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船隊出現在外海時,敵軍哨船立刻現了他們,随之元軍的護航船隊也立刻集結列陣相迎。按說現在對陣的兩軍是系出一門,皆與荊淮水軍有脫不開的關系,盡管昔日兄弟以成仇敵,但彼此間都十分了解所使用的戰術,見狀都知道誰也做什麽。
不過降元的荊湖水軍一直駐守在長江防線,與瓊州水師并沒有交過手,即便是其統帥陳奕也隻是聽聞宋水軍裝備了大量火器,精于遠程攻擊。而底下的兵将也是在瓊州的沖突中積累了些經驗,不過都是失敗的經驗,每次交手都沒有占過便宜,今天大兵團對戰卻還是第一次。
“讓勇敢軍向敵左翼迂回,待前軍遠程火力攻擊完成後,向側後起突擊,打亂敵軍陣型!”兩軍相對而行,因爲正是退潮,宋軍還是占了便宜的。劉洙在帥船上看出元軍排出的方陣,正是處于守勢,欲憑借層層阻攔消耗己方銳氣,當陷于陣中後再靠近厮殺。他清楚過去進攻的一方總是損失的大一些,而自己又有海流可利用,因此敵将的安排應該說十分妥當,當下隻有先打破敵軍陣勢才方便破陣。
勇敢軍很快到位向敵軍左翼起攻擊,他們的目的不是爲殲敵,而是爲擾亂敵軍,因而憑借自己船快,抗打擊能力的強,可獨立作戰的特點分散突進,避過抛石機的打擊,闖入元軍戰船的射擊死角。如此一來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抛石機就難以揮作用,而弓弩對其的傷害隻能是搔搔癢。
近距離上對龍船威脅最大的就是撲杆,便也成了各龍船要打擊目标,一頓弩炮清除了威脅就是拿手好戲上場,對敵船進行沖撞。元軍戰船隻要挨上這麽一下子,即便不沉,也是重傷,離沉底兒不遠了,功夫不長已有四、五艘敵船就被廢掉了。
陳奕大驚,這麽任宋軍搞下去,用不了半天恐怕自己都得喂了王八。但是他現這些龍船機動力強不說,轉向、進退也十分靈活,而他們的大、中型戰船轉彎要需要足夠的半徑才可以。可即便有困難也要上,不能任由其在這裏鬧心,于是急令陣尾的戰船前出離陣堵截,又令陣中遊弋的小型戰船迎戰龍船。
敵陣中的小船被龍船吸引,而劉洙要的就是這個機會,他清楚一旦自己的炮船以縱隊沖入敵陣,對他們威脅最大的卻不是那些大型戰船,而是靈活的小船,其很容易便進入弩炮的射擊死角,并纏住炮船,然後借助鈎索過船展開接舷戰。雖然自己的戰兵不一定會輸于敵軍,但一艘船被阻,後邊的也将喪失機動力,從而迫使他們放棄武器上的優勢,不得不與敵進行近戰。
如今沒了顧忌,劉洙令前軍火箭船列橫陣迎向敵船,進入射距後射火箭彈進一步打亂敵軍的陣型。前軍是順水行舟度很快,兩軍一靠近劉文俊便令各船齊射,直沖到三百步才向西轉向與敵脫離接觸。在這麽短時間内,他們三十艘火箭船共打出了三輪齊射,幾乎覆蓋了敵軍整個船隊。
這一通狂轟亂炸之後,劉文俊看向敵陣已被硝煙所籠罩看不太清,隻見有中彈的戰船燃起熊熊大火,尤其是搭載金汁炮的戰船一旦着火就都沒得救,本來是送給宋軍的禮物,沒想到卻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但讓他不解的是元軍并沒有派出戰船追擊,而是任由火箭船隊揚長而去,他估計包括敵将在内的元水軍都被炸懵了,還沒有反應過來。
“統領,都統令我們炮船從敵右翼殺人,然後向西轉向,與火箭船隊會合後,從側後攻擊敵登6船隊,減輕步軍壓力!”此時觀通手禀告道。
