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看到最後一個士兵撤回,吊橋重新被拉起才長舒了口氣,下令停止射擊。放下望遠鏡,他突然感到陽光異常刺眼,腦袋一陣眩暈,兩腿發軟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
“陛下、陛下……”衆人見了大驚,倪亮以先人一步扶住了小皇帝。
“快叫禦醫!”應節嚴湊上來看皇帝臉色潮紅,滿臉的汗珠,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連忙吩咐道。
“快扶陛下坐下!”文天祥也吓了一跳,陛下昏倒在城頭上,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些随扈的大臣都難辭其咎,緊張地喊道。
“官家、官家!”王德都快哭了,手忙腳亂地扯過胡床讓小皇帝坐下,靠在自己身上,用絲帕擦着其臉上的虛汗道。
“沒事兒,沒事兒,朕可能是沾染了些暑氣!”趙昺坐下後,很快緩過氣兒來,掐掐額頭道。
“唉呦,官家吓死小的了,快回府歇歇吧!”王德看陛下說話了,搶過一把扇子使勁扇着道。
“不妨事,這裏的事情還沒完,給朕那杯涼茶就好。”趙昺擺擺手,讓衆人散開一些通通風,笑笑說道。
“陛下有事盡管吩咐臣等去做,還是回府休息吧!”文天祥也是舒口氣上前言關心地道。
“文相,這件事你們做和朕做效果是不一樣的!”趙昺笑笑拒絕了文天祥的好意。
“陛下不要太過操勞了!”應節嚴已然看出這場戰鬥中最緊張的不是戰場上拼殺的士兵,也不是他們這些臣僚,而是小皇帝。若是敗了,此事影響的不僅是軍中士氣,還有百姓們對行朝的信心,還好此戰仍算完美。
“陛下,屬下交令!”趙昺剛緩過氣來,趙孟錦興沖沖地上城來報,“陛下,此戰共救回百姓四千餘人,我軍隻有十餘人受傷,卻殲敵數百!”
“好,你立刻再去挑選百名嗓門大的軍士在城上待命!”趙昺費力地點點頭說道。
“陛下是否有什麽不妥?”趙孟錦見陛下萎靡不振,上前一步問道。
“朕沒事兒,隻是覺的有些頭暈。”趙昺勉強笑笑道。
“陛下是不是中暑了,屬下那裏備有酸梅湯,要不要送上一碗來,喝下去片刻便好!”趙孟錦不愧是老行伍,一眼就瞅了出來狀況,湊上前說道。
“嘻嘻,還是你知朕的心思,快去給朕弄一大碗來!”趙昺聽了立刻精神了些說道,他前世可是最愛喝這口,比整天喝的黏糊糊的茶湯好多了。
“好、好,屬下馬上就去!”趙孟錦聽了馬上應到,轉身就要下城去取。
“诶,你先去找人啊!”趙昺見趙孟錦如此心中十分感動,覺的還是自己人親啊,不過還是讓他不要忘了正事。
稍事榮升禦醫的危碧崖匆匆趕到,急忙給陛下把了脈,就是因爲近日過于操勞,又在城頭上待了半天隻是熱邪上身,并無大礙,隻要吃兩副藥調理一下便好。衆人聽了才放下心來,可趙昺卻反對吃藥,堅稱喝碗酸梅湯就好。大家當然是不肯,又是一番苦勸,他也隻好捏着鼻子喝下碗苦澀的藥湯。
“陛下,臣已經俘獲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共計兩千餘人帶到城下,聽候陛下發落。”趙昺又出了一身汗,高應松上來回報道。
“好,速将他們全部押至城前壕溝邊上!”趙昺又喝下碗趙孟錦送來的酸梅湯抹抹嘴道。
“陛下,這是作甚?”高應松疑惑地問道。
“殺人!”趙昺十分幹脆地回答道。
“殺俘?!”文天祥聽了驚問道。
“對!”趙昺點點頭肯定地道。
“陛下,殺俘不祥,切不可開此先例!”得到陛下肯定的回答,應節嚴也是一驚,急忙勸道。
“朕自知殺俘有違軍紀,事後自會領罰,下罪己诏,但人是殺定了!”趙昺一拍書案站起身道,王德趕緊扶住。
“陛下三思!”衆臣齊齊施禮道。
“當下鞑子驅趕百姓攻城,今日我們僥幸将他們救下,那明日故技重施,我們還能将他們都平安救下嗎?”趙昺背着手轉了一圈,指點着彎腰塌背的衆臣問道。
“這……臣不知,但陛下以此手段吓阻鞑子實是不妥!”文天祥被問住了,沉吟片刻奏道。
“那文相可有好主意?”趙昺問道。
“臣沒有!”這本就是一道無解之題,文天祥也知今日之勝全靠陛下行險,再故技重施誰也不敢保證能勝,也隻好老實地答道。
“你們有嗎?”趙昺掃視了衆人一眼又問道。
“臣等愚鈍!”大家相互看看,都是一臉無奈,齊聲施禮道。
“既然沒有那便聽朕的!”趙昺坐下言道。
“陛下,此事便交給屬下來辦,有何罪責就由屬下一力承擔!”這時蔡完義往前站了一步奏道。
“不必,朕做的事兒,怎麽能讓你擔責!”有人主動替自己當替罪羊,但趙昺卻舍不得爲這麽點兒事就犧牲自己一員大将。
