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駕歸京,劉志學率領蕪湖文武恭送,船隊并沒有駛入長江,而是依然走潥水入太湖,走運河回臨安。剛入太湖,陳任翁已經前來迎駕,經過數月的整訓内河水師已經成軍,瞅着上千戰船在湖中列隊相伴而行,趙昺也是倍感欣慰,有了他們自己就可以騰出手腳,調動水軍進行下一步動作了。
趙昺當天沒有再行,當天泊船在太湖之中,補充糧水,同時召在平江的趙孟錦前來見駕。而此時正是陽春時節,湖鮮上市之時,他也正好可以再品嘗下‘三白’解解饞。在傍晚時分,趙孟錦便也匆匆騎馬趕到,上了禦船,一别多時君臣自然親熱。
“陛下,屬下聽說京城之中有些亂,有人欲行不軌之事,此次便由屬下率軍随陛下回城吧!”幾杯酒下肚,趙孟錦言道。
“趙總管,京中出亂子了?”陳任翁放下酒杯驚詫地道。
“當然,否則陛下怎麽會抱病回京。你窩在這湖中當神仙,自然是不聞世外之事了。”趙孟錦打趣其道。
“陛下有佯?”陳任翁聽了立刻扭頭上下打量着小皇帝,可看其能吃能喝的,也不像有病的樣子,疑惑地問道。
“你看朕像有病的嗎?”趙昺笑笑道,“不過京中确實有人不安分,他們想着重立皇嗣,與敵議和,鬧得很厲害。朕就稱病在蕪湖躲個清淨,免得鬧心。”
“有人想篡位另立?”小皇帝說的輕松,陳任翁聽了卻是大怒,起身施禮道,“陛下,屬下願領兵回京,先将那些謀逆之徒盡數鏟除,再迎陛下歸京!”
“若是陛下欲平叛,還用得着動用你那些新兵,灑家早就将他們都剁了沉江啦!”趙孟錦喝了口酒笑道。
“不行,屬下此次定要随陛下回京,若是有誰欲對陛下不利,先将他們殺了再說。”陳任翁不理會趙孟錦,再次請命道。
“呵呵,對付那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酸儒,還用得着兩位将軍動手,隻我們侍衛營就将他們辦了!”陳墩不高興了,冷笑着說道。
“你小子毛剛長全,豈止其中的兇險,憑你也鬥得過那幾個老雜毛,這種事情還得我們老将出馬!”趙孟錦用手指點點陳墩的鼻子笑道。
“就是,别看那些酸儒鬼點子最多,竟做些暗箭傷人之事,讓你防不勝防,稀裏糊塗的便死于非命,這種事情交給你,我們還真放心不下。”陳任翁拍拍陳墩的腦袋道。
“唉……”陳墩也隻能長歎一聲,耷拉着腦袋不敢頂嘴,誰讓這倆人歲數比自己大,資格比自己老,人家領兵打仗的時候自己還在老營中翻牆、掏鳥窩呢!而這個比自己小的,卻鬥争經驗豐富,幾個老的都玩兒不過他,況且自己也不敢攀比啊!
