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弄不清越讓人心癢癢,這就如同饞貓望着挂在牆上的魚幹卻吃不到一般。不過他們發現自己雖然被宋廷晾起來了,可那邊卻時不時有官員前來拜訪。這兩人的好奇心愈發膨脹的同時,也倍感凄涼,想當年自己也是穿紫帶紅,出入朝堂,而如今重新回來是門前羅雀,車馬不見。現在他們對自己不理不問,那也隻能另想辦法了。
“閣下,給後邊送飯的人過來了!”在門外望風親随快步進來禀告道。
“好,咱們就會一會裏邊的人物!”留夢炎看看王積翁言道。
“嗯,不給他們點厲害,還當咱們都是軟柿子!”王積翁點點頭道。今天早晨便有訪客進來,當然不是看他們的,而是拜訪後院的神秘客的。不過來人是乘轎來的,進了驿館也未下轎,卻是直接乘轎進了後院,但其乘坐的轎子是個八人擡,想來官位不會低。
兩人從側門而出,迎面正遇到驿丞領着幾個拎着食盒的驿卒正向後院走來,兩人相視一笑迎了上去,可臉已經拉拉下來了,做出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不過倒有八分真在其中。
“劉驿丞這是要到哪裏去啊?”王積翁向前搶了一步攔住了驿丞,皮笑肉不笑地道。
“節下,卑職前去送飯。兩位還未用膳?”驿丞站下拱拱手笑道。
“哦,哪位上官如此大的架子,還要你餐餐親自送進去!”王積翁略表同情地說道。
“唉,卑職位低人卑,來人非富即貴,誰也惹不起啊!”驿丞歎口氣道。
“不見得吧?我們到此已經數日之多,卻從未見過上官來過啊!”這時留夢炎走過來冷冷地道。
“呵呵,節下說笑了,驿館中如此多的人,卑職哪裏顧得過來!”驿丞笑笑,轉臉沖幾個驿卒吼道,“看什麽,快些送進去,涼了上官又要罵了!”
“這位上官脾氣不小啊?那便讓吾給他們送進去吧!”王積翁卻突然搶過一個驿卒的食盒道。
“節下,不可……”驿卒大驚急忙往回奪。
“呦呦、呦……”王積翁别看歲數大了些,力氣卻不小,一轉身将驿卒甩了個趔趄,順手掀開了蓋子道,“炙羊腿、燒鵝……都是好東西,這位上官嘴很刁啊,讓我再看看還有什麽!”
“節下,還請自重,不要讓卑職爲難!”驿丞見狀有些不悅了,說着便欲上前阻攔。
“自重?!你是什麽東西,也配與本官說自重!”留夢炎擡手便給了驿丞一個大嘴巴罵道,“本官身負太皇太後和德祐帝的旨意前來,你們居然如此怠慢,每日白飯、青菜,青菜、白飯,卻還要本官自重!”
“你個天殺的叛賊,鞑子的走狗,畜生一樣的東西,待陛下回宮定将你們全都千刀萬剮,你還真當自己仍是朝廷的宰執呢,今日老子就先替朝廷鋤奸!”驿丞挨了打頓時大怒,跳着腳指着二人罵着,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手。
“爾敢毆打上國使臣,不要命了?”留夢炎眼見驿丞和幾個驿卒氣勢洶洶地逼了過來,吓的連連後退,而王積翁也知道拳頭打在身上疼,躲在其身後色厲内茬地嚷嚷道。
“呵呵,不就是個鞑子派來送信的狗嗎?死在灑家手裏的鞑子多了,還怕多殺條狗!”驿丞氣極反笑道。
“真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敢提鞑子,老子們在泉州殺鞑子官跟殺豬宰羊一般,你們算個什麽東西,宰了他們!”幾個驿卒也是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的圍了上來。
“你們要造反嗎,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留夢炎想躲,可被背後的王積翁頂住了,其卻還不住嘴大聲嚷嚷着。想着都到沒命的時候了,其還瞎比比,把他氣的胡子都歪啦,可又無可奈何。
“幹什麽呢?”正在此時院門突然打開,傳出聲喝問。
“禀知事,這兩個逆賊辱罵我們,還搶奪食盒!”驿丞見了立刻住手,施禮道。
“打出去!”
