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王妤的一支舞,蘇岚的一隻歌可謂是技壓群芳,再無人敢出來顯擺了。趙昺看向場中的衆女沮喪的樣子,不禁爲她們惋惜,想想大宋對生女并非那麽反感,卻無論大戶,還是小民都會悉心教導,學習琴棋書畫,女紅廚藝,以期能嫁個好人家。何況這些書香門第,官宦世家,自然是自小就接收良好的教育。
而能夠坐在場上陪筵的秀女們可是從數百上千名待選者中,經過層層選撥脫穎而出的,哪個都有兩下子的,她們自然也知道一入宮中深似海,且皇帝的後宮龐大,别說得到寵幸,連見一面機會都很難得。如今能夠在後妃名分未定的情況下陪筵,誰都想抓住這個機會,憋着勁兒在皇帝面前盡展自己的閃光點,以求能夠得到聖上的青睐,可當下卻紛紛洩了氣。
趙昺偏偏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即便蘇岚不肯上場演奏,他也會設法讓其上場來一個的,至于結果都不用想,業餘的永遠比不上專業的,哪怕其已經改行多年了。而他的目的便是想看看在無望的情況下那些秀女的表現,要知道作爲皇帝的老婆不僅隻是在宮中養尊處優,在非常時刻也要承擔起責任的。
想那躺在棺材裏的謝太後,先後立了兩個皇帝,垂簾聽政數年,最後還主持了投降大局,其要承擔多大的壓力。而睡在别院的楊太後,從前不過是普通的妃子,從未接觸過政事,在國破家亡之際臨危受命護送兩位皇子出宮,承擔起複國的重任。其間經曆的苦難就不用多說了,在逃難中親子罹難,衆叛親離,數次都命懸一線,卻還要強打精神主持朝政。
所以說一個皇後不僅要管理後宮和撫育皇子,還要在關鍵時刻能挑起治國的重擔,若是經受這麽一點挫折便垂頭喪氣,日後又怎麽能承受住更大的壓力。而當前複國之戰剛剛開球,勝負仍是對開。趙昺的工作重點和方向仍将是側重于軍事方面,必要時還要領兵親征,那麽自己又無子嗣,後院隻能交給皇後和太後打理。
戰事一起,穩定政局,征兵征糧,籌措軍費,都要有人做主。而依照慣例都是由皇後監國,即便有臣僚幫着處理,也需要皇後有擔當,有魄力,即便皇帝在前線戰死,她也要挑起大梁,保證國脈不失。若是連當前小小的挫折都無法承受,要這樣的皇後有屁用。當然,這一切也是建立在其忠于大宋,忠于皇帝的基礎之上,否則她野心膨脹,借機篡位當了武則天豈不是欲哭無淚……
趙昺宴飲開始之時,他有意将都沒有進入複選的李三娘和陳淑放在自己的左右下手,這個位置這些人肯定知道意味着什麽,不僅僅表示親近那麽簡單,而可以說是寵愛了。且在席間他毫無遮掩與二人聊天,大談過去的以往,其實就已經開始給諸多秀女們施加壓力,尤其是經過複選的五女,讓他們覺得後位已定,再如何表現也沒有希望了。
果然從席中有些人的表現中可以看出已經放棄了,但是也有試圖争取一下的,尤其是過了複選的程素、王妤、雷妍都争相獻藝,連拘謹的章屏都唱了支歌,偏偏吳曦沒有動作。趙昺覺得十分奇怪,這吳姑娘是打算放棄競争了,還是不善歌舞?讓他有些迷惑。可他以爲從其在祭月中的一系列小動作來看,吳曦都是欲引起自己的注意,說明其還是有心上進的。
可在哀聲一片,趙昺正琢磨着如何救場的時候,吳曦卻站了出來,這讓他即意外,又不意外。從五位過了複選的秀女來看,吳曦的相貌雖也算标緻,卻也不及其他幾個人;而其肯定也知道自己在歌舞才藝上也不及其他人,因而選擇了靜觀,卻不是自曝缺點;可當衆女爲蘇岚所懾,心生怯意,場面尴尬的時候,她站出來救場,不引起自己的注意都不可能。