“都統這是卸磨殺驢啊,最危險的活兒讓咱們幹了,吃肉的時候卻把咱們打了!”劉文俊十分不滿的嘟囔道,可他也知道軍令不可違,指揮炮船轉換隊形呈兩路縱隊向敵陣殺入。
“統領不知,剛剛麾下看到水營中傳來的消息,如今戰況激烈,連陛下都指揮帝舟上陣,堵住了河口才沒有讓敵軍沖入南渡江!”觀通手報告道。
“快、快,令各船加快度接戰,然後去增援陛下!”劉文俊一聽立刻急了,将對劉洙的‘厚此薄彼’扔到了一邊,忙不疊的催促着道。他十分清楚陛下若是有失,失掉将不是瓊州,而是斷送了大宋最後的國脈,而他們也成了千古罪人。
水戰與6戰不同,6戰列陣時要求陣型緊密,免得被敵軍輕易沖入陣中,兩翼一般派出騎軍遊弋,以防被側擊;而水軍是以戰船爲平台作戰,戰船體積大,又是在水上作戰,走着走着不是說想停下一腳刹車就停下的,且戰船轉彎和掉頭都需要大空間。
因此水軍無論是行軍,還是列陣,爲了防止自己相互沖撞,都要保持足夠的間距,其間隻能由小型戰船往來傳遞信息,阻止敵船侵入陣中。而劉文俊此時就要利用敵船之間的空隙率炮船沖入,利用布置在兩舷的弩炮左右開弓,攻擊敵船,然後一路走一路打穿陣而過。
現在瓊州水軍的先以龍船進行突擊,再以火箭船轟擊,最後以炮船沖陣,這就是趙昺根據幾次大戰總結出來的。說起來就是三闆斧,但是一般人還真扛不住,如今已經成了各水軍在大兵團對戰時的标準模式。别看說起來簡單,可其實對指揮員的要求也很高,不僅要對洋流、潮汐和氣象熟悉,還要擅于把握戰機。而各部的配合也要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和磨合才能做到進退自如,充分揮自己的優勢……
随着潮水開始退卻,被海水淹沒的海床逐漸顯露出來。莊思齊站在沙堤上向前望去,敵軍也跟着潮水退下,在火箭彈射程之外露出的沙洲上重新集結,淺灘上隻留下破碎的船闆及被擊毀的敵船,沒有被潮水帶走的屍體鋪滿了整個灘頭,鮮紅的血和淤泥混合在一起,在太陽的暴曬下結成硬痂,變成了令人作嘔的黑紅色。
“莊将軍辛苦了!”
“末将參見陛下!”正當莊思齊查看敵情,想着如何應對下一輪進攻時,身後響起了清脆的童聲。他回頭卻見倪亮陪着陛下正站在沙堤下,急忙下來拜見道。
“免禮,大家都辛苦了!”趙昺擡手讓莊思齊起身,又對圍攏過來的衆軍拱拱手高聲道。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莊思齊這麽一施禮,在堤後休息的衆軍才現這個頂着大花臉的孩子正是小皇帝,馬上跪下施禮道。
“免禮,今日衆軍舍生忘死力抗群敵,瓊州百姓、大宋的子民和朕都不會忘記你們的功績,你們的英名将永載史冊!”趙昺站上高台,看看面孔同樣被硝煙和沙土搞的黑一塊的軍兵們,相互間也難以辨别出來誰是誰,而很多人都是血染征袍,裹傷再戰,他有些激動地振臂高聲道。
“我皇威武,我皇威武,我皇威武!”雖然隻有幾句話,卻是出自皇帝之口,這讓衆軍極爲感動。剛剛親領戰船協助他們擊退敵軍,現在又親臨前沿,不禁士氣大振,高舉刀槍齊聲歡呼。
“今日你們打退了鞑子的十數次進攻,許多袍澤兄弟戰死疆場,但他們是爲國犧牲,爲了我們身後數十萬的百姓和家人,這些朕都看在眼裏,百姓們也不會忘記你們的的。”趙昺壓壓手讓衆軍噤聲,又高聲道,“瓊州是我們的,江南是我們的,中原也我們的,鞑子想要就得用血、用命來換!”
