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之後爲了适應戰争,也随着版圖縮小,建炎初将全國州府減少爲十九路。紹興後全國分爲十六路,嘉定間利州路分東、西二路,共爲十七路。每路文臣爲安撫使、馬步軍都總管,總一路兵政,許便宜行事;武臣副之,使此時的‘路’爲帥府路,即以路之治所所在州之知州帶安撫使總管一路,已與南渡前的轉運使路不同。
安撫使司别稱“帥司”成了“監司”之一,路一級管理機構,除了“監司”之外,尚有“雜監司”,則一些專門的經濟、文化管理機構,如提舉茶馬司、提點坑冶司、提舉市舶司、提舉學事司等。路之下的地方一級行政管理單位爲州或府、軍、監,基本成了一個個由文人主理的獨立王國。
但甯宗後,安撫司之兵政歸都統制司,一路之民政歸隸于轉運司、提刑司、提舉常平司,安撫司成了閑署。後期宋蒙戰争既開,都督府、制置司、都統司成爲前線最活躍的統率機構,實際上形成武人主理一地軍政的态勢。他們不聽朝廷調遣,不在乎恢複故國,而是着眼現實利益。蒙兵南下他們率軍歸降,成爲新朝的功臣。
細想之下,應節嚴覺得反而是是小皇帝在維護祖宗之法。臨安失陷後,行朝建立形成了以陳宜中爲的朝廷,但其卻沒有擔當起輔的責任,依然熱衷于内鬥,導緻朝廷離心。而他出走後,6秀夫無力掌控朝政,張世傑卻迅控制了朝政,将朝廷帶到了崖山。若非小皇帝力挽狂瀾,不僅行朝毀滅,6秀夫也不能主政朝廷,将張世傑打壓下去。
另外,老頭兒想起帥府遷到瓊州後,一直是自己主管軍政,趙孟錦主軍令,将軍權收歸帥府之下。反倒是行朝到來後,打破了這種新的格局。在朝廷文臣主政無力的情況下,爲了防止張世傑再次專權,實際上是小皇帝奪了樞密院的軍政之權,整訓軍隊和将官的人事任命,皆是出自大内,樞密院隻是在戰時受命領軍出征。
如此一想,應節嚴算是理解了小皇帝的苦衷,其重塑兵部,并将三衙歸于兵部正是奪了樞密院的兵政之權,将管兵之權歸于士人之手,調兵之權歸于皇帝,這樣也就防止了武臣專政和作亂之虞,并改了宰相兼任樞密使的慣例。實際上這種做法比之當年的太祖的方法更爲高效,還暗中分了相權,加強了皇權,而小皇帝把裏子和面子都賺足了。
想到此,應節嚴覺得更加看不透小皇帝了,其真是堪比妖孽,但也倍覺欣慰,必定一個有想法的皇帝,要比一個碌碌無爲的明君要好的多,尤其是在這危急時刻……
“先生以爲朕說的可有道理?”聽自己說了半天,老頭兒卻沉默不語了,趙昺有點心虛了,自己該不是爲此将老頭得罪了吧,小心地問道。
“陛下說的有理,老夫辯無可辯!”應節嚴輕歎口氣道。
“那先生還有何疑慮?”趙昺往前欠了下身子柔聲問道。他偷眼看看邊上的江璆,其一直緊繃的臉似乎也放松下來,顯然其也擔心老頭兒攪了自己的好事。
“陛下,我朝官制武人設階級六十級,乃是防止戰時因軍功上升過快,以緻出現有功難賞的窘況出現。陛下将文武品級平行,臣擔心有功不賞更會打擊軍中士氣,甚至爲此生事!”應節嚴沉吟片刻道。
“先生,朕以爲無需爲此擔心,每逢大戰傷亡動辄萬千,又有多少将士能活到結束的那一刻呢?”趙昺歎口氣道。
“咝……陛下說的不錯,能百戰而歸的軍兵可謂是百裏無一!”應節嚴聽了吸口涼氣道。他也是上過陣的人,自然清楚戰場上是什麽樣子,戰死者往往屍積如山,許多人活不到封賞之時的。
“先生,陛下想也早作了準備,已将軍階劃分爲正從十八階,無品六階,以此和軍職相對應,并制定了相應的退役年限,即便是百戰餘生的老兵已無法升職,但也可獲得相應的補償。”這時江璆也插話道。
“陛下一改軍役終身制的方案,老夫也已看過,隻是實施起來怕會面臨無兵可用的狀況。”應節嚴說道。
“先生,吾以爲不會。”江璆争辯道,“以陛下的設計,征募的普通兵丁服役八年便可退役,前兩年每兩年一轉,由副兵至正兵;此後轉爲軍士,依舊三年一轉,以下士起中士止,退役還鄉;若軍士有殊功和能技轉爲上士,可繼續在軍中服役三年後退役。其中立有大功者可轉資爲官,升爲有品軍将。如此可通過不斷招募兵丁輪轉補入軍中,如此一來即可保留有經驗的老兵爲兵頭,還可避免老弱繼續留在軍中,以緻再有冗兵之患!”
