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朝水上行神天妃則據說是五代十國時閩國一位将軍的女兒,能乘席渡海,預言人的禍福,開始被稱爲龍女,人宋以後被封爲靈惠夫人、靈惠妃。此外還有共同信仰的龍王,隻是龍有不同,大小不同而已。但是當下宋水軍**奉的卻是‘六大王’,傳說其是天上真龍,能保護行舟水上的人舟安全。
趙昺知道這六大王其實就是自己,當年在廣州因爲預測出了風暴來臨,并告知百姓及時避閑,且又是真正的龍子龍孫而被奉爲神明,并建廟祭祀。不過彼時自己尚在逃難途中,爲躲避蒙元的追查避其諱稱六大王,此後以訛傳訛更不爲所知真面目,而如今自己繼位成了‘真龍天子’,又坐實了此事,可也讓人不敢妄言。
不過瓊州水軍中的老人大多知道真相,而後小皇帝領着他們縱橫海上連敗元軍,風裏來水裏去少有發生意外事故,加上軍中多有流傳小皇帝能預知福禍、通曉未來之事。兩廂相加他們早就将趙昺當成了神,隻是要避生着諱佯作不知罷了,但凡是無論是出海作戰,還是巡遊海上之前都會拜祭‘六大王’,其實也是在拜‘真神’。
對于水軍中的這個習慣,趙昺也不好禁止,畢竟有時信仰也會影響人的情緒和軍中的士氣。在現代即便是美國這樣發達的國家,軍中仍然有随軍牧師這樣的編制;蘇聯海軍基地中還建有教堂,供士兵祈禱;更不要說那些****的國家了。可對六大王的崇拜卻随之傳開,尤其是東南沿海一帶,據傳此前東南蒙元水師出海都是如此,卻不知道自己拜錯了神。
趙昺當然不能自己拜自己,可看着鄭永領着一幫人恭恭敬敬的捧出一尊笑容可掬的胖娃娃坐像,然後又擺上各式貢品帶着衆人行禮,實在有些好笑。而與其同時,社稷号對空鳴炮三聲。拜祭完水神,謝枋得及韓振已經在碼頭上搭起大帳,率城中衆文武舉酒拜别,祝陛下和右相一路順風。按說餞行儀式通常都是在拂曉設宴送别,天亮即啓程,同時還要寫詩餞别。可大家都知小皇帝最煩吟詩作賦,不願自讨沒趣,喝罷送别酒後奏樂便恭送陛下上船。
山呼聲中,趙昺在文天祥的陪同下登上禦舟,他回首看看城上城下燈火通明,站滿了軍兵,齊齊向禦船行禮,他也立正敬了個軍禮,又向碼頭上送行的人揮手作别。此刻各軍皆已登船,前鋒船隊離岸在江中列隊,社稷号也口令聲中起錨升帆,緩緩駛離碼頭進入大江,駛入編隊,他待看不清送行的人群後才回到艙中……
“官家,鄭都統将祭品都送過來了,小的已經讓廚房熱過了!”趙昺回艙後換了身寬松的衣服,待出來時王德指着餐幾笑着言道。
“好,你們也一起陪朕用些,這麽多如何吃得了!”趙昺招呼蘇岚言道。
“官家,爲何每次水軍祭過水神都要送來呢?”蘇岚侍奉小皇帝坐下,自己也搬過一個繡墩坐下奇怪地問。
“當然是給我吃了!”趙昺拿起箸子夾了一塊肉言道。
“哦,可祭品不是應該衆人分食嗎?這分明沒有動過的。”蘇岚仍然滿是疑惑地道。她當然知道神仙們當然不會來吃,最終還是由人來享用的,而隻要陛下在船上,水軍每次祭祀完畢後都會将貢品完整無缺的送過來,她一直也弄不明白其中的講究。
“貢品當然是要先被祭拜的神仙先吃的,剩下的才能分食啊!”趙昺笑着回答道。
“但這個六大王也太奇怪了,怎麽吃的都與官家愛吃的一樣,其中還有魚幹呢!”蘇岚皺着眉喃喃道。
“唉,蘇姑娘一向聰明過人,怎麽今日卻糊塗了呢!”一旁的王德卻突然歎口氣道。
“這……這六大王該不會就是官家吧?”蘇岚聽了略一遲疑,仍不敢确定地驚詫地道。
“哈哈,怎麽就不能是朕呢?”趙昺大笑着反問道。
“啊?!六大王真是官家,那他們不知嗎?”蘇岚好像不認識似的上下打量着小皇帝道。