“陛下,如今京中雖有倪亮駐守,但是其心眼兒太實,其他諸将又征戰在外,怎能沒有一個親信之人在旁!”陳任翁仍然請求道。
“你算親信,灑家就不是了嗎?”趙孟錦卻不服氣地道。
“你勢單力薄,嘴又笨,如何能鬥得過那些能言善辯的家夥們?”陳任翁當然不服氣,争辯道。
“灑家在殿上一站,他們誰敢放肆,還用得着逞口舌之利!”趙孟錦言道。
“呵呵,想當年咱們帥府諸将都鎮守一方了,殿上确實單薄了點,丢了氣勢。”趙昺看着兩人争論心中一暖,笑笑道。
“那陛下同意我們一同回京了?”陳任翁驚喜地道。
“并非如此!”趙昺擺擺手道,“此次在京中倒弄風雲的是陳宜中,勾結了朝中一班人及些失意的士人興風作浪。但臨安城中有文相坐鎮,他們想鬧事也不容易,而陸相及先生和劉知事護送太後随後到京,再者京中駐守的皆是禦前護軍,他們想要得逞豈是易事。”
“朕現在擔心的是,其一夥人在京中失利的話會試圖勾結地方作亂,有你們統軍分駐各方,朕便不用擔心他們搞事。即便京中生變,你們皆駐紮在京畿要地,也可領軍入京迅速平叛,免去了朕的後顧之憂。所以不必急于進京,隻需待機而動,接到诏命後可立刻領兵勤王。”
“嗯,陛下言之有理,隻要京畿有備,他們又能耐何!”陳任翁點點頭道。
“陛下放心,一旦有诏,屬下即刻調動大軍赴京勤王,鏟除叛逆!”趙孟錦施禮道。
“陛下在京中還是要一切小心,一旦事敗,屬下擔心他們會狗急跳牆,铤而走險暗算陛下!”陳任翁想想陛下身邊高手如雲,又有衆軍保護,但是仍然不放心地叮囑道。
“呵呵,朕自幼年便風裏來浪裏去,千軍萬馬之中也未有誰傷的朕分毫,難道還擔心那些宵小嗎?”趙昺笑着道。
“陛下常言小心駛得萬年船,歸京之後還是不要大意。”趙孟錦也勸陛下不要大意,他們都清楚自己的一切皆寄予小皇帝身上,其若是出事等于他們也将失去一切。
“嗯,朕自會小心。”趙昺點點頭道,“但是你們也要注意各自軍中動向,近日他們十分活躍,遣人四處遊說,甚至向太後上了萬民書。想必也會派人到軍中聯絡,所以也要多加謹慎,嚴格約束部下,防止有敵滲透,蠱惑衆軍,煽動兵變。”
“另外蒙元已經遣使到江南,準備與我們和議。但是據報朝中有人與蒙元方面勾結,欲借和議之機向我朝施壓,行不軌之事。前時蒙元突然增兵泰興就是他們所謂,欲借此攪亂人心,影響朝局,迫我們接受他們的條件!”
“陛下,他們想通過蒙元向我們施壓,豈不是做夢,此時和議别說陛下不會答應,即便是屬下等也不會答應的,又怎會接受他們的條件。”趙孟錦冷笑着道。
“你所言正是他們要達到的目的,也正中他們的奸計。”趙昺輕笑道,“他們算準了和議會遭到朕與你們會堅決反對,因而在前時通過各種手段傳播各種流言,稱若是放棄和議将再起刀兵,不僅朝廷會增加賦稅,還會征募大批士兵參戰。即便勝了,也需江南拿出大筆的錢糧去添江北的窟窿,将使江南百姓更加貧苦。從而引起百姓反對,他們即可借民意壓迫朝廷,再利用朝中的同謀大肆鼓噪,上書太後另立新君,将朕罷黜。”
“好毒的手段,怪不得前時各軍都有報告,稱征募新兵突然變得困難,且有入營的新兵出現大量逃亡的是件發生,原來是他們搗的鬼。而陛下命屬下突襲泰興也是爲此吧?”趙孟錦聽罷言道。
“正是。隻有一場勝利才能讓流言消失,讓他們的陰謀破滅。可惜付出的卻是将士們的生命和鮮血!”趙昺喝下杯中酒悲憤地言道。
“爲國爲君而犧牲,他們死的其所,陛下勿要難過!”陳任翁安慰小皇帝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要答應和議嗎?”趙孟錦給陛下斟上酒又問道。
“我們收複江南,需要重重建各級機構,訓練新兵,百姓修養聲息,這都需要時間。且又能順應民意,避免朝局出現動蕩,何樂不爲呢?”趙昺言道。
“陛下是要答應蒙元的條件?那豈不有損陛下威名?”陳任翁聽了急問道。