“這樣安排确可以阻止冗兵之患,但當年太祖之所以制定‘一旦爲兵,終身爲兵’的軍制,也是爲了避免這些掌握軍中技藝的兵丁回鄉後,侍技爲匪爲盜,危及鄉裏安定,社稷安危,這樣修改有違太祖當初之本意!”應節嚴反駁道。
“這……”江璆聽了爲之語塞,他也清楚一群軍漢造起反來來,要比一幫泥腿子難對付的多。他們熟知軍中的情況,懂得用兵之法,一旦鎮壓不及便會釀成大禍,席卷數州。
“朕看未必!”趙昺喝口茶,示意蘇岚給其他兩人也斟上道,“軍中有些敗類不假,但世上心懷叵測,作奸犯科者也不止軍中。而軍兵爲禍朕以爲是軍中隻教戰,卻不育人之故,并非是放軍兵還鄉的原因。”
“哦,願聞其詳!”應節嚴對小皇帝這個說法卻是新鮮,訝然出聲道。
“兩位先生也知,當前将兵皆是以嚴刑厲法約束軍兵,靠重金懸賞激勵兵丁,用縱兵劫掠鼓舞士氣,使得軍兵如同行屍走肉,隻知殺戮的傀儡。而兵丁們卻不知爲何而戰,爲誰而戰,從而造成他們一旦脫離軍法的約束便作奸犯科,爲盜爲匪以劫掠爲業!”趙昺言道。
“若是我們自軍兵入伍後,在教戰之餘,同時教授其聖人之言,做人之理,明白忠君愛國、抗敵禦辱的道理。那麽他們回鄉之後也不會因爲脫離了軍紀的約束,便去作奸犯科了。反而會因爲懂得做人的道理與鄰爲善,除暴安良,保鄉衛土。”
“嗯,陛下之言甚善。”江璆擊掌叫好道,“軍兵服役期滿,正處于壯年,尚可娶妻生子,耕田做工,也少了無人耕種以緻田地荒蕪之憂!”