“又說傻話,他們若是不知,能把東西都送到官家這裏嗎?他們也不過是裝糊塗罷了!”王德也笑了,用手指點點蘇岚道。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看那神像與官家有幾分相像。”蘇岚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想起自己和小皇帝相識之時,其正是一個小胖子,且常常拿着魚幹當零食。
“被人供奉也不錯,待朕哪天當不了皇帝了,找個地方盤腿一座也可以混上飯吃!”趙昺拿過一根魚幹放到嘴裏嚼着嬉笑道。不過他此時吃的魚幹已非當年經常吃的那種又鹹又硬的東西,而是種油脂很厚卻叫不出名字的小魚。這種魚幹兒不論是油煎,還是直接放在火上烘烤都十分好吃,也成了他的零食。
“官家哪裏話,小的們還要伺候官家一輩子。”王德笑吟吟地道。近些日子小皇帝似乎有什麽心事,常常一個人坐着發呆,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而今天卻又說出如此不吉的話着實讓他感到不安……
由于長江進入了枯水期,上遊來水偏少,春汛又沒有來臨,大船很容易擱淺。另外此次回去還搭載了水軍兩個陸戰旅,隻能減少辎重的攜帶,而現在不比來時軍情緊急,所以爲保證安全和補充給養,趙昺下令白日行船,夜晚泊船,加大補充給養的頻次,以減少可能發生的意外。
但是王德卻發現小皇帝的心情并沒有好轉,依然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過去行舟小皇帝無事時喜歡在船上四處走走,或是去釣魚。可接連幾天其都沒有離開寝艙,停船江州時也隻是召孫恺上船獨自觐見,而沒有上岸。這讓他不免有些擔心,讓太醫看過卻隻是說陛下近來操勞過度,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他也隻能小心的伺候着,告訴小黃門們多長眼睛,盯住陛下千萬不要出現意外。
“官家,文相求見!”
“嗯,讓他到書房吧!”趙昺這天剛剛用過早膳,便有小黃門進來禀告,他想想道。
稍時趙昺更衣完畢出艙來到小書房,其實他這幾天腦子卻沒有閑着,想着回京後将要讨論國是。‘國是’在宋代政治中是個常用的術語,大體相當于現今所說的某一時期的大計方針。與現代一樣國是一旦确立,短期裏一般不會輕易改動,直到下輪國是再确定,與祖宗家法還是有所區别。
祖宗家法,實際上是貫穿國家的基本路線;而國是,則是某個特定時期的方針。既然在不同的皇帝、不同的時期,可以有不同的國是,也就是有不同的中心任務與政治生态。基本國策的執行也是因時而異,因人而異,也就是因皇帝而異的。當下江南已經收複,在瓊州時制定的方針政策自然不再适用,需要作出調整和改變。
不過趙昺卻在近日送來的奏表中發現有些人欲借商讨國是生事,而非是将心思用在國家上,雖然他們不一定會得逞,可不能不引起他的警惕。也正是因爲如此更讓他覺得人性的善變和險惡,政治的醜陋和殘酷,使他剛剛放寬的心情又變得沉重,思考自己将如何面對即将到來的風雨。
“陛下,臣近日聽聞朝廷中有人反對吾歸朝,若如此臣願爲陛下鎮守西疆,回返瓊州也無不可!”兩人寒暄了幾句後,文天祥突然言道。
“呵呵,文相消息還是很靈通的。”趙昺看到文天祥愠怒的樣子,自己卻覺得心情好了很多,笑笑道,“朕也收到奏表稱文相雄才大略,文武雙全,而西疆形勢險惡,需國家重臣鎮守,舉薦汝留駐荊湖。”
“哦,他們竟然已經上書陛下了,真是有些急不可耐了。那陛下以爲如何呢?”文天祥聽了苦笑道。
“文相已經在船上了,還有必要問朕嗎?”趙昺看着文天祥的眼睛輕笑着道。
“臣糊塗!”文天祥愣了下搖搖頭道,“那陛下以爲他們阻止臣歸京是爲何呢?”
