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家也覺得陸秀夫有些過分了,此間情況剛剛都已看到,小皇帝親訓新軍是十分辛苦的,其目的不也是爲了複國大業嗎!且陛下業已答應待忙完軍務就開經筵聽講,可其卻操之過急,這下惹得其大怒,連讓他們給忽必烈講學的話都說出來了,這下真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隻會将陛下推向武人一邊。
“呵呵,大家不知道陛下極爲聰穎,當日在疫船上三日之内《論語》就能倒背如流,讓吾驚爲天人。此後應知事和江尚書、鄧禦史三人教導陛下,他們乃是當世大儒才俊,陛下的才學更是日新月異,四書五經皆已通讀,書畫雜項也是觸類旁通。”劉黻這時站出來笑道,“陛下是不是對這些早已煩了,所以不想再開經筵了?”
“嗯,還是劉知事深知朕意,千篇一律的東西就不要沒完沒了的啰嗦了!”趙昺面色稍緩,看向劉黻苦笑着道。
“陛下,人各有所長,臣之所學也不無偏頗,且學無止境,即便學貫古今,通曉百家也不敢妄言學得萬分之一,陛下還應采百家之長,切勿隻學的皮毛便止步不前啊!”應節嚴這時也起身言道。
他知道陛下當初到瓊便提出韬光養晦,整訓精兵、發展經濟的方針,但是行朝的敗落使得其不得不放棄韬光養晦的想法提前暴露了實力,可如此也令陛下整訓新軍的計劃擱淺。不過顯然其并沒有放棄這個目标,當下正是在補課,而陸秀夫此刻以開經筵這等‘閑事’來阻撓,确是選錯了時機,從而激怒了小皇帝。
“先生說的有理,是朕急躁了,還望陸相勿怪。不過我們大敵當前,整訓新軍之事萬不能耽擱!”趙昺知道這兩位是在給自己打圓場,也就趕緊就坡下驢了。
“臣不敢,是臣魯莽了!”陸秀夫急忙施禮道。可也猛然意識到小皇帝并非尋常孩童,其有着自己的主見和想法,絕非幾句好話,或是脅迫之言就能讓其改變主意的,操之過急隻會讓小皇帝愈加反感。
“陛下,臣也有一急事禀告!”見局面稍有緩和,但還是頗爲微妙,市舶司提舉潘安出言道。
“潘愛卿請講!”市舶司現在是瓊州的另一個錢袋子,趙昺當然要看緊,便一直由潘安主持。
“陛下,當前信風已起,過海的商船大批經過海峽前往希夷諸國,他們往往會在瓊州停靠補貨加水,并繳納課稅。”潘安禀告道。
“正是,這些事情不是很正常嗎?難道有人夾帶私貨!”趙昺皺皺眉言道,并不覺得有什麽異常。
“陛下所言不錯,因爲瓊州課稅很低,且周圍太平,許多内陸的商家便直接将貨物運到瓊州再與蕃商交易,甚至有蕃商幹脆早在去年便停靠在瓊州與内陸商販交易,以此可以省掉諸多的課稅。”潘安言道。
“咱們實施較低的課稅不就正是爲了吸引蕃商和内陸的商販在瓊州交易嗎!”趙昺更加奇怪,這潘安也非磨磨唧唧的人,今日怎麽竟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陛下,臣發現前來交易的船隻中居然有斡脫商船。”潘安言道。
“斡脫商客?!就是那幫替鞑子放高利貸的家夥們?”趙昺皺皺眉反問道。
趙昺知道蒙古人發達于蒙古内陸,物産不豐,所需的基本生活物資都需商人販運交易。從成吉思汗時期起,蒙古貴族就提供本銀,委托中亞木速蠻商人經營商業,斡脫在蒙元時期是一種特殊的商業行爲。其本質是這種商業活動的資本來源于蒙古王公貴族,經營者是當時被稱爲回回人的西域色目商人。這種商業的經營途徑主要有兩種:一種爲放高利貸;另外一種爲遠距離販賣貨物。
