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萬戶,你何時能戰敗瓊州水師?”阿裏海牙掃視了一眼下手座上的幾位大将,對右下手的陳奕問道。
“禀都帥,快了。末将已經摸清了敵軍的戰法和海峽的水文,再有兩戰定能殲滅敵水軍,助步軍登岸!”陳奕起身施禮道。
“陳萬戶,你已經是數次說過這話了,每回都說等兩天就能大勝,可我怎麽每次見你都是出去的戰船多,回來的戰船少啊?”帥座左下手的一位蒙将笑笑問道。
“兀魯将軍,非是某家胡說,而是海戰非比水戰,實是敵軍太過狡猾,竟借大霧的掩護潛伏于港口之外,趁我軍戰船出港後突然起襲擊,我軍雖略有損失,卻也降低擊退。”陳奕爲自己辯解道。
“哦,原來如此啊!”兀魯好像恍然大悟一般的驚訝,扭臉對鄰座的人道,“可我記的在鄂州時,陳萬戶曾言隻要一戰便可擊敗瓊州水軍的呀,是不是亦怯烈?”
“嗯,我記的。陳萬戶在鎮南王府是曾說過,但說的是要全殲瓊州水軍,活捉殘宋餘孽廣王的。”亦怯烈做沉思狀,想了想道。
“呵呵,對、對,是這麽說的。可陳萬戶怎麽連續十餘戰未能取勝,卻還要下次啊!”兀魯看向陳奕笑笑揶揄道。
“二位将軍不要說笑,實是敵軍對海峽封鎖太過嚴密,每當我們的戰船剛剛靠近,便有敵軍大批戰船趕到,所以往往是寡不敵衆。”陳奕讪笑着道,又求援似的看看副帥奧魯赤,希望其能幫自己解圍。
“不要再說了。此次征剿瓊州乃是渡海作戰,不是隻憑馬快刀利是渡不過大海的。我們的荊湖水師的戰船多是湖船,補入的海船不多。而海上風高浪大,湖船搖擺不定,兵丁一時難以适應,加上敵軍火器犀利,我們的抛石機難以克制。出戰失利也并非都是陳萬戶之過,現在其即已經摸清了敵水軍的戰法,我們又何妨多等幾天!”奧魯赤扭臉瞪了兩位部将言道。
“多謝副帥仗義執言,此戰卑職起初欲在偷渡完畢之後,舉全軍之力一舉攻克敵白沙水營,将他們的戰船堵在港中,使其無法出海,再以抛石機射金汁炮就能将他們盡數焚毀,隻要我們登上6地,憑幾位将軍定能踏平瓊州。”陳奕見奧魯赤爲自己開脫,也趕緊解釋道,“誰知占城行省方面非要卑職動襲擾,将敵軍的注意力吸引到我們身上,以掩護他們過海,使得卑職的謀劃盡付東流……”
“陳萬戶,你說的太多了!”阿裏海牙這時厲聲喝道。心道這些南人最擅于自辯,花言巧語爲自己脫罪,而奧魯赤此人還保留着蒙人的質樸,沒有南人那些鬼心眼。可那陳奕竟然爲了自己,竟然将兩軍的機密洩露出來,這厮真是可惡。
“都帥,卑職錯了!”陳奕趕緊行禮道,臉上雖滿是謙恭,不過心中卻暗樂不已。這些話他也知道說出了不當,可不讓說也得說,要不然鍋都要自己來背,否則鞑子哪天一翻臉就得将自己當成替罪羊。現在大家都知道了真相,想把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都不能,至于挨兩句罵與掉腦袋相比真沒啥大不了的。
“都帥,誰都知那瓊州水師不好對付,而欲攻瓊州必須要先擊敗他們。唆都不幫忙就罷了,還要我們當餌子,若是不能攻取瓊州,大汗怪罪下來還是我們受罰!”欽州行軍萬戶脫溫不花卻大怒,起身嚷嚷道。
“是啊,都帥。劉深敗于七洲洋,已然被吓破了膽,可也不能連累我們攻瓊大計啊!”廉州行軍萬戶齊榮祖也深爲不滿地道。
“住嘴,軍國大事豈容你們亂議!”阿裏海牙看到自己的兩個部下也表示不滿,急忙喝止道。
“唆都肯定早就打定主意要算計我們了!”這時荊湖行軍萬戶紮剌兒突然一拍大腿道。
“不準亂語,在廣州多虧唆都配合,我們才能順利調轉雷州的!”剛壓下這一波,那一撥又起來了,奧魯赤等着其言道。