“不要,聲伯兄是我們,救命啊!”王積翁看見來人卻像見了救星一般大叫道。
“先住手!”劉黻讓揪住兩人的驿卒閃開,仔細看看兩人驚疑地道,“哦,是漢輔和良臣,你們二位何時到的瓊州?”
“聲伯,吾等已經來了十餘日了!”留夢炎趕緊答道。
“劉驿丞,此二位是本官的舊時同僚,不可無禮!”劉黻揮手讓他們放開道。
“知事,他們乃是鞑子的使者……”驿丞禀告道。
“嗯?!”劉黻皺皺眉似乎十分意外,沉吟片刻道,“既然是使者,更不可無禮,先把飯菜送進去,不要讓殿下等急了!”
“是,知事!”驿丞再次施禮,又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才招呼幾個驿卒拎着食盒向院裏走去。
“多謝聲伯!”留夢炎見人走了,大松口氣趕緊整理了下衣衫拱拱手道。
“今日多虧聲伯解圍!”王積翁歪着脖子向院裏望去,直到門子關上才轉過身施禮道。
“不必客氣,二位也住在這驿館中,怎麽會與驿卒發生争執?”劉黻也拱拱手回禮道。
“聲伯啊,我們奉太皇太後和德祐帝之命前來傳送诏書,可诏書遞上後卻杳無音信,在此間一住多日更無人聞訊。”王積翁歎口氣道,“至于這驿館之中從上到下對我們怠慢不說,每日都是糙米、青菜難以下咽,本想與他們評評理,卻險遭他們毆打。”
“哦,原來如此。”劉黻微微颔首道,“這些驿卒都是軍漢出身,隻是因爲受傷不能再從軍才安置于此,你們大人大量就不要與他們計較了!”
“聲伯,這……”留夢炎見劉黻輕描淡寫的便将群毆自己的一幫人放過,驚訝又憤然地道。
“兩位稍歇,吾尚有公務在身,少陪了!”劉黻拱拱手便要走。
“聲伯慢走,吾與漢輔在舍下相候。”王積翁見狀,拉拉留夢炎地衣襟說道。
“良臣,你拉我作甚,此時不正是良機嗎?錯過了不知又要等到何時了!”留夢炎望着緊閉的大門不滿的埋怨道。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回去再說。”王積翁不以爲意地笑笑拉着其邊走……
兩人本想鬧一場以引起朝廷的重視,起碼讓驿丞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如此即便不能招來個管事的,也起碼可以改善下自己的處境。可留夢炎沒想到過去在自己眼裏蝼蟻一般的小人物不理睬他還罷了,居然還敢跟自己動手,而曾是自己管下的劉黻不但沒有給自己出氣,反而代答不理的敷衍兩句便走了,這讓他憤憤不已,飯也吃不下了。
“真是氣煞吾了,若是早日定将那幾個當堂杖死!”留夢炎看王積翁不但沒有生氣,卻還吃的下飯,心中更加着惱,拍案怒道。
“漢輔不要煩惱,今日不是已經見到聲伯了嗎?事情就要有轉機了。”王積翁放下筷子,笑着說道。
“聲伯?!呵呵,你沒見其冷漠的模樣,哪裏還有昔日同僚之誼,指望不上的。”留夢炎搖搖頭冷笑道。
“诶,并非如此。”王積翁擺擺手,又親自給其斟上茶又道,“漢輔今日可發現了什麽?”