“練兵育德乃是兵部之責,以後還要靠江尚書了!”趙昺笑笑道。
想當年解放軍中不止有工農,還有收編的土匪、降兵,但最後都在大熔爐中鍛煉之後變成了有用之人,維護國家穩定的基礎。他就不信古代的軍兵就不堪教,道德基礎會那樣低。而趙昺就不相信搞傳銷的能用十幾天的時間把一個正常人變成堅定的傳銷分子,自己就不能用八年時間給一個士兵洗腦,将其改造成一個愛國、愛自己的好兵。
“臣知道怎麽做了!”江璆面帶欣喜地施禮道。
“陛下,即便如此,可一旦軍将的服役期滿,依陛下的方案,他們可以同階轉資爲文官,如此一來豈不又有冗官之患,且這些武臣轉資後能否勝任呢?”應節嚴還是對方案存疑,再次問道。
“嗯,朕也想過,但也并非無解決之法!”趙昺言道,按照趙昺的方案将級以上軍官可以不退役,直至年滿緻仕。而中、低級軍官一旦年資已滿,又升遷無望,便可強令退役,給後來人騰地方,由朝廷予以安置。這與現代社會的軍轉民做法相似。
“呵呵,難道陛下對此也早有腹案?臣願聽其詳。”應節嚴知道小皇帝一向是精于謀算,看來此次也不是無的放矢,不過同樣希望陛下能有破解這困擾大宋百年的難題,于是笑笑說道。
“朕以爲對這些退役軍将可分别對待,對于有意歸鄉者可按照服役年限補償軍資讓他們買房、置地,或是經商都無不可;而那些年近緻仕年齡的可保留軍籍,減薪放至緻仕,再照章撫恤;對于願意轉資者,由朝廷負責安置,低級軍官可擔任縣尉、縣丞、捕頭、巡檢、捕盜官,他們總比那些士人出身者要适合。而從事辎重和軍政官則可到地方州縣擔任幕僚官,甚至進入各部做事,管理軍隊的經驗同樣可以用于地方的。且他們常年受軍紀約束,自律性、執行力都不亞于士人的。”趙昺言道。
“陛下此策确實可行,但依然會侵奪士人的職位,臣擔心會引起士林的不滿!”應節嚴皺皺眉說道。
“先生有此想法實在不該!”趙昺皺皺眉頭盯着應節嚴看了一會兒道。
“陛下何處此言?”應節嚴驚詫地道,他與小皇帝相處已有三年,他們雖有君臣之别,但是小皇帝對自己一向尊敬有加,從無半句重話,更無無禮之語,今天話音間不無責怪之意,讓他十分意外。
“兩位先生都是以科舉入仕,卻又都曾在軍中領兵作戰,當知兵将的升遷都是靠一槍一刀,火裏來血裏去,拼着性命換來的,比之十年寒窗還要艱難百倍。但文臣們對武人一味打壓,對軍階一降再降,又可曾問過他們是否滿意呢?”趙昺肅然道。
“……”應節嚴和江璆兩人聽了都歎了口氣,深覺慚愧,當然也無法争辯。
“兩位先生也覺此對武人實在不公了吧,但在這國破家亡,需要将士們浴血奮戰之時,朕厚待他們一些便說三道四,仍不忘打壓爲國死戰的将士隻顧及一己之私的士人,朕恥于與他們爲伍。若那些士人們如先生一般肯在這危難之時投身軍旅爲國效力,朕也同樣不吝封賞,願給他們加官進爵!”趙昺沉聲道。
他有些真生氣了,讓驢拉車還得給吃飽了,狗看門也要給根骨頭,對那些不惜性命保家衛國的軍人依然歧視,還要抱陳守缺不忘内鬥的無恥士人,趙昺覺得應該給他們點兒顔色看看了,而指望他們複國純粹是做夢,相對來說他相信那些武人。要知道能從一名士兵活着升到高級軍官的人已是鱗毛鳳角,可他們還容不下這些百戰餘生的軍人,真的讓他難以容忍。
“陛下的苦心,臣明白了!”應節嚴算是聽明白了,小皇帝對于此次軍改是下了決心的,但同樣明白若是一味的内鬥仍将不免走向滅亡的老路。
“兩位先生将擔負起此次軍改的重任,兵部更要承擔起主理軍政之責,其中不少文臣也将轉爲軍職。所以用人定要嚴格挑選,選用那些精通軍務,最好有在軍中任職經曆的官員,而不是紙上談兵的庸才。對那些不肯獻身軍旅,不服調動者要堅決清除。切實将我們大宋之軍打造成一支百勝之師,仁義之師,來日方能以此爲基複,收複舊土,複我大宋!”趙昺言道。
“臣謹遵聖谕,絕不敢忘!”這話已經不是師徒間的對話了,而是君臣之間的讨論,應節嚴和江璆起身施禮道。
将軍改中最大的‘攔路虎’解決了,君臣三人又對其中些細節問題進行讨論,并作出修改。趙昺當然也清楚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的正确,包括自己從前世帶來的經驗。軍改同樣如此,他清楚這不會一帆風順,但是隻要主體不變,一些地方自己也要作出有條件的妥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