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彙總上看,趙昺發現傷亡的官兵與被毀的戰船都是敵軍的抛石機所造成,而己方的戰果也多是來自弩炮和火箭彈,短兵相接的接舷戰隻發生在打掃戰場階段。因而可以斷定這場仗是一場遠程火力的較量,而非傳統的沖撞和肉搏戰,這表明敵軍吸取了前幾次敗于瓊州水軍的經驗,加強了遠程打擊武器的裝配。從另一個側面也證明這些水軍是沖自己來的。
這場仗從面上看取得的戰果不小,稱的上一場勝利,但是也暴露出不少問題,尤其是情報上的失誤導緻處處被動,處置應對不當。若非自己腦子裏靈光一閃,憑直覺判定敵水軍已經基本集結完畢,及時派出增援船隊,很有可能劉文俊就被留在海上了。
“此戰我軍雖勝,但也勝的極險,嚴格的說就是一場敗仗,也不知道你們怎麽還笑的出來?”趙昺将文卷‘啪’的一聲摔在了案幾上,眯着眼睛掃視了一圈堂上的衆将問道。
本來大家都以爲此戰雖小有損失,但殲敵十數倍于己,怎麽說也說不上是一場敗仗。而小皇帝在聽彙報時也是頻頻點頭,并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滿,還張羅着給回航的官兵加菜,好好犒勞。因而衆人想着即便不會重賞,也肯定要稱贊一番。正是有了這樣的想法,大家都十分放松,說說笑笑的談論着剛剛結束的戰鬥,調笑着被打得好慘的敵軍。可瞬間畫風突變,小皇帝發火了,一時間讓衆人都不知所措。
“陛下,屬下以爲此次出戰不利,首先是對敵軍實力估計不足,便貿然展開大規模搜索,将哨船分隊置于險地,從而造成不必要的損失,這皆是屬下之過!”劉洙見大家皆被小皇帝‘犀利’的目光盯得頭都不敢擡,自己也是腦門見汗,可總冷着場小皇帝恐怕會更加生氣,因而趕緊自我檢讨道。
“陛下,屬下是過于大意了,輕估了敵軍金汁炮的威力,造成多船受損。再……再就是不該在陷入被動的時候,依然采用強攻硬打的戰術向前突進;另外就是采用了錯誤的戰術,在沒有摧毀或是壓制住敵抛石機的情況下,就展開沖撞,使得三艘戰場嚴重受損不得不提前退出戰鬥!”陳任翁十分慚愧地說道,當年在七洲洋在敵我兵力異常懸殊,戰況更是激烈數倍的情況下,十艘龍船從頭至尾也沒有一艘因爲受創退出戰鬥,而這表明自己在指揮上是有問題的。
“陛下,屬下之過在于沒有能判明形勢,錯估了敵軍的戰鬥力。而在受到損失後又沒有能及時糾正錯誤,反而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貿然展開追擊,若非援軍及時趕到,定會造成極大的損失!”劉文俊見兩位都做起了自我檢讨,也明白過來陛下是對他們的表現并不滿意,也急忙展開自我批評。
“陛下,屬下戰備沒有做好,以緻在接到出航命令時才補充物資,耽誤了時間;另外出航後沒有派出哨船加入搜索,隻依靠前期巡查的哨船提供情報,未能及時趕到交戰地點,以緻錯過了戰機。”董義成想想自己并沒有趕上戰鬥,不過也是有錯誤的,也檢讨道。
“說的不錯!”趙昺點點頭,卻又厲聲道,“但是你們所言都隻是表面上的過錯,卻沒有一個人說到根本!”
“還請陛下明示!”劉洙見小皇帝還是不滿意,可實在又想不出錯在哪裏,隻能硬着頭皮起身施禮問道。
“我們都錯在了一個傲字上了!”趙昺闆着臉言道,“我們水軍自成軍以來是打了幾場勝仗,但是也長了傲氣,自以爲天下無敵了,所言所行都是基于此設定,卻不知天外有天。今日若非新到的敵軍尚不熟悉我們的作戰方式,定然是全軍覆沒之局!”
