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入海灣靠向社稷号,一行人護着皇帝上了船。趙昺顧不得休息立刻上到三層指揮室向北望去,隻見城牆之上燈火通明,仍有士兵在城上往來巡邏,梆子聲清晰入耳一如往常。雖然自己上了船,但是他的心依然提溜着,今天全軍将全部撤離泉州,而正逢月末,沒有月光,爲不驚動城外的敵人也不能舉火,數萬人要在漆黑的夜中悄無聲息的離城上船,一個組織不好便可能出事。
“陛下,護軍已經全裝登船完畢!”鄭永進來報告道。
“嗯,與岸上随時保持聯絡,切不可大意。”趙昺看看海面,每隔一段距離便泊着一艘舢闆,上面懸着一盞燈籠作爲航标燈,引領着船隻出海,可在黑了咕咚的水面上就如螢火一般,稍有不慎就會偏離航道有擱淺的風險。一旦航道被堵塞必定影響撤軍的速度。
“是!”鄭永答道。
“劉都統率領的斷後船隊是否已經就位?”趙昺又問道。在得知返航船隊即将到達的消息後,他當機立斷取消了對元軍大營的襲擾,重新修訂了作戰計劃,改由水軍掩護全軍撤退。而攻擊的強度和規模卻加大了,水軍将分别從晉江和海上對元軍營盤發起飽和行攻擊,在短時間内把剩餘的火箭彈全部傾瀉到元軍頭上。
“陛下出城的時候,劉都統已經率軍出發,現在應該已經就位!”鄭永估算了下時間說道。
“告知樞帥,城外敵軍若有異動,不必請示立即讓水軍發起攻擊。”趙昺吩咐道。
“是,屬下立刻傳令!”鄭永即可出艙遣快船入城傳令。
“陛下不必心憂,張樞帥精于組織撤軍,靜待消息即可!”這時應節嚴登上了帝舟,看小皇帝燙了屁股的猴子似的坐立不安,安慰他道。
“哦,确實!”趙昺點點頭不得不承認老頭兒說的很對,但這話卻也夠狠毒的。行朝自在福州成立後就被元軍像狗似的攆,一個地方待不上幾天就要換地方。要知道那時候行朝最多的時候有三十餘萬軍民,二千多艘戰船,半夜緊急集合連夜逃竄的事情經常發生,那時候張世傑就是總指揮負責指揮協調撤離,眼前才幾萬人,在其眼裏實在是小陣仗,他不能不說‘藝不壓身’,學點啥都有用,不知道啥時候就用上了。
話雖如此,但是趙昺還是不大安心,不時的朝窗外看看,畢竟這都是自己的家底兒,而張世傑率領雖然經驗豐富,隊伍卻是越帶越少,最後還被自己收編了。想到這裏趙昺還是十分自豪的,自己當初不過幾十條槍,船隻有三艘,可現在動辄出動上萬軍兵,戰船數百艘。可現在隻盼着他别把自己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隊伍給丢光了。
“陛下,還是到這裏坐吧,不要讓敵軍發現我們已經登船!”應節嚴實在不忍心看到徒弟坐卧不甯的樣子,拉上帷幔擋住艙中的燭光言道。
“先生,朕的多半家底兒,與行朝半數的重臣都在這裏,若是出了事情,朝廷等于塌了天啊!”趙昺坐下喝了半盞茶苦笑着道。
“呵呵,隻要陛下在,大宋朝就在,所以隻要陛下平安,臣等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妨!”應節嚴聽了笑笑道。
“非也,朕即便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兒,一切還需仰仗先生及朝中的衆臣,否則累死朕也不能顧及到方方面面的。”趙昺擺手道。
“陛下此言差矣!”應節嚴端起杯子正準備喝水,聽了放下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輔佐天子,管理國政乃是宰執之責,若失職、平庸皆可調轉,但天子……”
