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革命尚未成功,其不僅喪失了進取之心,還滋生了享樂之心。僅此一點趙昺覺得此人已經不可再用,也不能再留,且要借其人頭來殺一儆百。他心裏十分明白在瓊州窩了這麽多年,過去見識過江南花花世界的人不免會蠢蠢欲動,而頭次看到的亦很容易深陷其中,以爲苦了這麽多年也應該享受一下了。若這種思想蔓延開來是很危險的,将毀掉自己的複國大業。
自從趙昺入主帥府直至登基到今天,處決了不少違反國法、軍紀的官員,而讓他動了殺機的高級官員秦林鋒還是頭一個。而大宋的祖宗家法一直秉承着少殺的原則,尤其是高級武官極少因爲貪污被處以極刑的,不過他難以容忍這種腐化的官員存在,讓其恣意侵蝕國家的肌體。但是殺一個曾經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追随自己的部下,且爲立足瓊州,開創根據地的有功之臣還是讓他很是痛心。
趙昺一向是算盤打得精,喜歡用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利益。而今不論是說殺雞儆猴,還是要殺一儆百,皆是要以此警示全軍,那麽就需要将其明正典刑,讓天下人皆知貪腐就是這個下場。即便其身居高位也沒有貪腐的特權,難逃國法、軍紀的懲處,問題是難也就難在這裏。
秦林鋒沉浸閩廣地區多年,不僅在威勝軍中一手遮天,且在地方上的勢力也是盤根錯節。采用暗殺或是秘密處決的方式,再以暴斃爲由宣布其死亡引發的動蕩最小,那麽這種不明不白的做法就無法起到警示作用,也難以追繳其貪污所得,如此一來即便有人知道其死因也難以起到威懾作用,反而會讓一些人産生‘死了我一個,幸福好幾代’的想法。
當然這些東西不是趙昺琢磨出來的,而是借鑒于曆史上有名的‘暴君’雍正。其前任康熙親手創造了一個“太平盛世”,也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吏治腐敗、稅收短缺、國庫空虛。雍正接手時,國庫儲銀僅八百萬兩,而虧空的數字卻大得驚人。嚴峻的形勢下,不管是爲公還是爲私,清理積欠、誅殺貪官,都是勢在必行。但他的反腐措施并不僅此,除懲治誅殺貪官以外,雍正還有更爲徹底的措施。
照人之常情,殺人不過頭點地。人一死,再大的事也一了百了。可惜雍正不吃這一套,他不管什麽常情不常情、罵名不罵名。他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位,誰也别想有僥幸心理。他說:這些人自知罪大惡極自身難保,就想一死抵賴,借死保住财産,讓子孫後代享用,這萬萬不行的。
由此看來貪官們不僅隻是死路一條,而是連死路一條都沒有,其的政策就是:死了也不放過他。貪官們的罪一經核實,雍正下令:絲毫看不得向日情面、衆從請托,務必嚴加議處。追到水盡山窮處,務必叫他子孫做個窮人,方符朕意。此令一下,全國一片抄家聲,雍正也得了個抄家皇帝的封号,也可見當時官場上對這個刻薄皇帝的怨毒之深。
趙昺作爲一個現代人,當然知道反腐敗連死人都不放過,追窮寇一直追到閻王爺那裏,按照現代法治的觀念,這都是不對的。但是他也清楚自己接手的江南早在亡國之前就是已經貪腐成風了,又經曆了蒙元十年的掠奪,官場早已經爛透了,且形成了不以貪污爲恥的社會風氣。
