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姐姐了!”行到湖邊的忻欣亭,素馨退後一步施禮笑着道。
“妹妹這是作甚?”蘇岚不知何意,急忙相扶詫異地道。
“想來姐姐亦與官家成了好事吧?”素馨攬着蘇岚地腰在其耳邊輕聲道。
“不要渾說,哪有此事!”蘇岚聽了掙開其手,紅霞滿面羞澀輕輕推開素馨道。
“咱們姐妹就不要相瞞了,看姐姐面如桃花,步姿婀娜,必是成了好事,騙不了妹妹的。”素馨卻笑嘻嘻地道。其實剛進殿門看到蘇岚時,她就有所感,平日中宮中侍女皆是梳的雙平髻,而其卻梳的反绾髻,而發髻下又未如少女般留一發尾,使之垂在肩後,便已起疑,再看其步姿就有七、八分的把握了。
“這……你都已爲人母,怎麽還這樣口無遮攔。”蘇岚聽了臉色更紅,側過身子嬌叱道。
“如此是真的了,妹妹也便放心了。”看蘇岚嬌羞無比,目光躲躲閃閃,素馨更加斷定自己的判斷了。
“你這又是何意,怎還哭了?”蘇岚見其眼角挂淚,急忙拿帕子爲其拭去眼淚道。
“我們相交多年,情同姐妹。吾得太後恩典賜婚,得以出的宮去,而姐姐日益年長,卻留在宮中,妹妹一直擔心姐姐将孤老宮中。即便放出宮去,亦芳華已逝,也是不知所依,如今卻好了。”素馨握住蘇岚地手言道。
“如此也是命,吾又能如何呢?”蘇岚卻是歎口氣道。
“自我們入宮,吾便看出官家與姐姐頗爲投緣,又極爲依賴,一直帶在身邊随侍。而官家也是重情之人,隻是年歲小了些,不懂周公之禮,否則也不會拖了這麽多年。”素馨輕笑着道。
“又在胡說,小心讓其他人聽到。”蘇岚左右看看有些慌亂地道。
“聽姐姐的意思,官家是早通男女之事了?”素馨擺出一副是十分驚訝的樣子道。
“你……你越發放肆了,不理你啦!”蘇岚一甩衣袖羞臊無比地道。
“呵呵,那是姐姐用了手段,還是官家開了竅呢?”素馨卻是仍不放過,再次嬉笑着追問道。
“再說便真的不理你了……”蘇岚見其說的愈發露骨,背過身去道。早在瓊州之時,太後便讓其領尚寝之職就有讓其侍寝之意,并相授了一些春宮畫冊。可小皇帝正在謀劃反攻江南之事便放下了,而後太後還多方暗示于她,可陛下卻好似懵懂一般總是避之不及,讓她也束手無策。但其守喪回宮後突然開竅了一般,似乎一夜就長大成人了,可這種事情又讓人羞以啓齒。
“姐姐,紅顔易老,切不可放棄機會,要把官家的心抓住,否則日後便艱難了!”素馨見狀也收了玩笑,正色地道。
“吾卻沒有妹妹的手段,倪都統至今都未曾納妾,府中更無歌姬相伴,隻獨寵你一人啊!”蘇岚點了其額頭下揶揄道。
“官家即将大婚,雖然後妃名義已定,但想來也會給姐姐一個名分。若是皇後賢德還好,倘若刻薄,姐姐的日子就難過了。”素馨輕歎口氣道,“如今官家剛知男女之事,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而宮中向來是母以子貴,姐姐要借機能夠懷胎,先生下一男半女伴身,便不愁不會擡高位子。”
素馨在宮中待過幾年,自然清楚宮中的規矩,雖然那時制度還很不完善,卻也相差不多。在内宮中的宮人,一般都屬于未有品位的宮女,他們未必都供皇帝使用,皇太後後宮,各後妃的殿中皆有宮人。皆是年滿十二、三歲以下的良家女或公卿大夫之女,經過嚴格挑選、醫工審驗,方能入宮當差的。
而宮人又分爲幾類,侍兒是侍奉後妃、皇帝的宮女;禦侍則尚未取得伺候主子的宮女,相當于候選的侍兒,可在侍兒不夠時當班,以禦侍行首管理;此外還有充當殿值的都知殿直、押班殿直、上名殿直、長行殿直等,她們在各宮值班的,一般都是沒有機會伺候主子的宮女。
