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是事務局的經費問題,在江南走私海鹽已經行不通了,而當下事務局的任務卻日益繁重,開銷自然也日益增加。至元鈔現在日益貶值,印制假鈔都快合不上成本了。這兩項買賣基本沒有法子做下去了,還需要開辟新的财源。
兩人商議到雞叫時分,選了幾個項目,卻也沒有最終定下來。此外事務局入京後還沒有一個辦公場所,趙昺便家皇家所有的園林中屏山禦園作爲他們的外圍據點,而事務局本就是内府所屬,這樣既名正言順,也可遮人耳目。此外還在北宮附近的内司機房改作他們的辦公場所,方便彼此聯絡。
鄭虎臣不便在此久留,趁天未大亮悄然離開。趙昺眼見也睡不成了,照例與侍衛營出操,回來後沐浴更衣吃了早膳,本想小憩片刻。可剛剛睡下,王德就進來禀告稱左、右相及兩位參知政事前來探病。他知道雲南動亂,太後定然會遣人前來問計,卻沒想到來的這麽快。無奈隻能便讓他們在偏殿等候,自己更衣稍後就到。
“大理突發動亂,廣南西路受到波及,軍報想必陛下已經閱過了。”衆人雖心知肚明,可既然打着探病的名義來的,當然要寒暄幾句。客氣之後,陸秀夫先禀告道。
“嗯,朕已經看過,可據稱朕所知是蒙元雲南王在泸州渡江之時遇襲,其部下懷疑是南诏蕃司所爲,進而大肆屠戮諸蕃村寨引發反叛,導緻動亂。”趙昺點點頭道,并在不經意間透露些内情。
“哦,也先帖木兒遇襲,是生是死啊?”幾個人相互看看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們皆知蒙元的宗王大戶上,推舉真金爲大汗,其授予也先帖木兒一系世襲雲南王之職,可其尚未返回便遇到襲擊,其中定有蹊跷。文天祥起身問道。
“具體情形尚不知曉,但是此前蒙元鎮守大理的梁王甘麻剌、西平王奧魯王兩系據聞也卷入其中,與也先帖木兒一系相互攻伐,朕判斷其可能已死!”趙昺言道。
“是否是蒙元梁王或西平王對于也先帖木兒一系世襲雲南王不滿,才策劃了襲擊之事,然後嫁禍于南诏諸蕃司呢?”劉黻想想問道。
“水落石出之前都有可能,也許是大理諸蕃司不堪壓迫而行刺其,也許是諸王與他們相勾連,但一切尚待查證!”趙昺言道,他當然不肯承認是自己做下的,否則又是一頓勸谏。
“陛下,大理與我朝相鄰,必然會引發朝野不安,當如何處置?”陸秀夫拱手施禮相詢道。
“朕對情況所知也不多,尚無法判斷敵下一步的行動,但是他們内鬥不止,對我朝卻并無壞處!”趙昺眨巴幾下眼睛,并沒有做出決斷,而是模棱兩可地道。
“陛下,獲知情況後,太後召集臣等商議,可衆臣意見不一,太後請陛下決斷!”陸秀夫當然明白小皇帝的心思,如今是太後主政,其怎麽能擅自言政,他笑笑挑明了道。
“那衆臣都以爲如何?”趙昺問道。
“禀陛下,朝中衆臣說法不一,但主要還是兩種意見。”陸秀夫禀告道,“一者以爲應趁大理動亂,遣兵奪取大理,以消除我朝後顧之憂,可以一心對正面之敵;二者應遵守太祖舊訓,兵不過金沙江。”
“嗯,朕以爲當下情況尚不明朗,應暫且按兵不動,看看形勢再說!”趙昺點點頭道。
“陛下,臣以爲趁敵内亂應盡快圖之,我朝大可聯絡大理諸蕃司對抗蒙元,否則一旦元廷重新任命雲南王,平息内亂,則會錯過良機!”文天祥聽了急忙道。
