文未歸于内藏庫,對否?”趙昺又問道。
“不錯,當年行朝遷瓊後,臣受命将帥府所收取的稅賦盡數移交給了朝廷。”應節嚴作證道。
“當時内藏庫中隻有太後從宮中帶來的二十餘萬貫金銀,及一些珍玩。但是朕要負擔内廷的一切開支及護軍的薪俸和一切所需,從未動用過國孥可對?”趙昺笑笑問道。
“陛下公私分明,朝中上下皆知。”陸秀夫回答道。
“公私分明卻不對,這麽多年來,朝廷可是一直按照一成鹽稅給付内藏庫的,應該說是你們公私分明了!”趙昺笑着說道。
“有這種事情嗎?臣怎麽不記得了。”文天祥一聽立刻開始裝傻,攤開兩手道。
“對了,一定是姚良臣挾私報複,克扣了内廷所需,若是臣早些知道,何至于釀成大禍。”陸秀夫也趕緊找理由,将責任推到了已經被罷職的姚良臣身上了。
“應知事,戶部爲汝所屬,難道也不知此事嗎?”劉黻不等小皇帝問,便搶先推卸責任。
“吾事情那麽多,如何記的這些小事!”應節嚴擺擺手道。
“怎麽樣?若非朕将宮門封閉,派兵把守,是不是已經溜了!”趙昺指點着幾個人笑着道,“姚良臣雖然已經被罷官流放,但是人死帳不爛,朕都給你們記着呢?”
“陛下,此事已經過去多年就算了,今年的鹽稅一定會如數送到内藏庫的。”陸秀夫連忙道。
“你們說算了就算了!鹽稅就算一成一百萬貫,這已過了五年,起碼欠朕千萬貫了。另外今年朕已經讓你們坑了一道,将應收的鹽稅作價一百萬買了一堆破船,活活虧了二百萬貫。”趙昺一臉絕不妥協地樣子道。
“陛下,臣知道陛下一心爲了國事,才有意沒有催要,而陛下即天下,又何必計較呢!”陸秀夫趕緊戴大帽子道。
“陛下,陸相說得有理,這些錢皆用于國事,又何必斤斤計較呢!”楊太後心中暗樂,小皇帝原來是向滿朝文武讨債,怪不得要封門防他們逃跑,笑笑說道。
“謝太後寬免!”太後話音剛落,四個人齊齊向上施禮道。
“太後啊,咱們娘倆兒爲了大婚都開始鬻賣宮中之物了,再寬免就連粥都喝不上啦!”趙昺卻是滿臉黑線,直跳腳地道。
“好,好,哀家不再幹涉了!”見小皇帝急眼了,楊太後趕緊連連擺手道。
“既然太後寬免了此前的鹽稅,那麽咱們接着算下一筆賬,市舶司的關稅計算有誤,坑了朕多年。”趙昺言道,“既然關稅内藏庫和左藏庫各自分五成,可你們卻将市舶司所需費用全部算到了朕的頭上,你們拿走的是純利,而朕合算下來竟然少了兩成之多,七年下來少說也坑了朕三、四百萬貫!”
“臣确實不知,但既然陛下說了那麽便算是朝廷虧欠了内藏庫,就按陛下所言的三百萬貫,定會設法籌措及時歸還,你說呢陸相?”文天祥立刻痛快的應下,還不斷的給陸秀夫打眼色。
“錯了就要改,理應如此!”陸秀夫立刻領會,施禮道。
“文相啊,朕待汝不薄,一直認爲汝最是公正,處事公平,怎麽也坑朕啊?”趙昺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陛下就賣文相個面子,這點小錢對陛下來說也不算事兒!”劉黻也跟着打圓場道。
“一百萬貫說抹了就抹了,朕就是頓頓燒餅夾肉,一輩子也吃不完啊!”趙昺痛心地道。
“陛下日後若想吃肉,盡管到臣府上,必叫陛下吃的盡興!”陸秀夫言道。
“好!陳墩集合侍衛營,散朝後直奔相府吃肉。倪亮吃的多,你也去!”趙昺立刻下令道。
“謝陛下,謝陸相了!”陳墩笑嘻嘻地施禮道。
“好、好,臣立刻吩咐下去!”陸秀夫苦着臉道,心中卻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怎麽就忘了小皇帝是現世報,有仇從來不過夜的,其若天天帶人到相府吃肉,非得把自己吃垮了不可!
