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議”則由“三公”們或地位相當于“三公”的大臣主持,皇帝一般不參加。集議實際上是應皇帝的要求或同意才開的,其規模可大可小,參會者的範圍比朝參複雜。集議通過的議案都是要認真執行的,與今代表大會的功能有點接近。唐代政事堂号令四方,其發出的帖子被稱爲堂帖,直到宋朝初年,當時堂帖還被認爲勢力比敕命還重。
到了宋代皇權日重。政令的出台,一般是宰相先就政務提出一種設想和建議,寫一條陳。呈送給皇帝,由皇帝決定。這被稱爲“面取進止”。但後來皇帝下诏,中書政事堂不得出堂帖。再往後又決定一切政令都得要依照敕令行事,中書政事堂按照皇帝的意見拟定诏書,從此宋代的政令诏書的決定權不再屬于宰相而是完全歸于皇帝了。
當前兩位丞相受命召開堂議,議定組成審判班子明審威勝軍都統秦林鋒貪贓枉法一案,但幾次集議都未能形成決議。久拖不決之下,主持朝政的陸秀夫也十分上火,可今天文天祥一番話讓他明白了,原來有人明着是爲難自己,實則是與小皇帝較勁兒,把自己夾在了中間。可他也明白既然文天祥明挑了,那麽自己就必須做出決定。
陸秀夫有些想不明白像陳宜中這樣的官場老手爲何看不清形勢,如今早已不是十年前,其可以一手遮天,将皇帝和滿朝文武都不放在眼中的時候了。而其也不想想早在多年前小皇帝尚未登基,勢力羸弱之事,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都不敢踏上瓊州島一步。
十年後的小皇帝早已‘監國’多年,麾下良臣、謀士如雲,将兵數十萬,其威望無人能出左右。别說其是在又太後懿旨,衆臣擁戴之下繼位的,當下就是像唐太宗那樣得位不正,弑兄殺弟得來的皇位誰又能撼動。而其在軍中的地位更爲穩固,馬鞭所指衆軍無不向前,就說駐守臨安的倪亮若是知曉得有人不利于皇帝,隻怕連陛下的眼色都不用,就能親手将他們都剁了。
再說陳宜中當政之時,爲了能獨攬大權驅逐忠良,任用私人搞得行朝上下上下離心,屢戰屢敗,連連失地,最後隻能行朝海上。可到了最爲緊要的關頭,其卻棄國棄君一走了之,所爲令上下不齒。兩廂對比,陸秀夫心中已有計較,無論于公于私都要站在皇帝這一邊。
宋朝政府雖然施行三省六部制度,但是幾經改革部門逐漸被精簡,在孝宗乾道八年,改左、右仆射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爲左、右丞相,參知政事照舊。除去中書令、侍中、尚書令的虛稱。門下并入中書,稱中書門下。左右宰相主中書事,兼尚書省之長,六部直屬于宰相,尚書省之制已廢于無形,實際上這也是三省合一。從此左右宰相成爲全國最高的行政長官,尚書省隻掌握六部,奉命執行政務。
趙昺當政依舊照此實施,仍以左、右相、知樞密院使,禦史中丞和六部主官爲宰執,集議也就是這些人參加。而說話間,各路大神都陸續到達,濟濟一堂按序落座。但人們今日卻發現了有些不同,在政事堂值守的居然是禦前護軍都統倪亮,其全副武裝肅立在門前,有明眼人看出他腰裏挎的正是繳自張弘範的那口刀。
“諸位同僚,本相與右相已經議過,三堂會審定于五日之後,台谏鄧中丞、刑部鄧尚書及大理寺壟寺監主審此案。”陸秀夫沒有像此前那樣問衆人的意見,而是直言了當地道。
“左相,吾認爲不妥。”工部尚書魏天中言道。
“魏尚書以爲何處不妥?”文天祥沉聲問道。
“右相,秦林鋒在閩廣……”