“不争而争,高啊!”趙昺想明白了吳曦的心中所想,也不禁暗贊道。其與自己見面之初沒有選擇積極表現來引起自己的注意,而是選擇了一種春風化雨般的小動作爲自己提供方便,卻成功的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随後的飲宴中,其應是自知歌舞不如程素和王妤,所以選擇了藏拙。可又在困頓出現之時,其挺身而出,又成功的将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其身上。
“陛下,酒已盡興,奴家鬥膽請陛下與諸位姊妹遊戲!”吳曦起身向上施禮道。
“哦,不知玩兒些什麽遊戲?”趙昺想想問道。
“陛下,中秋賞月民間常猜燈謎,吟詩詠月之戲,通宵達旦,奴家便請陛下與民同樂了!”吳曦回禀道。
“呵呵,既然是遊戲,自然要有些彩頭,不知姑娘以何作彩?”趙昺笑笑又問道。
“奴家進宮後便知内宮嚴禁賭博,不得以财物做彩頭。因而奴家以爲可擊鼓傳花,中彩者猜燈謎,若是錯了自作或吟誦一首有關月亮的詩詞,可好?”吳曦進言道。
“姑娘将燈謎、詠月合二爲一,甚好。既然主意是姑娘出的,那就有勞姑娘主持此事吧!”趙昺贊了聲道。
“奴家吳曦謹遵谕旨!”吳曦聽了深施一禮道。
“咱們皆尊吳姑娘吩咐!”趙昺擡手讓其免禮,然後率先離座笑笑道。
趙昺是皇帝自然沒有人敢吩咐他做什麽,以尿急爲名在王德的陪從下暫時離開了,稍緩出現在臨時設在一角的膳房中,隻見一邊整齊的擺放着剛剛撤下的餐幾,上面還擺放的剛剛用過的殘羹剩菜。
“都在這裏了?”趙昺看看扭臉問王德道。
“按照陛下的吩咐,小的令人原封不動的将餐幾全部撤下來,無吩咐沒人敢擅動!”王德回禀道。
“好,是否都做了标記?”趙昺走上前又問道。
“陛下放心,小的令人寫下秀女們的名姓,放在幾上,斷不會錯的。”王德答道。
“辦的不錯!”趙昺點點頭道,果然看到每個餐幾的酒壺下都壓着一個兩寸長的小紙條。
“陛下令供給的菜肴份量皆減半,又命人不準動撤下的殘席,是何用意啊?”王德忙了半天,卻不知爲什麽,疑惑地問道。
“今日我們上了八道菜,四冷四熱,還有一碗羹湯,一盤酥餅。按照一個年輕女子的飯量勉強能吃飽,朕吃了幹淨也就半飽。”趙昺摸着肚子笑笑道。
“嗯,陛下所言不假!”王德斜眼看看陛下用過的餐幾上的盤碟幹淨的都能照出人來了,忙點頭稱是道。
“可你看看這些,皆剩下了許多,尤其是酥餅隻咬了一口便棄之一邊了!”趙昺又點點餐幾上的殘羹道。
“正是,這些秀女皆是家境富裕,錦衣玉食慣了,再者陛下在場,她們不免拘謹,吃的幹淨了顯得失禮!”王德瞅瞅言道。心中卻是暗道,世上有幾個咱家這樣的皇帝,吃飯從來是盆幹碗淨的。
“不過也有全部吃掉的,她們卻也不是貧苦之家的!”趙昺笑笑道。
“李姑娘和陳姑娘兩人知道陛下的規矩,自然不會剩下的,不能作數!”王德笑笑道。
“章姑娘家那也官宦之家,不也吃幹淨了嗎?”趙昺拿起一張餐幾上的紙條看了看言道。
“嗯,不錯。看來是個知道勤儉持家的好孩子!”王德看看雖然不像陛下吃的那麽幹淨,但是也皆已見底兒,尤其是那盤酥餅也全吃掉了。要知道那酥餅是小皇帝下令以雜糧烙制的,粗糙幹硬,難以入口,所以許多人皆是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你看這個雖然也未吃完,但是盤中的菜肴隻動了一邊,而非滿盤翻動,咬過的餅也皆吃盡了!”趙昺又指指相鄰的兩桌道。
“哦,是吳姑娘的。她如此既不失禮,自己也可勉強吃飽,還是十分得體的。”王德翻看了下紙條道。