在這種社會氛圍之下,趙昺清楚亂世隻有用重典,爲國家計、爲社稷計,不如此不足以撥亂反正。不下這樣一個狠心,就刹不住貪污腐敗之風。那麽秦林鋒将作爲一個典型用以警示後人,也許他一個人的腦袋掉了,就可以讓世人引以爲戒,不知道多少人可以因此有所收斂而保住腦袋。
趙昺雖然下定了要殺秦林鋒的決心,且要重組威勝軍,并做好了響應的布置。可他也知道這事兒最好自己不要動手,免得落下誅殺‘功臣’,打擊異己的名聲。如此雖然有即當婊子又立牌坊之嫌,但在這正是用人之際還是要愛惜自己羽毛的,得了那麽個惡名誰還敢跟着自己打天下。
而自己不出手,必然就要有他人動手。趙昺就想到了文天祥,其是朝廷右相,位高權重,當下又主持西路戰事,威勝軍正在其統領之下,由其出手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是合适的人選。且自己又不是讓他誅殺功臣,那秦林鋒的罪行都是鐵闆釘釘兒的事實,讓他當打手主持此事不但不會落下惡名,反而有益于提高其威望,坐實清正廉明,剛正不阿的鐵血宰相之名……
“陛下,臣以爲此事應當機立斷,及早處置以免生變!”文天祥思索良久,才擡頭肅然道。
“嗯,朕也深以爲是。”趙昺重重點點頭道,“秦林鋒營私舞弊,中飽私囊已經不是一日半日,其利用權力與蒙元做生意,難保不會與敵勾結。當今我軍剛剛收複鄂州,威勝軍又布置在前沿,朕真的很擔心。”
“正是,鄂州久攻不下,威勝軍防線被敵連連攻破,直逼大營,威脅陛下駐跸之地,現在想來其難逃嫌疑。而如今威勝軍駐守夏口和漢口,若其懷有異心,鄂州将十分危險,令其回防也不妥當!”文天祥皺着眉言道。
他對當前的局勢十分明了,夏口和漢口扼守漢江口,可謂是鄂州城的前哨陣地,一旦不戰而降,敵軍可直逼鄂州城下,且可順流而下威脅京畿。如今護軍駐紮在此,其也許不敢擅動,而聖駕一旦離開,難保其不會動手;若是将其調回閩廣同樣存在隐患,由于大軍急于奪取長江防線,隻在地方重鎮留兵駐守,許多州縣仍未收複,後方并不穩定,敵軍尚有一定的實力,若是他們裏應外合作亂,局勢更難以控制。
“既然如此,秦林鋒是不能留了。但其手握重兵,又遙控閩廣,處置起來十分棘手啊!”趙昺輕歎口氣道。
“陛下,此事可還有其他人知曉?”文天祥壓低聲音道。
“當下此事隻有你我兩人知道,其他曉得内情之人也皆在控制之内,絕不會走漏消息。”趙昺回答道。
“如此最好,我們君臣便可暗中從容布置,然後将其一舉拿下,迅速平息此事!”文天祥言道。
“嗯,那麽就有勞文相主持此事,朕定鼎力支持。”趙昺點點頭道。
“爲君分憂,爲國除奸,是臣之本分,定不負陛下所托!”文天祥施禮道。
“此事處置一定要果斷,布置要嚴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其拿下,與此同時将威勝軍中其心腹控制起來,且要避免引發兵亂,防止其率部逃向江北。”趙昺叮囑道。
“陛下,臣記下了。但……但不知臯羽是否與其同流合污,卷入其中?”文天祥猶豫了下又問道。
“據朕所知目前臯羽并沒有牽扯其中,但其不僅未能制止其行,亦沒有發現其惡,或是視而不見,卻也有失察之過!”趙昺言道。他知道謝翺在文天祥開府劍南之時,曾率鄉兵數百人投效,擔任谘議參軍,也算是其的老部下,因而擔心其卷入其中。
“唉,臯羽真是辜負了陛下的信任,不僅未能治理好閩廣,屬地發生如此大的事情居然毫無所知。”文天祥歎口氣道,“陛下,不置可否讓其戴罪立功,前往閩廣平息地方?”