“是罪将秦林鋒,魏尚書要注意言辭!”不等魏天中說出來,便被文天祥将話打斷。
“右相說的是,但秦林鋒尚未進行三堂會審,更未定罪,如何稱罪将呢?”魏天中起身施禮稱是,轉而卻分辨道。
“罪将秦林鋒侵吞軍饷、枉法貪污查有實據,已經陛下欽定。魏尚書如此說,是要違抗聖意嗎?”文天祥闆起臉來斥責道。
“既然已經陛下欽定,又何必經三堂會審,豈不是欲蓋彌彰!”魏天中卻不買賬,厲聲反斥道。
“本相隻言證據确鑿,并未言其該如何定罪,三堂會審乃是審定論罪,何來欺瞞?”文天祥愠怒道。
“哼,據下官所知此案乃是右相主持審斷,當然會有此言,審與不審又有何區别!”魏天中冷哼一聲道。
“你在影射本相枉法妄判不成!”文天祥豈是眼裏揉沙子的人,如何聽不出其言語中的譏諷之意,大怒道。
“言者自明,又何必惺惺作态!”魏天中也是豁出去了,怒視其道。
“呵呵,魏尚書既然懷疑本相有私,又爲何反對三堂會審,難道鄧中丞、鄧尚書和龔寺監皆與本相有私!”文天祥坐下喝了口茶笑着反問道。
“這……吾并無此意!”魏天中原本想激怒文天祥,進而再找茬幹擾會審之事,卻沒想到被其帶坑裏去了,本想在強辯幾句,可猛然感到脖頸子發涼,偷眼看看門口的倪亮,其手握刀柄正向這邊張望,吭哧了兩聲改口道。
“魏尚書既然不反對會審之事,諸位同僚可還有異議?”陸秀夫本來對兩人争論還很擔心,恐他們又将堂議給攪了,沒想到文天祥也有演戲的天分,三言兩語把魏天中給唬了,迫使其同意會審之事。
“陸相,下官要彈劾魏尚書,其目無上官,藐視聖上,應送有司論罪!”沒想到江璆站起身來向上施禮道。
“吾願與江尚書聯署上奏!”禮部尚書徐宗仁也站起身沖江璆拱拱手道。
“吾亦願意與江尚書聯署上奏!”吏部尚書陳仲微也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幹咳兩聲道。
“諸位同僚何至于此,魏尚書并無此意,隻是一時心急口誤而已,又何必驚擾陛下。”眼見事情不妙,戶部尚書姚良臣急忙起身向幾人拱手笑道笑道。
“是啊,是啊,是吾一時情急失言了,絕無對陛下、右相不敬之意,還望勿怪。再者陛下有佯,又何必讓陛下爲此等小事煩心!”魏天中此時正尴尬異常,進退不得,見有人打圓場趕緊就坡下驢向衆人施禮賠笑道。
“魏尚書以後還要謹言慎行,否則絕不會如今日這般輕巧。”江璆擡手回禮冷冷地說道。
“江尚書教訓的是,吾定會以此爲戒!”魏天中老臉通紅,擠出點兒笑容施禮道。
“既然無人反對。陸相,那麽三日後便三堂會審威勝軍案吧!”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張世傑轉向陸秀夫道。
“好,三日後在刑部大堂開審,諸位同僚都可前往觀審!”陸秀夫沖張世傑微微點點,扭臉言道
“下官等遵命!”鄧光薦、龔行卿和鄧文原起身齊齊施禮道。
“今日吾有一事與諸位相商,不知可否?”這時姚良臣起身言道。
“姚尚書有事盡管暢言!”陸秀夫看向文天祥,其會意的微不可查地點點頭,他笑笑說道。
“陸相,下官以爲陛下抱病多時,久不歸京,而當下江南剛複事務繁雜,使得許多政務難以及時處置。因而下官以爲應盡早迎回太後主持政事,以免有所贻誤。”姚良臣看看衆人,向上施禮道。
“陛下有旨将政務托于兩位宰相,軍務托于張樞帥,急務送于禦前,而太後遠在瓊州萬裏迢迢,豈是能說來便來的!”鄧光薦擺擺手道。
“鄧中丞,吾以爲姚尚書言之有理,陛下有佯已經月餘,太醫院多次遣名醫探病至今無法痊愈。若有不測,陛下又未大婚,沒有後嗣,豈不國中無主,還是早請太後到京中主持大局,以防不測。”魏天中反駁道。