另外還有宮人充作樂使、樂使副使、仙韻使、仙韻副使、管勾仙韻公事、直筆、散直等,這些人皆未出請受官身,自然也沒有俸祿,與勞役無異。當然凡是宮女有升就有降,成年後的宮女在升到一定地位後,便可以升遷爲紫霞帔或者紅霞帔,即可領取俸祿。
有了侍奉主子的身份後,還可擔任宮中的女官,升爲司正、彤史執掌二十四司等,以後仍能升遷爲内侍省的上宮之職,也就有了接近皇帝的機會。若是被皇帝看中,得以寵幸後,一般都會得到内命婦中的貴人、美女等低級封号,得以進入皇帝後宮,有了俸祿不必再擔當職事。再若剩下兒女,地位會再度上升,進入更高的階層,甚至妃嫔之列,也就一輩子生活無憂了。
所以說後宮之中,想從個一文不名的初選宮女,成爲皇帝後宮中的一員,絕不是一步登天,而是要經過諸多年的煎熬和辛勞。但是宮中女子動辄數百上千,且又有新人不斷的補充進來,如若家中勢力單薄無法作爲靠山,想要從中脫穎而出,讓皇帝寵信豈非易事,而要獲得妃嫔的地位更難,這也是宮中争鬥不休,相互傾軋的原因。
“一切随緣吧,有些東西是強求不來的,如今能得官家垂憐已是幸事,怎敢再多奢求!”蘇岚也明白其所言不假,可她自知身份也隻能輕歎聲道。
“姐姐的性子就是如此,可當下已經不比從前。太後爲人寬仁,從不苛責下人;而官家雖然性格古怪些,喜歡捉弄人,本心卻是良善仁義,對待下人也一向寬厚。如今官家一旦大婚,則由皇後統領後宮,誰又知其是什麽樣的性子。其若是刁鑽惡毒之輩,又知官家與姐姐親厚,定會設法打壓。且同時嫁入宮中的還有五位妃嫔,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爲了争寵又有什麽手段使不出來。”素馨聽了大急,以‘過來人’的身份教訓起來她。
“哪裏像你說的那麽恐怖,三娘和淑兒皆是賢良之人,又怎麽會害我。再說皇後也是名門出身,必是淑德之人,怎會與我一個下人計較。”蘇岚笑笑道。
“唉呀……你怎麽還有如此想法,此前三娘和淑兒與我們交好,一者因爲年紀尚小,不懂其中之事;二者我們之間并無糾葛,也無利益紛争,自然相安無事。可如今卻是對手,想法自然不同了。即使如你所言,即便皇後是好人,三娘和淑兒也與你依然交好。可宮中尚有數百宮人,她們哪一個不懷着争寵的心思,自會變着法兒的踩着他人向上爬,你位置最低必然會先算計你的。”素馨急的直跺腳,又是一頓教訓。
“那……那如你所言,我已然無法再呆在宮中了。”蘇岚遲疑了下有些好笑地道。
“官家最是戀舊,姐姐在他身邊又是最久,不求日日侍寝,也要讓官家時常想起你,他人見官家寵愛不斷,自然就不敢明着欺負你。所以輕易不要讓出你的位子,還不能讓官家忘了舊情才好。”素馨卻以爲其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又出主意道。
“這怎麽可能?”蘇岚面帶苦笑搖搖頭道。她清楚小皇帝再喜歡自己,她終究隻是個低級嫔妃,且日漸老去,陛下豈會專寵她一人。不過她自***愉之後,卻未意識到自己的内心也已悄悄發生了變化,畢竟此後她的命運與這個男人再也分不開了,潛意識裏也希望能能獲得陛下的長久寵愛。而她在宮中日久,雖沒有經曆過妃嫔間的争鬥,卻也聽聞過老宮女們說起昔日逸聞往事。
她曉得皇帝即使專寵一人,此人即使是皇後也不能獨占,而是要遵守‘進禦之制’,其是要輪流到各宮中輪流居住,使得後妃們雨露均沾。但是多寡就要看地位和各自手段了,而原則上這後宮中的女人,上至皇後,下至一個最低級的初選宮女都是陛下的女人,他都可以随時寵幸。即便當前宮中沒有佳麗三千,也會有人老死宮中也不得見皇帝一面的。