“文相所言不無道理,但是大都與大理相隔萬裏,隻怕他鞭長莫及。且其剛剛繼承汗位,朝中也許時日才可穩定,而以也先帖木兒一系世襲雲南王是形勢所迫而爲之,因此動亂比之一個鐵闆一塊的雲南要對其有利,說不定此次襲擊便是其主謀。”趙昺輕笑道,“再者元廷要想平息動亂,隻能調動川蜀之軍,但他們尚需防範我軍沿江而上奪取川蜀,因此即便想管也管不了。”
“嗯,陛下以爲真金不會介入雲南動亂?”文天祥想想小皇帝所言不無道理,大理的地形封閉,容易形成割據勢力,在當下勢弱之機内亂當然有利于真金的統治。
“朕以爲其表面的事情還是要做的,可也無非是發幾道申饬的旨意顯示其的存在,憑此是無法平息各方的征戰的,且也先帖木兒兩子皆已經成年,誰襲承王位還不好說!”趙昺笑着道。
“陛下言之有理。當年太祖也曾有言,大理蕃民好狠鬥勇,剽悍難治,且反叛無常。蒙元已經入主大理三十年尚不能完全平定,可見确實如此。如今他們相互攻殺,必然會削弱他們的實力,屆時對我朝再無威脅。”劉黻點頭言道。
“嗯,劉知事所言不錯。隻要我們收複江北,蒙元勢衰,大理必然會依附我朝,自可兵不血刃收複大理!”應節嚴言道。
“朕以爲當下一動不如一靜,令西線駐軍嚴守邊界即可。對于逃入我朝的流民可妥善安置,而對于犯境之敵無論哪一方都要堅決打擊,但是絕不要越境追擊,以免陷入其中。”趙昺言道。
“臣等謹遵聖谕,待回禀太後曉谕西江制置司。”陸秀夫施禮道。
“當下正是兩國議和之際,此刻出兵也易授人以柄,陛下聖斷也讓臣少與他們費了口舌!”文天祥也搖頭笑道。其實他本心是支持收取大理的,但又擔心貿然出兵而泥足深陷,矛盾之下聽了小皇帝的分析便也釋然了。
“哦,現在和議之事如何了?”趙昺裝作不明地問道。
“禀陛下,當下蒙元改用伯顔爲正使,其已經從大都動身,不日便可到達揚州!”文天祥禀告道。
“呵呵,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想當年文相與那伯顔也曾代表各自朝廷舉行和議,沒想到十年後又再次聚首,可成佳話了。”趙昺笑笑道。
那還是淳祐元年,元朝統帥伯顔已經渡過長江,分兵三路進攻臨安。其中一路從建康出發,越過平江,直取獨松關。文天祥率領三萬勤王軍也帶兵到了臨安,右丞相陳宜中派他到平江防守,他剛離開平江,獨松關已經被元軍攻破,想再回平江,平江也失守了。跟郢州來的将領張世傑商量,向朝廷建議,集中兵力跟元軍拼個死戰。但是膽小的陳宜中說什麽也不同意。
而此時伯顔帶兵到了離臨安隻有三十裏的臯亭山,朝廷裏衆臣,包括左丞相留夢炎都溜走了。謝太後和陳宜中驚慌失措,趕緊派了一名官員帶着國玺和求降表到伯顔大營求和。可伯顔指定要南宋丞相親自去談判,陳宜中害怕被扣留,不敢到元營去,逃往南方去了;張世傑不願投降,氣得帶兵乘上海船出海。謝太後沒辦法,隻好宣布文天祥接替陳宜中做右丞相,要他到伯顔大營去談判投降。
文天祥根本不想和議,在伯顔的威逼利誘下不僅沒有屈服,還将其痛斥了一番。結果伯顔将其扣留在營中,而謝太後一心投降,改任賈餘慶做右丞相,到元營去求降。伯顔接受降表後,再請文天祥進營帳,告訴他朝廷已另外派人來投降。他氣得把賈餘慶痛罵一頓,但是投降的事已無法挽回了,同幼帝一同被押送大都,但被其在半路逃脫。
“陛下勿要取笑臣了,此事臣視爲平生最大之辱!”文天祥卻是臉一紅施禮道。
“文相此言差矣!”趙昺擺手道,“朕以爲文相在國破之際仍不畏強敵,敢于當面叱責伯顔,彰顯了我大宋漢兒的鐵骨铮铮,正是我等的楷模,大宋的棟梁。”
“陛下過譽了,臣汗顔。”文天祥聽了趕緊施禮道,“臣未能達成使命,以緻君王受辱于鞑虜,恨不能以死報皇恩!”