斡脫發放高利貸,用官方提供的本金從中坐收高額息銀,以維持軍費所需和獲得奢侈品,可以說是奉旨放貸。蒙古初期,高利貸的年息是百分之百,次年息轉爲本,又複生息,一錠銀十年之店竟能本利共合一千零二十四錠。這種掠奪性盤剝當時稱爲“羊羔息”。
追征斡脫錢債﹐對居民爲害很大。如果負債人無力償還﹐便籍沒财産﹐甚至斷沒妻子兒女。蒙古汗廷甚至曾經規定,斡脫被偷盜或搶劫而一年之内不能破案,由當地居民代償,如不及時賠償,就作爲債務,迫令納“羊羔息”。斡脫錢債使許多民戶甚至一些地方官吏破産,陷入典賣妻孥還不足以償債的境地,造成嚴重的社會問題,堪比現代的驢打滾。
入元以後,皇室、妃主、諸王的斡脫不斷發展。由于各種原因,它們的地位很特殊,加上當時往往按職業劃分人戶,政府爲持有聖旨、令旨的官商專立戶籍﹐稱爲斡脫戶。忽必烈下令設諸位斡脫總管府、斡脫所、斡脫總管府等機構;在地方元政府也前後設有斡脫局、斡脫府等官衙,掌管斡脫事務。
斡脫商人向元廷和諸王不斷貢獻奇珍異寶和大批錢物,當然也得到其特殊庇護,元政府也投桃報李爲斡脫提供了種種特權。這些官商手持聖旨、令旨、可以使用驿站鋪馬、官給飲食。他們或攜帶軍器、或有官軍護衛。貨物可以減免課稅。行船鳴鑼擊鼓、不依河道開閘時間強行通過,動辄毆打守閘人員。這些特權商人辦買鹽引,欺侮倉官。
此外斡脫商人還假公濟私,夾帶私人資金營運牟利,發額外橫财。而斡脫戶常常不當差役,享受與僧、道、也裏可溫、答失蠻等神職人員享受同等或類似的優待。從他們的職責來看與趙昺的事務局采辦處差不多,但是其都是暗中運作,絕不敢名目張膽的來做,讓他都不得不佩服忽必烈的‘氣魄’,敢爲了錢與天下人爲敵。
盡管由于某些朝臣一再陳述斡脫擾民害政,曾經暫時廢止斡脫機構,但斡脫高利貸商業是元朝官府、皇室和諸王妃主剝削收入的重要來源,不久便又恢複而且擴大了經營範圍和權限,到了忽必烈當了皇帝,由于長年征伐,爲解決軍費,國家開始大規模經營“官本“商業。也是造成元代尖銳社會矛盾的根源之一。
“陛下說的不錯,但是今又有不同。賊酋下令派遣斡脫客爲特命使臣,到海外諸藩國替皇室采辦貨物,收取貢物,而他們也借機從中專賣貨物牟利。”潘安禀告道。
“哦,現在他們還當上海商了!”趙昺點點頭道。他以爲還要幾年等到盧世榮實施官本船時才會有官商出現,卻沒想到這些斡脫商人已經搶先當上了大元的貿易代表、洋行代理及兼辦進出口公司了。
“正是如此,如今許多斡脫商人便來瓊交易!”潘安知道小皇帝是個斂财的好手,當然對這些斡脫商人有所了解,那麽自己說話就簡單的多了,“臣記的陛下曾言若想戰勝鞑子,不僅要斬殺其軍将,還要摧毀其經濟基礎,讓他們無法無力征戰。因此臣想那些斡脫商人乃是爲賊酋效力,斂取天下之财,若是将他們扣押正可斷其斂财之路!”
“嗯,潘愛卿說得好,這些斡脫商人皆是鞑子的斂财工具,将他們扣押等于斷了他們的财路!”趙昺聽了是聖心甚慰,最重要的是朝中有人能理解自己的戰略意圖的。
“那麽臣立刻下令将港中所有的敵船扣押!”潘安立刻請命道。
“稍待片刻,讓朕想想!”趙昺擺了下手,他要思考下其中的利弊,借以得到最大的利益,其他人見小皇帝輕敲案幾不再說話,自然也不再吭聲,卻都定定的看着他。
“咱們既然要做便要放手做。”趙昺沉思良久一拍案幾道,“這些斡脫商人持有的本錢皆爲官本,并設有專司衙門,也就是說他們隸屬于僞朝。我們就可以将他們視爲敵人,不僅要作爲敵資扣押他們的船隻、貨物,還要在海上攔截,不準他們通過海峽,強行通過者予以擊沉!”