“很簡單,文相擋了一些人的路,他們當然不想讓汝回歸朝廷了。”這時有小黃門送上茶水,趙昺喝了一口道。
“擋路?!”文天祥聽了有些驚訝,想想言道,“當年臣自請前往劍南開府,後來數次請求歸朝,卻一再被拒絕,該不會是他們欲故技重施吧!”
“是,朝中有人要做權臣獨攬朝綱,不過這次卻要險惡的多。”趙昺點點頭,直言不諱地道。
“呵呵,做權臣,豈是那麽容易!”文天祥聽了冷笑着道,“陛下英明神武,且早已主持政務,那些宵小卻生出這種心思,與飛蛾撲火何異!”
“非也,朕現在正爲此事憂心,要知自孝宗皇帝後,先後有韓侂胄、史彌遠、賈似道、陳宜中等人專權,把持朝政,甚至操縱皇帝廢立,切不可輕視。文相可有良策應對?”趙昺歎了口氣道。
“陛下勿要多慮,隻要秉公理政,勿要偏聽偏信,他們就難以得逞……”文天祥擺手道,跟小皇帝娓娓道來。
文天祥倒是讀書多,狀元真不是白來的,而他說話也不像自己的幾位師傅那樣含蓄,讓他少費了不少心神去琢磨、領會。其從本朝幾樁波及甚廣的‘冤案’談起,而他也發現宋朝的冤案其實特别多,仁宗時有範仲淹的越職言事案;神宗時有蘇東坡的烏台詩案;哲宗與徽宗時有司馬光等百二十多人的元祐黨人案;高宗時有嶽飛的莫須有罪案;甯宗時有趙汝愚、朱熹等五十九人的僞學逆黨案;理宗時還有拖延五十年未得平反的濟王趙竑案。
這些冤案,牽連甚廣,在中國曆史上都赫赫有名,而這些冤案的形成,其中都少不了皇帝的身影,也颠覆了趙昺一些從前的看法。他前世就聽聞宋朝如何如何善待士人或士大夫集團,而皇帝一旦露出濫權、專斷的苗頭,立即會受到文官集團的抗議與抵制”。
但範仲淹的越職言事,上了百官圖,本身隻是彈劾的宰相呂夷簡,卻因此獲罪被貶出京城。餘靖、尹洙、歐陽修爲之鳴不平,也照樣因爲“越職言事”而落職。不僅如此,這些知識精英也都一起被當朝君主與宰輔當作朋黨,這才有歐陽修的《朋黨論》。
構成嶽飛的“莫須有”冤案的,固然有權臣弄權的因素,卻也不能排斥高宗趙構對自己皇位穩固與否的考量,假如嶽少保真的收複汴京,迎回徽欽二帝,趙構何以自處?而直至現代仍有人稱宋朝有中國曆史上獨一無二的‘立法民主’機制,就是說在具體一起訴訟案的審判過程中,宋朝已經建立了獨立審判的制度,外力(包括皇帝的意志)可以監督,可以彈劾,但不能幹預審判。
但是嶽飛的冤案正是在這種獨一無二的立法民主機制下釀成的,若說對嶽飛的審判沒有受任何外力的幹預,可那個與秦桧、王氏、張俊一起跪在杭州西湖嶽墳前的萬俟卨,就是被趙構與宰輔秦桧用來頂替因良心發現,不想制造千古奇冤的大理寺卿周三畏與禦史中丞何鑄的。以此恐怕也難以說明禦史接受皇帝的委派審理案件,就可以不受宰相與君主的幹預。而萬俟卨若不是因爲在這個關鍵時刻爲高宗立了功,日後又憑什麽繼任秦桧的相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