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得知情況後即喜又憂,喜的是自己一系列的行爲已經起到了作用,而其中唆都出力不小,他驅民攻城之策不僅讓城中的宋軍感到了極大的壓力,也讓城外的百姓大爲恐慌,誰也不想被鞑子們當做肉彈去攻城,白搭條命不說,還落個助纣爲虐的壞名聲。再加上四處風傳的屠城謠言推波助瀾,使得城外百姓紛紛湧進城中。
從各處統計的數據上趙昺可知,雖然‘勤王’的各路義勇人數不少,但是素質卻不敢恭維,這其中适于從軍和承擔重體力勞動的青壯隻占了約三成,更多的卻是老弱婦孺。如果換個角度看,這些人拖家帶口的前來更多是爲了避難,找碗飯吃,勤王倒像是名義上的。
不過趙昺對家屬的湧入倒是不排斥,畢竟抗元複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少年也會長成大人。另外瓊州随着行朝的湧入,男女平衡已經被打破,那麽多的男人找不到老婆,也必然會引起許多社會問題。且家屬的存在,也會是士兵們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也有利于隊伍的穩定。
現在人已經到了,可如何将這些百姓送往瓊州,又在何時送往瓊州,對趙昺和衆人都是一個考驗。畢竟數萬人的遷徙即便在現代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會發生危險和混亂。而在這個通訊和運輸工具都極爲簡陋的時代,若想将數萬人安全的送到千裏之外的瓊州更不是隻準備幾條船的問題。
趙昺對這種事情缺乏組織經驗,于是還得召集衆臣商議。現在行駕各部委都已經遷到蒲府後苑辦公,集議的地點就選擇在湖邊的一座水榭中,這裏不僅風景好,且清靜涼爽,通風敞亮,而其中也足夠寬敞,裏邊又有現成的桌椅,隻需重新布置一下便能作爲會議室使用。
一早王德便令人打掃、布置,倪亮在周邊布置了警戒,卯時後随駕的臣僚便已經齊聚于此。趙昺對于古代上朝時皇帝坐着,大臣們站着、跪着的規矩不大贊同,這雖然有利于彰顯階級,擡高皇帝的地位,但他并不以爲然,畢竟威望不是靠坐的高低來體現的,若是個白癡你坐到塔尖上,也隻會成爲笑柄。
因此,隻要不是非常正式的場合,趙昺都十分随意,與臣僚議事都會賜座。今天也不例外,衆臣見禮後便賜座,衆人依照左文右武、官階高低分别落座。大家卻發現不僅有座位,還在每人身側十分貼心的安放了一張小茶案,并準備了茶水。爲了防止變成茶話會,趙昺還是沒有備下瓜子、水果和點心。
“啓禀陛下,連日入城的百姓已達六萬餘人,每日僅消耗的糧食就達四千餘石,當下城中糧價業已開始上漲,籌措日趨困難,回運瓊州已經停止,若是日久必然引起糧荒。”蔡完義首先起身奏道。
“嗯!”趙昺點點頭,現在城中加上軍隊已經有三十多萬人,一日消耗的糧食已經相當于整個瓊州的日消耗量,而自進城後宋軍便通過各種手段籌措糧草達百萬石。因爲就沒打算久駐,除供應軍需外,大部分已經起運回瓊州,而戰事一起從外埠運糧便以停止,所以消耗的都是城中存糧。前些時日糧價一直平穩,現在開始上漲,表明糧食供應已經趨緊。