“吾也正是憂心此事,若陛下仍然不能痊愈,怕也難以再主持國事,立嗣之事便不能不議!”姚良臣慷慨激昂地道。
“吾自陛下有佯,心中便存有疑惑,今日是不吐不快!”魏天中也再次起身高聲道。
“魏尚書有何疑惑?”文天祥皺皺眉沉聲道。
“鄧中丞,陛下自從稱病駐跸蕪湖,誰又曾面見請安?吾擔心的是陛下已無力處理政務,有人矯诏代行國事,還請清查此事!”魏天中沒有理會文天祥,而是轉向鄧光薦道。
衆人的眼睛一下都集中到鄧光薦身上。宋朝可以說是曆代最重台谏的一個王朝,甚至“以立國之紀綱”寄于台谏,君主與宰相頒行的诏書、法令,台谏有權追繳回來。與其他王朝的監察系統相比,宋代台谏的權力更大,可以“風聞言事”,即使彈劾出錯,也不用負責任。
其次是政府與台谏的分立。宋人經常将“執政”與“台谏”對舉,可以看出他們有着非常明确的分權意識:“天下之事,一切委之執政”;“一旦谏官列其罪,禦史數其失,雖元老名儒上所眷禮者,亦稱病而賜罷”;君主則居于超然地位。
同時宋代台谏的獨立性也更強,漢唐時,台谏隻是宰相的屬官,而宋代的台谏系統與政府系統則是平行結構,不歸宰相統率。因此台谏對宰相領導的政府構成了強有力的制衡。蘇轼曾言:台谏許以風聞,而無官長。風采所系,不問尊卑。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
因此按照慣例,宰相一旦受到台谏彈劾,即應暫停職權,“待罪”家中,等候裁決。而裁決的結果,很可能是宰相辭職。如今皇帝和天後都不在,能夠制約兩位宰相的隻有鄧光薦了,其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們停職、待罪,也可以讓事情出現轉機。
“吾以爲談論立嗣之事尚早,但是可以先請太後歸京。陸相、文相以爲如何?”鄧光薦沉吟片刻道。
“鄧中丞言之有理,待太後歸京後再議立儲之事!”陸秀夫聽了似乎屈服啦,想想言道。
“迎太後歸京乃是大事,吾以爲應遣使告知陛下禦準,方可實施。”文天祥插言道。
“嗯,正是。”鄧光薦言道,“既然魏尚書一直擔憂陛下病情,就煩勞去一趟吧!”
“這……如今江南初複,各處都需整修,隻新築城池就有百座之多,下官實在是脫不開身!”魏天中聽了卻是一怔,又趕緊解釋推脫道。
“那……”
“戶部事情更多,當下丈量田畝,促農播種,整修水利,還要籌措糧饷,吾忙得是難以脫身!”看到鄧光薦瞄向自己,姚良臣不等其問,便搶先推辭道。
“姚尚書以爲誰去比較妥當呢?”鄧光薦心中好笑,他作爲小皇帝師傅自然是心腹,兩人間信箋往來不斷,早已洞悉一切。而他們兩人接連推脫,正表明其心虛,擔心一去便被扣下,也可加他們對小皇帝是多麽的忌憚。
“這……下官以爲倪都統前去蕪湖面聖。”姚良臣看看堂上的衆人,除了魏天中竟然再找不出與自己同心之人,當看到站在堂下值守的倪亮時眼睛一亮道。他打算的很好,倪亮統領禦前護軍鎮守京畿可以說是他們行事最大的障礙之一,且其對小皇帝忠心耿耿,想要收買絕無可能。不若将其調離,而其一向憨直,有什麽都挂在臉上,小皇帝是否有事,從其臉上就能看得出來。
“倪都統前去面聖,意下如何?”鄧光薦将倪亮召到堂上問道。
“先生,陛下臨行前令我替他看家,誰若是有不軌之事,便可先宰了他再奏!”倪亮搖搖頭道。其言雖很平和,可有人卻感到冷風嗖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