“弘吉剌,咱們在廣州中轉時,你也看到了。那些福廣行省的軍兵都聲稱自己是要征讨占城的,并大肆宣揚,唯恐世人不知,這豈不是告知敵軍他們并非攻瓊,以免被瓊州水軍攔截嗎?”紮剌兒拉拉身邊的另一位萬戶言道。
“對、對,不僅廣州,恐怕連整個江南都知道他們要去征占城,起初還以爲是掩護我軍轉進,現在想來是早有預謀,是想将我們至于險地,他們好平安渡過七洲洋前往占城。”弘吉剌連聲稱是道。
“是啊,是啊!”陳奕見已經挑起争執,那自己便可從連連的失敗中脫身了,便又擺出一臉苦相道,“據卑職所知,瓊州水師擁兵數萬,戰船上千艘,他們若是全力阻止我軍渡海,隻怕卑職的水軍也難以保證平安。隻可惜我軍已經錯過了以殲滅其的機會,隻能硬打硬抗了,唉……”
“陳萬戶,若是在此形勢下渡海,你以爲有幾成把握?”坐在他對面脫溫不花見其連連搖頭歎息,十分不爽,可也知渡海要需水軍協助,皺皺眉問道。
“一成都沒有。”陳奕想都沒想便回答道,他是想好了,隻有将衆人都卷進去,自己才能得以安生,免得兵敗将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你……你此話怎講?”陳奕話一出口,舉座皆驚,而脫溫不花更沒想到其回答的如此幹脆,結巴了下又問道。
“很簡單。亡宋一向以水軍見長,更擅于憑險據守。瓊州又有張世傑、劉師勇、江钲和江璆這些長于水戰的強将,且他們的水軍兵力和戰船都不遜于我軍。可我水軍既要擔負對戰瓊州水師,護送大軍登6的任務,又要承擔搭載各軍過海。如此難免顧此失彼,分散兵力,又如何能勝?”
“陳萬戶太長他人威風了吧?我們步、騎兩軍雖說不知如何行舟,但是兩廂對戰卻沒有怕過誰,難道他們隻是坐在船上吃白飯啊,隻要靠近一樣能登上敵船麓戰的。”脫溫不花拍着自己的胸脯說道。
“在下絕無小瞧将軍的意思!”陳奕擺擺手笑道,“在下初到時也以爲我軍擁有戰船千餘艘,又有數萬無敵勇士,過海踏平瓊州,擒拿餘孽并非難事。可我們與其交戰數陣,其隻以流星炮或是巨弩爲戰,根本不會近舷短兵相接;即使遣船近攻,也是用那鐵背船沖撞。”
“而這鐵背船周遭全以厚闆圍護、蒙有生牛皮,船頂更鑲有鐵闆,樹有鐵錐,即便數十斤的石彈也難傷其分毫;以弓弩攻之,更是如同瘙癢一般。可若遣兵過船不是無處攀爬,就是被鐵錐刺殺,而其一旦近身往往便是全力沖撞,被撞者不是頃刻翻沉,便是底艙進水,再難行動。”
“陳萬戶的意思是我們這些人上了船便都是廢物了?不要忘了,不論是在焦山,還是襄陽,都是我們斬将奪船,渡過長江的。”脫溫不花聽了怒道。
“将軍勿惱,在下并無輕視之意,隻是如實告訴而已,還請将軍記住長江又非大海,張氏兄弟又是如何死的,劉深爲何那麽忌憚瓊州水師!”陳奕見其惱怒卻心中暗喜,有了這幫人出頭,倒是便宜了自己,拱拱手答道。
“你……”脫溫不花再笨也聽得出,陳奕是變相的說自己上了船就是廢物,氣急之下站起身指着其吼道,卻又一時不知如何分說。
“坐下,陳萬戶所言不假!”阿裏海牙掃了脫溫不花一眼冷聲道。他雖未與瓊州水師直接過招,可是就在去歲自己調集的水軍卻被其在東海島一戰被全殲,泊在港中的戰船也盡數被毀,才導緻攻瓊之事拖延至今,又迫使自己此次不得不偷偷摸摸地調軍。
“陳萬戶,那如何才能過海登島呢?”奧魯赤沉吟片刻問道。
“禀副帥,隻要能将瓊州白沙水寨的敵船調至外海,卑職便是拼死也會将諸軍送至岸邊!”陳奕起身抱拳施禮道。
“這不大容易吧?”奧魯赤有些爲難地道,“白沙水寨乃是瓊州的要害之地,若是其空門大開,我軍便可直逼府城,那裏卻是殘宋餘孽的宮城所在,怎能放棄啊!”