“陛下,據報唆都放任各軍四處打糧,周邊縣鎮糧草皆被敵軍劫掠一空,若想從城外籌糧已經十分困難!”文天祥也起身奏道。
“嗯!”趙昺又嗯了一聲,并沒有多說。但他心中已經明了,如此情況下,入城的百姓隻怕也沒有糧食了,他們入城除了躲避兵災外,隻怕也是因爲缺糧,被迫到城中就食,畢竟皇帝也不能差餓兵。
“陛下,臣以爲這皆是唆都的奸計,其因爲不能再驅民攻城,便縱兵搶糧,卻又對入城的百姓不加攔截,其意就是想增加城中糧食的消耗,迫使我們退軍!”張世傑随之也起身奏道。
“樞帥言之有理,唆都幾次攻城皆失敗,他正是想以此迫我們撤軍。”趙昺想想張世傑所言才是正解,百姓大規模入城還是唆都有意爲之。
“唆都這麽做雖狠毒,卻也幫了我們的忙,使我們可以不必多費口舌便将這麽多百姓聚于旗下!”應節嚴捋捋胡子笑道。
“呵呵,也對,我們這些人先将城裏的糧食都吃盡了再走,留給唆都一座廢城,讓他們什麽也得不到!”趙孟錦笑着說道。
“陛下,由于入城的百姓身無長物,且又魚龍混雜,違反禁令者有之,偷盜擾民者有之,巡城的軍兵僅昨夜就抓獲違反宵禁的流民便有數百人之多,如此多的人若是再吃不飽飯,難免會生事!”高應松負責城中的查奸緝盜,維護治安,現在人口激增,而對這些百姓又不能随意打殺,處理起來很爲難。
“高提刑所言正是,如今入城的流民一部分安置在被抄沒的府宅中,甚至騰出部分軍營安置流民,但是仍有大批流民不得不露宿街頭。他們随處安家,就在街面上生火、洗漱,傾倒廢物,不僅污染了城中的水源,還阻礙了交通,妨礙了軍隊調動,與城中百姓更是時有發生沖突,甚至發生過哄搶赈糧之事。還應早作安排,否則引發火災或是疫病将不可收拾。”蔡完義補充道。
“陛下,臣以爲當下應該考慮盡快撤軍之事,強敵在側,城中一旦生亂便無法遏制!”文天祥再次起身奏道。
“城中現在軍眷有幾何?”趙昺點點頭問道。
“禀陛下,城中軍眷目前已聚集了兩萬餘人,以當下情況看,臣以爲還會有所增加!”蔡完義回禀道。
“嗯,已然不少了!”趙昺點點頭,轉向劉洙道,“劉都統,當下泉州還有多少船隻?”
“禀陛下,除了戰船之外,泉州各個港口可供調用的尚有二百餘艘千石海舶,待裝載貨物後即刻起航回瓊!”水軍的主要任務是保護晉江和各個港口的安全,承擔護航任務,他也就成了運輸大隊長負責調度船隻,略一思索禀告道。
“那其餘船隻将何時返航?”趙昺又問道。暗算一下以現在船隻的運輸能力,連全軍撤退都難以做到,更不要說撤軍了。
“禀陛下,水軍辎重船及在泉州抄沒的官船、蒲家及犯商的千石以上海舶共有兩千餘艘,每四百艘編爲一隊,隔日出航,現在最先出發的船隻如果順利到瓊,現在應已在返航途中!”劉洙回答道。他們如此編隊,一者船隊規模大,那些海匪不敢擅動;二者,現在正是季風轉換的時候,天氣變化無常,船隊編組太大,一旦出現損失也不會全軍覆沒。
“好!”趙昺問清楚了,又沖文天祥言道,“文相現在需要轉運的物資還有多少?”