“陛下,若是如此豈不會觸怒敵酋,再次攻瓊呢?”徐宗仁聽了有些擔憂地道。
“徐尚書,如今我們瓊州兵強馬壯,隻要他們敢來,就要他們有來無回!”江璆不等皇帝回答,便出言反駁道。
“江尚書所言不錯,我們不能因爲僅僅扣押他們的商船,便擔心敵兵來犯,否則又何談複國?”陸秀夫對此倒是十分支持,出言道。
“陸相所言極是,我們剛剛擊退了犯瓊之地,又遣軍攻入敵腹地,哪件不比扣押他們幾艘船事大。若是如此便擔心敵軍報複,那又何談複國?”劉黻也不滿地道。
“陛下,臣并非此意,而是擔心會引起敵酋的注意,進而嚴加防範,不準商船到瓊,讓我朝關稅大減,影響到财稅的收入!”徐宗仁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居然引起群臣的反對,連忙解釋道。
“徐尚書之言不無道理,但是此事是兇是吉還要看如何發展,但朕以爲不能僅因爲此而放任敵國從我處獲得利益,更不能因爲蠅頭小利放任敵人任意出入我們的門戶。”趙昺言道。
“陛下聖明,是臣短視了!”陛下爲自己圓了場,徐宗仁自然心存感激,施禮認錯道。
“徐尚書不必如此,我們君臣議事,就是要暢所欲言,凡是有什麽看法都可以直言不諱,道理是越辯越明嗎!”趙昺擡手虛扶下緩聲言道,毫無怪罪之意。
攔截扣押元廷的斡脫商船,趙昺想的時間雖短,但是也分析出了其中利弊。從眼前看,斡脫經營的商品中很大一部分是金銀珠寶、名貴皮毛、金錦羅緞等供皇室和貴族享用的奢侈品,自己首先能夠撈一把,而自己打擊敵人商船無論從哪方面講都合情合理,不會引發反對。但是今年元廷必然會在财政上損失一大筆,而以忽必烈爲首的一班蒙古王公貴族也要肉疼不已,想想他們暴跳如雷的樣子就已經十分開心了。
從長遠上看,元廷的财政對于由色目人主持的财政收入十分依賴,而當前從西域通往歐亞的絲綢之路雖被蒙古人重新打通,但是因爲汗位之事,忽必烈與蒙古諸王早已翻臉,各方處于敵對狀态,實際上已經斷絕,所以更爲依賴海上商貿維持财政所需。自己封鎖海峽禁止其官本船通行,等于搶了其一隻錢褡子,必然會讓他們财政收入銳減。
‘斷人财路等于殺人父母’的道理趙昺當然明白,如此忽必烈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定會設法報複,但是想其也必然明白幾次海戰的失利,已經讓忽必烈明白以其水軍的實力是難以跨越瓊州海峽的,退而求次最有可能是封鎖東南沿海,并盡快拿下占城和安南,斷絕瓊州與外界的聯系,力求将他們困死在孤島之上。
不過趙昺對此并不擔心,反而希望如此,屆時先忍耐不住的将正式這些斡脫商人。不要小瞧這幫人,他們爲蒙元理财,其觸角早已滲入到元廷的方方面面,并拉攏了衆多的蒙古王公貴族,有實力影響到朝局的走向,決定國家的方針。
所以說無論是對瓊州發動戰争,還是大舉禁海都會影響到斡脫商人的利益。而惟利是圖才是商人的本色,他們當然不願因爲國家利益使自己的利益受損,定會遊說朝中的臣僚,甚至直面忽必烈阻止其動武。并私下與瓊州談判,以便重開商路,那麽趙昺就有回旋的餘地争取更大的利益。但這些話他自然不能在朝議上明說,隻能靠他們個人領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