“文相也知此事萬一走漏消息,便會引發大亂。而臯羽是否牽扯其中,尚未查實,用之若有意外,豈不誤事!”趙昺搖搖頭拒絕道。
“陛下所言極是,可若是軍政首官皆被處置,是否會讓地方震蕩,人人自危呢!”文天祥聽罷施禮道。他内心雖然爲謝翺惋惜,但是也明白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裏,若說其一點兒也沒有風聞秦林鋒所爲,肯定任誰也不會相信。小皇帝話說的雖然婉轉,但顯然業已将謝翺列入懷疑對象,起碼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不會對其信任了,而前途也驟然變得渺茫,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文相,除弊莫大于去貪官污吏,果貪污盡去,則天下自享其利矣。我們不可因爲一時之急,而緻贻害後世!”趙昺斷然拒絕道。
“陛下,臯羽畢竟年紀尚幼,又非主謀,若是受此牽連而獲罪,則前途盡毀,可惜了其一身的才學!”文天祥仍不死心,試圖挽回道。
“文相要知小錯不懲,将成大惡。若是秦林鋒之事早有人揭發,也不會鑄成今日大過,不僅自己丢了性命,還會連累家人。臯羽之事待查明之後,再據其過錯予以處罰,文相也應該相信朕會公正處置,而若牽扯到他人,無論是位極人臣,還是鄉裏小吏,朕同樣都不會姑息。”趙昺肅然言道。
“陛下,臣絕不會因私而廢公,也相信陛下能秉公處理,但願其能潔身自好,不會牽扯其中。”文天祥輕歎口氣道。
“文相爲一國之相,當知治國先治吏的道理,吏治腐敗乃是亡國之路,切不能心慈手軟,也不要怕衆人非議,朕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看着文天祥略帶失望的神情,趙昺給他打氣道。他又想起了雍正,其就是用一種極端獨裁的方式大刀闊斧地懲治了腐敗,在他當政那段時期,貪污幾乎滅絕,官場上下人人如履薄冰,清廉保身,成爲曆史上一大怪狀之一,而他在青史上留名也皆因他的整饬吏治。
康熙後期,由于皇儲立廢反複,讓康熙帝心力交瘁,政紀廢弛。康熙力不從心,采取寬大爲懷策略,許多貪官不懂感恩,貪污受賄,肆無忌憚。雍正上台伊始,經濟舉措連發,攤丁入畝,耗羨歸公,設養廉銀,弛禁閩粵南洋貿易等等,除此之外,向官場宣戰,懲貪倡廉。
對于雍正的懲貪治腐,亦有擔心者。許多腐敗重災區,官員在一年内罷黜獲罪者近一半,以緻有督撫憂心忡忡:“若再提參,恐無人辦事矣。”這話的意思是紀委再查下去,官場要停擺了。雍正态度明确地回應:嚴治貪婪,清厘帑項,概不得免,而追呼牽擾,亦有所不恤。
表面上看起來是狠了一點,但在貪污成風的年代,雍正的這些措施也算是以毒攻毒,極爲有效。官員腐敗一經他發現絕不姑息,懲貪除弊無論皇親國戚,還是老将舊臣,一概嚴懲不貸,多數都會保不住性命。。反腐倡廉僅僅五年,國庫儲銀就由康熙末年的八百萬兩增至五千萬兩。更重要的是,社會風氣改變了。雍正一朝無官不清的說法,也許誇張了點,卻是對雍正治理腐敗的肯定。
而雍正也因爲治吏剛正嚴苛得罪了不少人,以緻朝野與之不利的謠言纏身。雍正寫下“爲君難”匾額,镌刻“爲君難”寶印,都表明他身爲一國之君所作所爲的處境,他曾在雍正元年訓谕:“吏治不清,民由何安?”此語金聲玉振,也得以載入史冊。而如沒有雍正帝有力有效的吏治,也絕不會有後面乾隆六十年的風光無限。
當前正是複國之初,百廢待興之際,而蒙元對江南的侵占也打破了過去的規則,思想正處于混亂時期。趙昺知道此中情形下中興大宋是困難重重,但也是難得的機遇,他正可以重塑規則,建立起新的秩序,而整頓吏治仍然是不容忽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