“呵呵……”應節嚴也覺失言住了口,趙昺聽出後半句是什麽,卻不以爲意地笑笑道。
“陛下爲何發笑?”應節嚴卻被笑的發毛,小心地問道。
“朕想起了一個故事,因而發笑。”看應節嚴緊張的樣子,知道老頭兒擔心觸犯‘龍威’,自己不在意但不說清楚,其肯定會坐下心病,略一沉吟道。
“哦,如此好笑,陛下說與老臣聽聽如何?”應節嚴當然知道自己的徒弟腦子轉的賊快,自己剛才的話雖未說完,但肯定已經猜到後邊是什麽,而他也樂得糊塗接茬道。
“官家,文相和諸位大臣上船了!”一個小黃門進來禀告道。
“哦,請他們到這裏吧!”趙昺哼了聲言道,“話說從前有個俠客厭倦了江湖打打殺殺的日子,便決定……”
“臣等參見陛下!”趙昺剛說了個開頭,文天祥、高應松和蔡完義等人進艙參拜道。
“免禮,撤軍情況如何?”趙昺轉過身問道。
“陛下,前軍已經順利登船,後軍正在出城,中軍也正在集結準備撤離。城外敵軍未見異動,城中由樞帥和趙都統統一調度,臣等先行出城。”文天祥禀告道。
“嗯,諸位愛卿辛苦了,坐下休息吧!”趙昺點點頭道,心中松了口氣,讓衆人就坐,命人上茶,當然文天祥是茶湯,其他人是清茶。
“臣在門口便聽到陛下與知事正在說故事,臣等可否聽聽?”文天祥謝過後,在右手落座道。
“文相來的正是時候,這剛剛開篇!”應節嚴拱拱手道。
“好,那朕就接着講!”趙昺想想讓他們聽聽也無妨,便接着講道,“俠客決定隐居深山,遠離江湖是非。而在其隐居的山谷中住着一群猴子,俠客與猴爲鄰,雖然吵鬧,但也無意去傷害它們。猴子見俠客和善,膽子便大了起來……”
趙昺歲數小,在崖山時天天給侍衛們講故事,倒也練出來了,說話不打咳喯也算生動,而這個故事也是他過去看來的,他隻是爲了迎合時代而略作改編,内容變了,意思卻還是那個意思,據說這是一位老先生親眼目睹的往事:解放戰争時期,中國人民解放軍一支解放四川的部隊駐紮在峨嵋山。衆所周知,峨嵋山是著名的猴山,七窩八代的,到處都是猴子。
這些猴子膽子大,不怕人,喜歡纏住遊客要東西吃。然而,可憐巴巴的小猴子讨到食物後,自己卻不敢吃,饞得哈喇子直流,也要強行忍住,把食物首先貢獻給自己的領導,領導吃飽後,小猴子才敢哆哆嗦嗦地吃幾口;否則,猴王就要扇它的嘴巴子,打它個滿地找牙。
話說那一天,有位解放軍戰士,看到這種情形後非常氣憤,覺得這個猴王太霸道了!這簡直就是剝削,就是壓榨,這種行爲和自己村裏的地主老财一樣,壞的流膿。這位解放軍戰士,可能還不知道,這猴王除了有優先進食權之外,還有優先交配權,這也跟他們村的地主老财差不多。
看着看着,這位解放軍戰士實在看不下去了,心想着,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于是,他就舉起槍來,“啪”的一聲,把那個作威作福的猴王給槍斃了。解放人民難,解放猴民,還不容易嗎?
誰成想,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恰恰和他的願望相反,猴民們突然沒有了首領,失去堅強的領導核心之後,立即分裂成了好幾群,展開了争奪王位的激烈内戰,死傷者也不知有多少,峨眉山立時變成了修羅場,變成了猴間地獄。它們經過幾天幾夜的血腥激戰,終于,又打出了一個新猴王,秩序才算稍稍平穩了一些。而新猴王呢,也像老猴王一樣,騎在猴民們頭上作威作福,繼續擁有優先進食權和優先交配權。那位解放軍戰士傻眼了。天呐!這不是一顆子彈可以解決的問題啊!