“陳萬戶,若是能将白沙水寨的水師調離,你可有幾成把握?”這時阿裏海牙突然問道。
“禀都帥,卑職有八成把握将步、騎軍送上灘頭。并當堂立下軍令狀,若是不能,甘當軍法!”陳奕立刻起身施禮肅然道。但是他心裏卻不以爲然,如果攻下府城,步、騎兩軍便能順着驿道迅控制全島。而水軍可以說是瓊州唯一的依仗,任誰也不會輕易撤離的,所以他斷定自己即便大話說出去,其也難以做到。
“嗯,那陳萬戶欲如何對敵?”阿裏海牙問道。
“禀都帥,若是敵水軍撤離白沙水寨,卑職便可集中所有戰船在西側形成一道屏障,攔截敵澄邁和昌化兩營水師,掩護運輸船隊登岸。”調走敵白沙水師就是個不可能的選項,陳奕本就沒有腹案,不過反應也算機警,愣了一下道。
“若是敵白沙水師獲知我們攻打後,立即回援,陳萬戶又将如何應對?”阿裏海牙又問道。
“都帥,敵雖然在海峽中布置了浮城,擴大了巡視範圍和次數,但是他們單船依然不敢靠近北岸十裏。若是白日他們尚能目力能及,但是到了夜晚卻同樣是瞎子,且哨船受到攻擊後往往先返回浮城躲避,若現我軍依然追擊時才會向所屬水營求援。”陳奕略一思索道。
“而我們則利用夜晚時分避開設置于澄邁和昌化外海的敵軍哨船,将散布在各處的戰船集中于感恩外海,編組後立刻出海,那時即便敵軍浮城能現我們,也難敵我們千百戰船一擊。即便出求援信号示警,可從最近的澄邁港派出戰船也需兩個時辰才能到達,但此時我們的戰船已經行程過半。”
“這時正是潮水上漲的時分,利于我軍行船,隻需一個多時辰就能到達白沙港外,此時正好天光已明,潮水已至最高,又利于搶灘。與此同時,卑職則可派出一隊戰船迎擊敵水軍,防止其攻擊、阻截運輸船隊,爲各位将軍登6赢得時間。彼時,即便敵白沙水師獲悉回援,隻怕我們大軍已經開始登6作戰,卑職則已完成護航任務,再無後顧之憂,大可率領水師與敵決戰。”
“副帥,若是船隻靠岸,你用多長時間便能登上灘頭?”阿裏海牙轉而問道,顯然他對荊湖水師能否戰勝瓊州水師尚有餘慮。
“禀都帥,隻要船隻靠岸,末将隻需兩個時辰便能奪取灘頭,四個時辰就能将半數軍兵送上岸,一日之内奪取白沙水寨,全軍登上瓊州。”奧魯赤還是比較謹慎,依照自己當年渡江作戰的經驗,盤算了好一陣才給出了比較寬松的答案。
“嗯,兩位将軍的計劃周密,本帥十分欣慰。”阿裏海牙點點頭道,“不知各位領兵萬戶準備的又如何了?”
“禀都帥,我們各軍早已在那港灣、河汊之中受夠了,每天不但不能上岸,還要忍受蛇蟲的襲擾,隻要都帥一聲令下,各軍立刻便能上陣厮殺,好到瓊州活動活動拳腳!”脫溫不花聽了立刻言道。
“好,那本帥就告訴各位一個秘密,待我們攻取瓊州之時,你們看到的一定是空無一船的白沙水寨!”阿裏海牙摸摸胡子面帶笑容地道,衆将聽了愣了一下齊聲歡呼,似乎已經勝券在握了,而陳奕卻是臉色變換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