“我們的、我們的……”衆軍的情緒再次被調動起來,随之高呼。
“複我山河,還都汴梁!”莊思齊吼道。
“還都汴梁,複我山河!”衆軍再次高聲應和道。
“好,今日我們便殺盡鞑子,生擒阿裏海牙!”看着群情激昂的衆軍将,趙昺也頓覺的心潮澎湃,熱血沸騰,隻歎自己年歲太小,不能上陣厮殺……
趁着雙方休整的短暫機會,火軍送上午飯,趙昺這才想起自己從早晨到現在也是水米未打牙,雖然送來的隻是飯團、肉湯,可也覺得口水欲滴。看着小皇帝盯着飯桶狼一樣的眼神,‘咕噜、咕噜’的腹鳴,莊思齊便知道其同樣是還未用飯,便邀他共進‘午膳’,趙昺當然是樂不得的答應了。
想着皇帝與一群軍漢就在沙灘上用膳,且混合着硝煙與血腥的氣味實在是不大好聞,再說小皇帝一向是平易近人,可隻用肉湯和飯團招待還是顯得怠慢了。于是莊思齊想請陛下到後邊開個小竈,也安穩些,可其卻言辭拒絕了,并在所有士兵都分到飯食後才坐下。
“陛下,先洗漱下吧!”莊思齊令人打來清水,請陛下洗洗手臉。
“不必了!”趙昺擺擺手,學着其他兵丁随手在身上蹭了蹭,拿起一個飯團要了口道。
“陛下,飯食實在粗鄙,屬下實在汗顔!”陛下與衆軍唯一的特權是屁股底下坐着面盾牌,身前摞着三塊大盾作案,好歹沒有蹲在地上捧着碗吃,莊思齊親手捧上肉湯道,随後一個老火軍又端上碗肉道。
“老吳頭兒,你是不是侵吞衆軍将的夥食錢了?”趙昺擡頭看看老火軍還是熟人,其乃是當初在甲子鎮選兵時留下的‘人才’,于是用筷子點點其問道。
“陛下,可不敢亂說,小的若是貪了一文錢,陛下便剁了我的手!”老吳頭兒卻不怕他,拍着胸脯道。
“沒有就好,那麽說撥下的膳食費不夠用?”對老吳頭的無理,趙昺并不以爲杵,又問道。
“陛下夠用,不信可問問大家!”老吳頭兒幹脆的答道,轉身敲敲飯桶問正用飯的衆軍,“大家說吃的好不好啊?,今天打仗陛下賞下的可是雙份夥食費,肉管夠!”
“好、好,日日有肉,頓頓管飽!”老吳頭兒話音剛落,便有兵丁言道。
“是啊,這比當年在臨安都好多了!”
“過去淮軍中号稱在諸軍中飯食最好,也不過是能吃飽,哪裏天天有肉吃!”……
“陛下,小人沒有渾說吧,大家都說好!”老吳頭兒又轉過身帶着得意道。
“不得對陛下無禮!”莊思齊見其說話如此随便,低聲呵斥道。
“無妨,無妨!”趙昺擺手制止他道。
“統領,當年陛下與大家都是吃我老吳頭的做的飯,餓了一樣到夥房偷吃,被我抓住了還不承認,是不是陛下?”老吳頭兒挺挺腰闆對莊思齊道。
“嘿嘿,确有此事,不過那時候天天魚幹、白飯,剛吃過了就餓啊!”在衆人的哄笑中,趙昺不好意思地笑着說道。
“想想那時候真是苦啊,爲了讓大家吃飽,陛下連太後的賞賜都變賣了。所以有小子們抱怨,老頭兒我就要跟他們說道說道,當年陛下都吃不上這些東西,現在日子好了,還是隻用統領的膳食費的!”老吳頭指指看着這邊的衆軍兵道。
“莊将軍,所以有飯有肉就好,朕沒有那麽嬌氣的,何況今日湯中還有這麽多的肉,與大家一起吃更是熱鬧!”趙昺用筷子撈一起塊放到嘴裏笑着道,“大家也快吃,老吳頭說了今天肉管夠,朕不可等你們,待會兒還要一碗的。”
“陛下,屬下……”莊思齊面帶慚愧地道。
“廢話少說,待會兒鞑子上來,想吃都吃不上了,下一頓還知道什麽吃呢!”趙昺将飯團捏碎放到肉湯中,端起碗毫不顧忌形象地大吃起來。他十分清楚,苦戰半日的軍兵面對敵軍一**的不要命的沖擊,對每個人心理的沖擊都是十分震撼的,而下來的戰鬥将更爲激烈,自己在這裏不僅能讓他們放松緊繃的神經,也可以順便作作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