“妄兩位将軍追随陛下這麽多年,此次議和是鞑子提出來的,那就叫祈和。想想我朝南渡以來,何曾有敵國向我們求和的時候,答應他們祈和那是陛下大度,豈能有損威名。再說和議也就是讨價還價的事情,陛下做買賣隻有算計别人的份兒,何曾有過被算計的時候,談不成大不了接着打就是了,與威名無礙的。”陳墩接過話一臉不屑地言道。
“這小子長進了,不止會耍賴,還會動腦子了。”趙孟錦聽了又指指陳墩笑道。
“陛下,屬下舉薦陳統領爲和議使,其耍賴功夫無雙,又能秉承聖意,此次和談定能成功!”陳任翁也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向小皇帝施禮道。
“朕準了!”趙昺拍了下桌幾配合道。
“萬萬不可,屬下還得再跟陛下曆練幾年,才能擔此重任的!”小皇帝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陳墩下了一跳連連擺手道。
“陛下,陳宜中暗中主持不軌之事,不若将其重懲以儆效尤!”說笑了幾句後,趙孟錦又轉回話題道。
“陛下,屬下以爲要慎重,必定其曾爲文臣之首,一不小心便真的會引發朝野動蕩的。”陳任翁卻對趙孟錦的意見不大贊成,鄭重地道。
“如何處置這厮,讓朕也是爲難,也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趙昺喝口酒皺皺眉道……
謀逆在曆朝曆代都是十惡不赦之罪,至于牽扯到此事中數位朝中重臣,若是以謀逆之罪處罰皆應處以極刑,但是當年立國之初太祖趙匡胤曾留下一座誓言碑,其中一條就是:不殺上書言事者及士大夫。國法應當尊重,但是祖訓也應信守,這樣一來兩者就發生了矛盾,讓趙昺很是爲難,遲遲拿不定主意。
作爲前世之人,趙昺深知中國作爲一個國家,曾敗弱過,也窮困過、破碎過,被人侵略得亡國過。也許一段相當時間内,文明會被抑制得喘不過氣,文化會被扼殺得了無生氣,文人亦會被箝制得萬馬俱瘖,文學和文藝會被整肅到寸草不長,顆粒無收。但中國之所以得以亡而不滅,滅而重生走出絕境,全在于支撐着我們精神的文化傳承。
從這個角度講,趙匡胤不殺士大夫的祖訓應該是開了曆史先河的,使宋朝成爲中國曆史上自春秋戰國以來第二個學術自由的時期,第一次出現了工匠傳統和哲學傳統合流的迹象。不僅促進了科技、商業、文藝的繁榮,也推動了政治的多元化思維,民主開明的政治報複思想的派系建立等。
另一方面突破了五代以來沉悶墨守的局面,伴随通經緻用,講求義理以及疑古思潮的興起,建構成新儒學體系,不僅升華了抽象思辨,而且高揚士人剛健挺拔的道德理性和節操意識,把中國系統哲學推到了空前未有的高度。更有論者以爲,宋朝達到中國封建王朝全部曆史上的“民主”高峰。
而在此之前,中國的士人,包括文人、讀書人、知識分子,是被統治者視爲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跟班,是被權力擁有者視爲用得着時用之,用不着時甩之的抹布。因此明末的王夫之,深知文人在壓迫下,難以爲文,難以爲人,所以,他對趙匡胤的這項措施,評價極高。他爲什麽說“不謂之盛德也不能”?因爲人的腦袋,隻有一個,不等于韭菜。
以趙昺來看,從這個層面上看不殺士大夫的祖訓确實有積極的作用,趙匡胤這塊誓碑能夠約束他的繼承者,給文人這點最起碼的安全保證,讓文化得以發展和傳承。可事物總有相對性,有積極必然有消極,縱觀整個宋朝曆史,被殺的士大夫隻有三人。嶽飛雖說當過樞密院副使,嚴格的說卻應該歸于武人;而陳東還隻是個太學生,算不上士大夫。真正被殺的士大夫,其實隻有當過宋朝宰相的僞楚皇帝張邦昌。
但是即便對于一個這樣的漢奸,依然有些人批評趙構有違祖訓,執行者李綱正典刑的主張雖然大義凜然,但過于苛嚴,并有判罪過重之嫌,讓那些迫于情勢而暫時委曲求全的多數人,也因此被拒絕,喪失了改過自新的資格。斷絕了多數無法迫于情勢暫時委曲求全的人的歸路,将那些幡然醒悟、一時犯錯的人徹底推向了敵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