還是那句話,最完蛋的領導,也比沒領導要強;最糟糕的政府,也比無政府要好。桃花源、太陽城、烏托邦、理想國……那都是傳說與夢幻。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群龍無首,必要天下大亂,這才是生靈世界颠撲不破的真理。起碼來說,在偉大的共産主義徹底實現之前,一直會是這個樣子的……
“正如陛下故事所言,國不可一日無君,否則必将天下大亂,所以陛下一定要保重!”應節嚴見陛下講完趕緊施禮道,其實他心中卻明白陛下跟自己說這個故事的目的是想表達另一個意思,但絕不能再失言了。
“國無主君,必然有心懷叵測之徒欲生事端,因而我們做臣子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護得陛下周全!”文天祥也言道。
“呵呵,猴王被殺,事出突然,導緻猴群分裂,直到以實力決出勝負,出現新的猴王爲之,這看似是一場畜生之間的争奪,其實與人又有何異!”趙昺講這個故事的本意并非如此,明白始末的老頭兒卻把話題給引開了,他隻能自己說了。
“陛下……”應節嚴見小皇帝意猶未盡還要說話,急忙出聲道。
“呵呵!”趙昺擡手制止道,“大宋國脈綿延三百年,按照祖宗家法,這帝位與朕無緣。但外敵入侵,德祐帝北狩失玺,景炎帝突然落水染病歸天,先帝血脈隻餘朕獨存于世,爲延續國脈衆臣才不得已扶朕繼位,對否?”
“陛下仁孝忠義,聰穎睿智,繼承大統正是天命所歸!”應節嚴暗歎口氣,陛下還是把話說出來了,而這是個極爲敏感的話題,他也隻能如此說。
“陛下臨危繼受天命,乃是衆望所歸,萬民歸心!”文天祥也聽出來陛下的潛台詞了,小皇帝的意思是說其能繼承大統非像猴王那樣争奪而來,也非聖明賢德,自己隻是被衆臣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推選出來的傀儡,充作門面的。他有些暗自後悔自己多嘴要繼續聽什麽故事啊!
“朕知道臣僚之中有人覺得我還年幼,便欲用些虛妄的東西,又假以祖宗之名來蒙蔽朕,欲阻止朕的複國大計!”趙昺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說道。
“臣等不敢!”文天祥聽了是一身冷汗,小皇帝雖沒有點名說自己,卻也有所暗指,提出了警告。急忙領衆人施禮道。
“當下以複國爲第一大計,有些規矩該破還是要破的,默守陳規,抱着按例辦事的方法是難以完成複國大計的!”趙昺正色地道。
“臣等遵旨!”大家趕緊施禮再道。
“啓禀陛下,中軍已經平安登船,正向我們駛來會合!”這時鄭永進來禀告道。
“令劉都統發起攻擊!”趙昺聽了瞅瞅衆人,肅然道。
“屬下遵令!”鄭永言道。
‘轟、轟、轟!’随着一聲令下,社稷号上三枚火箭彈沖天而起,在空中炸開,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真壯觀啊,這是我們打響複國的第一炮,要讓鞑子們知道朕不可欺,大宋不可欺!”趙昺快步走上指揮台,拉開帷幔推開舷窗向泉州城望去。早已蓄勢待發的劉洙艦隊在接到攻擊命令後,幾乎是同一時間展開了攻擊,上千枚火箭彈幾乎同時飛起,火紅的尾焰将天空照的通紅,就如天空崩裂,群星同時墜下一般。
“陛下龍威降臨,一切皆成齑粉!”文天祥此刻也站在陛下身後,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轟……’不等衆人發完感慨,一聲震動天地的巨大爆炸聲響起,雖然視線爲城池所阻,但是仍能看到一顆巨大的火球從城後升起,如同初升的朝陽一樣火紅欲沖破黑暗的世界。而随後灼熱的空氣形成一股旋風,像火龍一般盤旋上升,化作一股飓風襲來,巨大的戰船都随之搖擺不定,引起一片驚呼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