“陸相,汝可得好好保重,定要長命百歲!”趙昺又換了副表情道。
“臣謝陛下關心!”陸秀夫不知何意,還以爲小皇帝轉了性,施禮謝道。
“不、不,應該是朕謝陸相。”趙昺連忙擺手道,“陸相月俸是六百貫,一年各種收入加起來也不過萬貫,來日緻仕就算滿俸,朕吃到陸相百歲也不過撈回五十萬貫,雖然還欠着朕些,心中卻也好受些。”
“轟!”聽小皇帝說罷,殿上群臣哄笑起來,剛才肅殺的氣氛也一掃而光。
“這孩子怎生如此頑劣!”楊太後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扭臉對窦興道。
“官家是性情中人,這點子也隻有官家想的出來……呵呵!”窦興說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陛下金口,臣一定要活過百歲!”陸秀夫也是哭笑不得,躬身施禮道。
“剩下的帳,待莊主事拿賬本來再算,省的再坑了朕!”趙昺扶起陸秀夫言道。
稍時莊世林捧着内藏庫的賬本急匆匆的趕來,又開始一輪對賬。這不說不知道,一說滿殿皆驚,帳還隻是從去年收複江南算起。隻各部繳獲和抄沒的财産就不下三千萬貫,即便按照早先四成入内藏庫的規矩便有一千二百貫,而這些陛下全部用于行朝的開支,并未收取。
另一個大頭就是軍費,此次擴軍後僅火槍就配發了二十餘萬支,按照十二貫一支計算,就要二百四十萬貫;此外還有各式火炮近千門,平均下來每門造價也得百貫,又是百萬貫;另外還有各式槍彈、炮彈、火藥算下來也不是小數目。再有組建内河水軍趙昺就先行墊付了五十萬貫,此後修造大小戰船數百艘,便又是個整數。還有修造北宮,修繕臨安城防等等雜七雜八的錢加起來也不少。
待一筆筆賬目核定完畢,陸秀夫幾個人都快哭了,兩年間朝廷竟然欠下了内藏庫三千多萬貫,若是今年都還了朝廷也就關門了,大家的薪俸、獎金想都不要想了。大家誰也沒有想到小皇帝居然爲朝廷墊付了如此多的費用,這也怪不得爲了大婚要變賣庫存了。
“陳尚書,今年關稅收入有多少?”看看衆人的樣子,趙昺問陳則翁道。
“陛下,今年入庫的已有七百萬貫了,若是冬季的關稅皆入庫,全年應在二千萬貫左右。”陳則翁想想回禀道。
“朕說你們怎麽如此大方,先從關稅中撥付二百萬用以朕大婚,然後便可以将餘款吞沒,再以此來堵朕的嘴,且還做了好人!”趙昺指指幾人道。
“陛下,臣等絕無此意!”幾個宰執都搖頭道。
“不論是有是無,朕都要好好盯着了。”趙昺言道,“陳尚書,此次一定要算清,這二百萬貫要記在左藏庫的名下。若是出錯,朕就讓你家侄女天天喝粥。”
“是,臣遵旨!”陳則翁苦笑着施禮道。這真是伴君如伴虎,自己的侄女都成了小皇帝的人質了。
“陛下,賬目業已核查清楚,所欠款項巨大,若是一次歸還國事就得限于停頓,還請陛下寬限些時日。”陸秀夫有些無奈地道,心中更恨丁琦,若非其胡亂彈劾哪裏能惹得小皇帝如此憤怒,逼着大家清賬。
“朕也非不講道理之人,你們酌情制定個章程逐步歸還,終歸還是國事爲重。但朕是否侵占國孥之事,汝等如何處理呢?”趙昺聽了歎口氣道。
“此事純屬子虛烏有,臣等再殿上爲陛下正名。且會彈劾妄言诽謗陛下之徒,予以懲處。”陸秀夫大松口氣,彈劾之事在衆目睽睽之下已經證明小皇帝的清白和無辜,這人情自己還是會做的。
“事情非是那麽簡單,這其中還有陰謀!”趙昺搖搖頭,轉向那兩人道,“丁琦、李寬,你二人受何人指使,挑起事端?”
“陛下,卑職隻是輕信了風言,并無人指使?”丁琦趕緊施禮道。
“是嗎?李寬又是何人指使你查緝改造東宮之事的!”趙昺笑笑,又問李寬道。
“陛下,審核隻是卑職之責,非是有人指使!”李寬施禮道。
“朕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可你們不認,就别怪朕無情了!”趙昺冷笑聲道,“陳墩,将奏疏上署名之人全部抓捕,嚴加審訊!”
“陛下,禦史風聞奏事,錯也無罪,不可啊!”文天祥聽了急忙勸谏道。
“若隻是風聞奏事也就罷了,但他們是攪亂朝綱,禍亂國事,怎能輕饒!”趙昺厲聲道。
“卑職冤枉,陛下如此才是遺禍朝廷,卑職無罪!”丁琦大聲喊冤道。
“冤枉?你二人真是嘴硬啊,瞅瞅你們寫的奏疏,真當自己是神仙嗎?今晨才發生的沖突,且早朝未散,難道你是當堂書寫的奏疏,又在大殿之上找人聯署的嗎?”趙昺将奏疏一摔喝道。
“陛下所言不錯。吾剛剛看過,其中有些聯署的官員并未上朝,而其又未離開過大殿。因而分明是早已經做好準備,一旦東門外沖突一起,你便上奏參陛下侵占國孥。隻可惜這些小伎倆難逃陛下法眼!”應節嚴指着二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