“陛下是說此次沖突不是偶然,而是敵軍的圈套?”劉洙聽了冷汗一下就下來了,此事若是敵軍早有預謀,而自己卻渾然不知,以爲勝了敵軍還在沾沾自喜,這是很可怕的。如果尚不自覺,那麽下次就不一定能這麽幸運了。
“你們想想事情的整個經過。敵軍暗自集結已經持續了近一個月從未露出破綻,說明他們極爲謹慎,而此次偏偏大白天的他們卻‘誤闖’我們的警戒線,細想之下事情不蹊跷嗎?”
“再有當我們的哨船發現後,靠近登船檢查卻遭到了突然襲擊,是不是?”趙昺又問道,衆人點點頭認爲陛下講的沒錯,“好,你們之中很多曾操作過投石機,你們誰能在短短的幾息時間内撤掉僞裝,并架設好投石機,且完成裝彈、瞄準和發射?”
“陛下,即便是小型投石機也許十數人操作,要從接到命令到完成發射,訓練有素的軍兵也需要至少一刻鍾的時間,在海上還要慢一些。這說明敵船在哨船靠近時已經完成了發射準備,可也許是敵船是發現越過警戒線後擔心被發現,才做好了戰鬥準備呢!”劉文俊言道,但也說出了自己的質疑。
“好,就算此次敵軍是擔心越線後爲了防止意外而做好了戰鬥準備,那你以爲三艘中型戰船能否能打的過,或是追不上一艘被擊傷的哨船呢,?”趙昺笑笑問道。
“陛下說笑了,那如何打的過!”劉文俊讪笑着道。
“好,咱們反過來,如果你是三艘敵船的首領,你在一擊得手後,是急于逃走?還是将‘敵船’一并擊沉,而不是看着他們從容救起落水的袍澤,并讓他們将遇襲的消息傳遞出去?”趙昺并沒有着惱,而是順着其的說法做出了假設。
“若是屬下領軍,定是将哨船全部擊沉,落水的敵兵全部射殺,而不是倉皇而去!”劉文俊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衆人也點頭稱是,表示自己遇到這種事同樣會如此。
“這隻是朕懷疑的其二!”趙昺再次确認後接着道,“即便他們如你所說因爲害怕一擊而中後便倉皇逃走,可是大家已經都知道敵軍早已對我們巡航的路線和節點十分熟悉,以他們戰船的速度完全可以躲過我們的截擊,有時間進入徐聞港,完全沒有必要躲入冠頭寨藏一夜,暴露他們的中轉之地,第二天被我們發現後再追着屁股打!”
“陛下的懷疑完全能說的通,這正是敵軍的詭計!”劉洙想明白了道,“敵軍已經算定我們吃了虧必定會報複,且會大舉搜尋,便以三船爲餌将我們誘緻徐聞外海,而那裏已經埋伏下七十餘艘戰船,将我們逐次增援的船隊一一殲滅。此舉雖不能撼動我們的根基,但也是極大的打擊我們的士氣。隻是他們沒有想到我們派出的機動船隊編有這麽多戰船,因而才沒有得手。
“伏于岬角後的敵船隊原本應該是準備伏擊我們增援船隊的,可他們沒有想到徐聞的敵軍敗的太快,逃到了遇伏海域,破使伏于此的打援船隊提前暴露。而恰恰澄邁的援兵幾乎同時趕到,如此雙方勢均力敵,他們不敢擅自接戰,也讓我軍得以逃過此劫。陛下,屬下分析的是否正确?”