“這些個就放還回家吧,不要耽誤她們的青春。”趙昺邊看邊将一些紙條撤下,遞給王德道。
“陛下,就此放還是不可能了,即便送回也無人敢娶,隻能終老府中,還是待有恩赦放還才好!”王德聽了連忙進言道。而心中暗歎就因一頓飯便丢了名分、富貴,這有誰能想到。若是知曉小皇帝這麽多鬼心眼兒,恐怕再難吃的飯她們都能吃個幹淨。
“如此說還賴上朕了,留着她們在宮中吃白飯啊!”趙昺聽了有些不憤地道。
“陛下,選進來的秀女若是不能得到敕封,也可散入諸宮充作女官,或是從事雜役的。”王德言道。
“唉,也隻能如此了。”趙昺聽了歎口氣道,“走,到膳房中去尋些吃食,朕越發覺得餓了。”
“是啊,恐怕要到後半夜了,還是要吃些禁餓的。”王德聽了頻頻點頭道,引着小皇帝直奔膳房……
待趙昺吃飽喝足回來時,場地再次布置完畢,重新換上了書幾,擺成了個圓形,不僅擺上了點心、水果,還有文房四寶。外圍豎起了杆子,挂上了一排燈籠,上面寫着燈謎。
“哦,這出燈謎的真是個有才人!”趙昺走到燈架前看了看,每個燈謎全是以月爲題的詩詞編撰的,不說是否應題,隻這份文學功底,趙昺就自歎不如。
“陛下,這皆是吳姑娘編撰的!”守着燈架的一個小黃門回禀道。
“真是厲害,若是男子隻怕中個進士都不難!”趙昺點點頭言道。
“陛下過譽了,小女子才學淺薄,哪裏當得起!”這時吳曦又拿過兩隻燈籠過來,笑着道。
“當得起,隻這能在短時間内寫下上百句有關月亮的詩詞,怕是宮中的翰林都做不到。不過姑娘卻占盡了便宜,燈謎皆出自你手,自然每猜接中啊!”趙昺一臉不是開玩笑的表情道。心中暗道這小姑娘果然有心眼兒,幾句話就成功的赢得了表現自己才華的機會,再次吸引到自己的注意力。
“陛下即命奴家主持此事,自當盡心,奴家自會做中人,并不參與遊戲的,免失公正。”吳曦将燈籠挂上,施禮道。
“朕爲了助興,可是置下了些彩頭的,姑娘不能參與,未免可惜了。”趙昺聽了又言道。
“雖然可惜,可奴家也不能有失公道,隻能待下次了!”吳曦回答道。
“姑娘能看得開,真是難得啊!”趙昺點點頭道。他知道朝野上下皆以能得到宮中的賞賜爲榮,而其卻能主動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不能不讓人佩服。可反過來說,其這是放長線釣大魚,不會因小失大。
“陛下,吳姑娘确是有才之人,這短短的時間内便将布置妥當,非是一般之人能做到的。”待其離開後,王德指指場地在旁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能力越大,來日作惡更甚,想那陳宜中當年也可稱的上一時才俊,但是竊得相位後,卻禍國殃民,險些将大宋毀了!”趙昺卻皺皺眉言道。
“陛下遠慮,确實要好好選一個,免得留下後患。”王德點頭稱是道。
“朕交待你的事要盡快查證,看看是否有人收了賄賂從旁暗中做鬼,将那些真正的賢良淑德之人排擠在外,從而蒙蔽太後。”趙昺再次叮囑道,“那些曾經向宮中打探消息,查問朕的喜好、厭惡之事的也要查清,看看是否與秀女家中有關。”
“陛下放心,小的定盡心查證,絕不姑息!”王德施禮道。而心中卻是暗歎有這麽個精明的主子在,想要搗鬼都難,不禁同情起眼前這些秀女來。小皇帝這是一步一個坑,專等不長眼的往裏跳,一步走錯就從天上掉到了地底,可想想若是攤上個難纏的女主子也夠自己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