“陛下,爲了防止出現一損全損的情況發生,所有物資都是采用混裝編隊的形勢。如今繳獲的财物和收購的銅鐵、硝磺、藥材和桐油等急需物資都基本起運完畢,當下隻有馬匹和少部分糧食仍在碼頭待運,大約還需要兩批次才能全部轉運完畢!”文天祥主管民事,對這些情況十分清楚,皇帝一問立刻回答道。
“如果一路順利,我們往返一趟,加上裝卸的時間至少需要十二天的時間,頭批返航的船隻将在四日後到泉州,那我們在泉州還得滞留十天以上才能全部撤軍。”趙昺沉思了片刻道。他雖然看過繳獲的清單,但是那隻是感性認識,可那兩千艘千石船隻的裝載量卻擺在那,這哪裏是搶劫,分明就是搬家啊,但情況也不容樂觀,他們堅守十日便要消耗大批的物資,且瓊州馬上進入雨季,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陛下所說不錯,臣以爲應盡早撤離百姓,以免生變!”文天祥點頭道。
“當下我軍連勝,若是突然讓百姓撤往瓊州,隻怕他們會以爲朝廷是将他們流放,從而引起不滿。”應節嚴反對貿然将百姓撤離。
“這撤也不是,不撤也不行,難道非要等到城破之時才走嗎?”張世傑卻對二人的想法十分不滿地道。
“樞帥勿急,大家不正在商議嗎?”應節嚴擔心文天祥這個暴脾氣跟其吵起來,趕緊安撫道。
“樞帥說的也有理,若是不能安排好,我們撤離時不但會引起混亂,還會引發重大傷亡!”趙昺也認爲張世傑說的有理,在城破之後倉皇出逃,難免被敵追殺,亂起來就難以控制。
“你們怎麽如此怠慢,這茶是如此分的嗎?”正在大家想着如何應對時,突然傳來文天祥的訓斥聲。
“左相,這非……”雖然陛下準備了茶水,但是正在議事,又是在陛下眼前,誰也不好意思喝,而負責送茶水的小黃門見茶涼了,趕緊給衆人換茶,可偏偏讓文天祥發現他們居然‘糊弄’自己,小黃門被吓壞了,趕緊施禮解釋。
“你等見陛下年幼,便要怠慢敷衍,該當何罪?”文天祥卻不等其解釋,再次斥責道。
“你……”趙昺卻有些不快了,這些内侍好歹是伺候自己的下人,世上還有打狗看主人一說,當着自己的面就如此訓斥他們,這不是指桑罵槐嗎?再者在他的印象中,外臣們都對内侍畢恭畢敬的,想見皇帝還得封紅包,怎麽到了自己這裏就改了章程呢!
“官家,不妨事的,勿要管了!”王德卻拉拉小皇帝的袖子道。
“嗯?!”趙昺更加吃驚,自己改了沖茶的方式,其是知道的,再者王德品級雖低,但終歸是自己的親信,被訓了,卻還不敢吭聲。
“陛下,其中是有緣故的……”王德見陛下依然不忿,急忙對他耳語了幾句。
“朕的主意,豈能讓他代爲受過!”趙昺聽了皺皺眉頭,明白了怎麽回事,卻依然不高興。
原來大宋朝的宦官最怕的人卻是宰相,這其中是曆史原因的。一者是制度,太祖制定的家法在那呢,《官制舊典》規定:“皇朝懲唐五代宦官橫驕之弊,不使典衛總兵,幹預政事,但專本職而已。”什麽是宦官的本職?把皇帝及後宮女人服侍好了,這就是本職。而宋代宰相号稱“事無不統”,權力大得很,皇帝也罩不住,宦官做不好本職工作,宰相斥之理所當然。
二者是宦官的任命權在樞密院,按照宋代一相多參或二相多參的集體負責制,樞密院頭頭隻是宰相的參謀副手,決策權還在宰相手裏。歸根結底,宦官若想飛黃騰達,沒有宰相的幫忙,絕無可能。比如童貫之流,如果不是蔡京等宰相想利用他們而加以縱容,焉能興風作浪?
三是懲治宦官的權力也在宰相手裏,對宦官有過則治,有勞則遷,或賞或罰,全在宰相高興不高興了。由此趙昺也得出一個道理,家裏若有了耗子,不但要在制度上嚴防死守,養一隻或多隻老貓,也很有必要,一物降一物。法制與人治相輔相成,威懾之下還有重拳出擊,耗子一般的牛不起來,即便牛起來的耗子,噩運也很快會到來。
“文相勿惱,此乃朕的意思!”趙昺本來對這些内侍抱着即讨厭,又同情的态度,可自己日日與他們生活在一起,接觸多了覺得他們這些人更爲可憐,因此很少訓斥他們。但這文天祥不問青紅皂白,便沒完沒了的斥責,他怎麽不管……(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