“嗯,真相大體如此了。”趙昺點點頭略感欣慰地道,自己這幫手下還不都是草包。
“诶,幸虧一見面灑家就給了他們一頓‘火爆肉’,否則還真讓他們奸計得逞了!”劉文俊聽了爲自己的英明決定大呼僥幸。
“是啊,是啊,若不是撤退時,我又給他們加了一頓,說不定就追上來了!”董義成也大笑着符合道。
“哼,朕還沒有問,你倆倒邀起功來了!”趙昺看向劉文俊,又看看董義成冷哼一聲道。
“屬下不敢!”兩人聽陛下言語不善,立刻爲剛剛的自作聰明後悔了,自己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他們對視一眼趕緊起身施禮道。
“劉統領,發射頭一輪火箭彈你欲大亂敵船隊的陣型,也算說的過去,朕說不出什麽。可在已經将敵船毀傷七成的情況下,你齊射第二輪火箭彈又是爲什麽呢?”趙昺踱着步走過來,舉手拍拍彎着腰的劉文俊的肩膀道。
“陛下,屬下這是……”劉文俊結巴了半天也沒有能想出合理的解釋,汗卻流了一脖頸子。
“董統領,你給朕也說說,敵軍未動,兩軍相距千步以上,你那一輪火箭彈齊射是炸船,還是炸魚啊?”趙昺又擰過身子背着手問董義成道。
“陛下,屬下實是……”董義成吭哧了一會兒也沒有能想出個理由,他清楚火箭彈是陛下造出來的,對如何運用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明白,不覺有些後悔當時的沖動。
“哼,說不出來,你們便是渎職、虛報損耗、玩忽職守!”趙昺點着二人的腦門說道。
“陛下,屬下知罪,請陛下責罰!”這哪頂帽子扣下來,自己都受不了,兩人單膝跪下請罪道。
“你們知道一枚火箭彈造出來要用多少道工序,要用多少金錢嗎?”趙昺越說越氣将邊上桌幾的茶杯拿起來摔在了地上道,“那要二十多道工序,經十多位工匠的手,耗費千錢才能送到你們的戰船上,你們一個齊射就要五百貫錢啊!那都夠一營兵士五日的膳食費了,要五百畝田地的賦稅才夠支付,可你們毫無意義的就當煙花給朕放了。”
“陛下,屬下錯了,要打要罰絕無怨言!”劉文俊和董義成聽了是一臉慚愧地道。
“陛下,他們二人雖有過,但大戰将至,還請陛下酌情處置。”劉洙見小皇帝氣急敗壞的樣子,真怕他一生氣将兩員大将都給撤了,那仗還怎麽打,急忙求情道。
“陛下,此戰衆将雖有過錯,可也算小勝,還請陛下允許二位将軍将功折罪,免去皮肉之苦!”陳任翁也趕緊上前幫着說話。
“诶,他們都替你二人求情,那你們說朕該如何處置你們?”趙昺蹲下笑着問劉文俊二人道。
“隻希望陛下能留屬下條命在,允屬下上陣殺敵!”劉文俊和董義成擡頭看看陛下道。
“嗯,這個态度還不錯,可若不處罰你們又不長記性!”趙昺站起身圍着他們轉了一圈道。
“隻要能上陣,是打是罰,屬下絕無二話!”兩人仰着脖子看着小皇帝轉過來、轉過去,十分費勁兒地道。
“哦,有主意了。自今日起你們二人的膳食費降爲普通軍士同等,一日三餐必須與士兵同用,不得私開小竈。”趙昺笑笑道。
“陛下,屬下願以軍棍相抵!”劉文俊聽了苦着臉道。
“陛下,還是罰沒屬下的俸祿吧!”董義成的臉都黑了,也請求道。
“不準!就暫定一年爲期,朕會使人盯着你們的,若是私開小竈、擅自加餐,就到社稷号上給朕擦甲闆去吧!”趙昺厲聲道。
“陛下已經從輕處置,你們還讨價還價,快謝恩,等死啊!”劉洙走過來踢了他們一腳輕聲道。
“屬下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劉文俊和董義成兩人無奈隻能磕頭謝恩了。
“朕困倦了,你們也先休息,有事明日再議吧!”趙昺擡擡手讓二人起身,打了個哈欠道,說完便向後院走去。
“恭送陛下!”衆人也趕緊施禮道。
“都統,陛下這招狠啊,不僅虧了肚子,還掉了面子,真不如挨頓軍棍幹脆!”眼見陛下不見了蹤影,劉文俊才直起腰向劉洙抱怨道。
“打你頓軍棍,三五天便好了傷疤忘了疼,而這……讓你吃飯就會想起來今日之過,再也忘不了啦!”劉洙笑笑道,心說陛下真是不簡單,能想出這麽狠的招兒,可想想兩人此後就要端着碗和兵士們蹲在甲闆上用餐更覺有意思……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