“呵呵,文相勿要愧疚,當下我朝重回江南,已非往昔之時,其再敢辱君,朕定讓其自取其辱!”趙昺笑笑道。
“臣明白。今和議在即,臣等議定了條陳,請陛下過目!”文天祥從袖中取出奏章呈上道。
“唉,各位卿家開列的價碼太低了,如此豈不讓他們得寸進尺!”趙昺拿過看了一遍,上面所列的應該隻是個提綱,但也甚不得其心意,皺皺眉歎口氣道。
“還請陛下示下!”文天祥看看其他幾位同僚言道,這可是他們幾位宰執經過數次堂議才拟定的,認爲已經極爲妥當,可小皇帝卻甚是不滿。
“朕以爲和議的首款便是要蒙元送回淳祐帝及随行的宗室,歸還太皇太後的靈柩。”趙昺拿過禦筆在上面填注道。
“陛下,隻怕這不妥。若淳祐帝歸國,豈不是國有二主,那将置陛下于何地?”陸秀夫立刻進言道。
“當年靖康之變,徽欽二帝北狩命喪五國城,實乃我大宋百年之恥,隻有迎回淳祐帝才可一雪前時之恥,至于帝位,其若願意朕讓給他便是!”趙昺言道。他清楚指望蒙元放回淳祐帝的機會幾乎等于零,而自己不作出個姿态卻等于不仁不義,所以這個虛僞的好人還是要做的。
“陛下忠孝,臣等敬服!”小皇帝都這麽說了,幾個人當然要贊一下。
“蒙、宋以長江爲界,這個也太保守了,朕以爲以淮河爲界才勉強說的過去!”趙昺擡手讓他們免禮,又說道。
“陛下,以江淮爲界當然最好,可蒙元會答應嗎?”陸秀夫皺皺眉道。
“咱們即使以長江劃界,陸相以爲蒙元就會答應嗎?咱們坐地起價,他們自可就地還錢啊!”趙昺嬉笑道,“再有雙方以兄弟之國相稱,此條也不妥,那豈不是仍有上下之别,這個便宜也不能讓他們占了去。”
“陛下,兄弟之國業已表明我們雙方平等相對,并不會讓他們占了便宜的!”文天祥苦笑着道。
“那也不行,朕比之真金的歲數小,那豈不吃虧了!”趙昺說着已經提筆将這條劃去了,“設立榷場之事還需好好商量,定價權要掌握在咱們的手中,免得受他們敲詐!”
“是!”陸秀夫也是苦笑不已,這哪裏是防止人家敲詐自己,分明是陛下要敲詐他們啊!
“再有蒙元擄掠走咱們宮中的舊物也要歸還,工匠也要讨回!”趙昺繼續勾畫着道。
“陛下所言,與蒙元方面提出的條件相差懸殊,隻怕難以達成!”眼看小皇帝如此大改,劉黻有些着急地道。
“劉知事就是太老實了,咱們已經占據了江南,他要有本事能拿回去又何必要跟咱們談?要是一時談不攏就慢慢談呗,反正咱們又不着急,能争取一寸之地都是賺的!”趙昺笑着道。
“陛下……”劉黻吧嗒吧嗒嘴還想說點什麽,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小皇帝分明就是用的就是緩兵之計,拿和談當幌子與蒙元拖時間。就是真想談,以其能從海水中榨出錢的本事,想要從其口中奪食豈非那麽容易。
“陛下說的是,當下形勢已經逆轉,我朝已經立于不敗之地,退後一步都是失敗,也無法向衆民交待。更不要說當應其那些苛刻的條件。讓我們成爲其屬國,歲歲納貢簡直就是妄談,絕不能在此上面做出絲毫讓步!”文天祥正色道。
“正該如此,隻要朕當位一天,就絕不會允許再出現喪國辱權之事發生,且要收複燕雲、牧馬塞外,恢複我們久逝的榮耀!”趙昺肅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