而實際上皇帝打算讓哪個後妃、宮女侍寝是很難受到禮制約束的,而且皇帝擁有絕對的自主權,最主要的是召幸和行幸兩種。行幸的做法是像随遇而安,走到哪裏便讓那裏的嫔妃們陪侍,召幸就是皇帝把後宮裏的嫔妃叫到自己的寝宮裏侍寝。
于是乎就有了風流天子李隆基的“蝶幸”法,其讓嫔妃們在頭上插滿鮮花,然後将親自捉來的蝴蝶放飛,這個蝴蝶停在誰的頭上,誰就能得到明皇的一夜之幸。另外,還有令嫔妃擲金錢以賭嫔妃的“投錢賭寝”法;使嫔妃們競相撲捉流螢,以先得螢蟲者受幸的“螢幸”法;有向嫔妃發射香囊,以中者得幸的“香幸”法等。
因此大多數嫔妃對于侍寝隻能抱以聽天由命、無可奈何的态度。然而亦有不少宮中女子對侍寝采取積極主動的态度,以種種方式争取侍寝,以圖獲得帝王的寵愛。如真宗年間,李宸妃初時不過一個普通宮女,一日得以伺候真宗皇帝洗手,便趁機對真宗說,昨晚忽然夢見了一個羽衣之士,光着腳從天而降,對我說讓我給你生個兒子。而真宗正因沒有兒子犯愁,便成全了她,使其因此而得幸,隔年就生了皇子。
另外有時嫔妃之間也會相互引薦。徽宗年間的喬貴妃和韋妃入宮後共同待候鄭皇後,兩人情同手足,結爲姐妹,她們曾經約定:“先貴無相忘”。也就是說,誰先得帝王的寵幸,可别忘了提掣姐妹一把。後來喬貴妃先得幸于徽宗,便向徽宗推薦韋妃。韋妃由此而得幸,才生下了高宗趙構……
“姐姐如此聰慧之人怎生忘了,官家不僅戀舊,且很懶的。其在瓊州時在淡泊閣中一住近十年,那時行宮雖小,卻也有上百間的房子,比淡泊閣舒适的地方也不是一處,他卻住了那麽長時間,其實就是懶得搬來搬去。”素馨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言道。
“聽妹妹一說,官家确實如此,有時其是很懶的,若是無事可以在一個地方一座半天都不動。用慣了的人也會一直留在身邊,否則你家相公也不會跟在陛下身邊這麽多年,而沒有外放做官了。可與我的情況卻是大不相同啊!”蘇岚想想小皇帝卻是如此,明白這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素馨身在局外比自己反而看得更清楚,可仍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畢竟這裏不比瓊州,那時皇帝尚小,又無後妃,當然住在哪裏都無所謂了。
“姐姐怎麽還不明白呢?”素馨有些急赤白臉地道,“姐姐看那緻遠堂,雖然換了地方和名字,可其中陳設與淡泊閣幾無二緻,其常年所用之物也皆搬到了此處。以官家的脾性來日仍會把這裏作爲常住之處,在此處理公文和鼓搗他那些奇巧之物。且官家對姐姐一向倚重,即便機密之事也不曾避諱,卻不一定信得過其他人啊!”
“呵呵,妹妹今日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蘇岚也不是笨人,在素馨的提示下,明白了其用意。小皇帝大婚後,必然會有獨立的寝宮,那麽以自己當前的身份也會有她的居所,便可趁機要求留居緻遠堂,其應該不會拒絕。而這裏存放着陛下的諸多‘寶貝’,且又習慣近水而居,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搬回來,那麽自己當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