“良臣有什麽發現嗎?”留夢炎想了想自己除了氣得半死,并沒有看出什麽,搖搖頭道。
“漢輔你發現沒有,聲伯看到咱們的時候十分驚異,顯然是不知咱們來瓊之事!”王積翁探着身子輕聲道。
“嗯,你一提,吾也想起來了,看其模樣确實如此。”留夢炎回想了下又拍案道。
“聲伯在行朝領參知政事,位居宰執,卻不知我們來瓊之事,是不是有些蹊跷?”王積翁在其耳側道。
“對、對,良臣說的有理。我們是代表大元前來,又有太皇太後親筆招降诏書,此等事情理當召開朝議。可聲伯身爲宰執卻不知我們到來,那應亦不知招降之事。”留夢炎畢竟在朝廷中爲官多年,當然知曉朝中規矩的,輕敲長幾言道。
“正是,這是有人從中作梗,将太皇太後的诏書私自扣留。”王積翁言道。
“有理。這等事情禮部不敢不報中書省,因而隻能是左相或是右相将此留中不發。又擔心将此事洩露,便将我們禁足于這驿館之中。”留夢炎分析道。
“當年賈相正是将元使扣留于城外兩年之久,卻不告之陛下,以緻皇帝還以爲相安無事,從而贻誤了戰機。”王積翁說起往事道。
“良臣的意思是有人效仿當年的賈似道将此事壓下,并沒有上禀。”留夢炎想想道,“若是如此,那我們隻怕真要老死在這荒蠻之地了。”
“非也、非也!”王積翁看留夢炎哭喪着臉卻擺手笑道,“這劉聲伯就是咱們的福星,其是小皇帝的心腹,今日見了咱們定會上禀,那麽咱們也免了災禍。”
“以汝所想,那劉聲伯定會前來拜訪的。”留夢炎想通了關節,笑笑道。
“是啊,那劉聲伯既然看到了咱們,當然要問個究竟,不過當前咱們要弄清楚那後院住的是哪門子的殿下,又到此作甚?”王積翁若有所思地道。
“什麽殿下?!”剛才留夢炎光顧着生氣了,并沒有聽到劉黻的話,一臉迷惑地道。
“漢輔,後院住的那位定是有些來頭兒的,否則怎麽會讓聲伯相陪,又每日盛情款待。可對我們棄如敝帚,不聞不問,其中定有緣由的。”
“既然那人被稱作殿下,定是天潢貴胄之身,可大宋的皇族們死的死、北遷的北遷,哪裏還有啊?”留夢炎低頭琢磨了一番道,他也感覺到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剛剛趁驿卒往院裏送東西,吾窺視了一眼,院裏的人卻是身着夷服,應是亡宋過去的藩國之人。”王積翁言道。
“良臣耳聰眼亮,善察顔色,大汗選汝随同前來真是聖明!”留夢炎沒想到這麽會兒功夫,王積翁就從中獲得了如此多的信息,暗歎其沒有什麽經世之才,可這偷雞摸狗的本事讓人不能不服啊!
“漢輔兄拗贊了,大汗遣咱們遠來這瓊州,一者是持書招降叛逆,二者也有蔣幹過江去吳之意。若是能探明情況,也是大功一件啊!”王積翁嘴裏謙虛着,臉上卻是面帶得意之色道。
“良臣深谙忠君報國之道,實乃大元之幸啊!”留夢炎當然清楚他們出使瓊州,也有探查敵情的任務,可見其顯擺勁兒,話裏還是帶了點酸意。
“漢輔在朝中多時,又居禮部之首,當知與諸蕃的事情,應能猜度出一二吧!”王積翁笑笑說道。
“如今大汗威服天下,諸蕃臣服,又有哪個敢冒犯天威呢!”留夢炎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明白這小子是在套自己的話。而其最善于見風使舵、抱大腿,大汗讓自己舉賢想着他還算是個人物,便将其推薦給大汗。現在其明顯是要甩了自己,去抱蒙古人的粗腿,而這功勞又怎麽能被其占去,便笑笑敷衍道。
“是啊、是啊,大汗兵鋒所指無不降服!”王積翁心中暗罵,這匹夫狡詐多疑名不虛傳,從自己的話風兒中聽出探詢之意便閉口不言,這是想獨占功勞。但依然是滿面笑容的打哈哈道。
話不投機,又各懷鬼胎,兩人便不再議論此事而轉言其他,話再沒了滋味卻誰也不肯離開。可誰心裏都明白,劉黻很可能會前來,而這也許是他們能夠翻身的唯一機會,否則便會被囚死于這島上或是被當做叛逆處死。另外若是不能招降小朝廷,探聽些消息也是好的,也算是不辱使命……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