趙昺現在是想通了,最完蛋的領導,也比沒領導要強;最糟糕的政府,也比無政府要好。桃花源、太陽城、烏托邦、理想國……那都是傳說與夢幻。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群龍無首,必要天下大亂,這才是生靈世界颠撲不破的真理。起碼來說,在偉大的共産主義徹底實現之前,一直會是這個樣子的。自己做,頂多做個自我批評,誰也拿他怎麽不了,可不管是蔡完義,還是其他人來幹,那都是毀人前程的事情,他可能爲此折損自己培養的親信……
此刻元軍已經退到了火箭彈的射程之外,不知道再打什麽主意。而衆人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又無法說服陛下,隻能依令而行,将那些蒙古人和色目人全都驅趕到壕前,弓箭手彎弓搭箭做好了射擊的準備。城上的高音喇叭也已經各就各位,隻等陛下發聲。
“唆都,你聽好了!”趙昺清清嗓子,又喝下碗酸梅湯,高聲喊道。
“唆都,你聽好了!”城頭上的百名大漢跟着齊聲重複道。
“耳朵都震聾了!”趙昺嘟囔了聲,端起望遠鏡向對面看去,隻見元軍陣營也是一陣騷動,但很快沉寂下來。
“唆都,你爲奪城池,不惜以百姓性命相脅,算什麽狗屁名将,就是一禽獸!”趙昺接着喊道
“唆都,今日你殺我大宋子民,必要以血加倍來償!”
“看好了,那些蒙古人将因你的所爲去死!”……
“樞帥,剛剛有多少百姓罹難!”趙昺罵夠了,轉身輕聲問張世傑。
“陛下,粗略統計共有百姓二百三十一人被殺!”張世傑回答道。
“好,那我們就殺四百六十二個蒙古人,祭奠亡靈!”
“陛下,那都殺誰?”張世傑看看城下跪着二千多,卻又不都殺,一時也不知道殺哪個好了,便請示道。
“這有何難,間一抽一,誰倒黴算誰!”趙昺撇撇嘴道。
“臣遵旨,這就下去安排!”張世傑聽了卻是一哆嗦,心道小皇帝狠啊!殺蒲家滿門是爲報國仇家恨,還說得過去,但是現在這城下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除了少部分被俘的敵軍兵外,大部分是衙門中的官吏,在此經商的、随軍的家屬等等,當初爲了防止他們在城中作亂,便一股腦兒抓了,并非都是該死之人。可現在陛下随意一說便不知道多了多少冤死鬼,再看衆人臉色也不大好,估計想的都差不多,整日陪着如此‘殘暴’的孩子,豈能不讓人後脊梁冒涼風。
“你們蒙古人也怕死啊!”趙昺眼看着被點到的倒黴蛋,幾乎沒有一個能站起來的,都是被行刑的軍兵拖到拖到前邊的,雖然聽不懂他們嚎些什麽,但也知是求放過之類的話,并沒有出現一個電影中喊着豪言壯語慨然赴死的出現。
“喊啊,這句話要喊!”趙昺知道自己這麽做等于是現場直播,不僅蒙古人能聽見、看見,城裏城外的宋軍官兵和百姓同樣能聽見,這種打擊敵人士氣的話怎麽能漏掉呢,他回頭擡擡手掌對那些負責傳聲的士兵道。
“唆都,今日你殺我大宋二百三十一名百姓,今日朕便殺掉四百六十二個鞑子,有種你明日再驅百姓來戰。殺我大宋子民一人,朕發誓定要你們鞑子加倍償還!”趙昺雖然看不清唆都在哪,更不知他表情如何,但也曉得肯定不大好看。
“陛下,敵軍有異動,似是要來攻!”這句話喊完,元軍是一陣騷動,應節嚴趕緊禀告道。
“先生勿要擔心,他們來了更好,正好轟他們個落花流水,怕的是唆都不幹!”趙昺同樣看得清楚,笑着輕聲道。
“呵呵,陛下這是激将法,唆都就是忍住了,恐怕也要氣個半死!”老頭兒也笑了,捋捋胡子道。
“氣死他才好!”趙昺恨恨地說道,又轉向傳聲方隊,“都精神點兒,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跟着朕喊!”
“是,陛下!”衆軍齊聲吼道。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趙昺跳到城台之上,振臂高呼道。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上百條漢子跟着陛下吼道。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城上的人都跟着陛下一起高呼,他們這些人也都是心懷壯烈,爲國盡忠的熱血漢子,誰不希望能手刃仇敵,複國還都,重回故土,喊着喊着無不熱淚盈眶。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城下的衆軍刀槍并舉随着吼道,他們有誰不是心懷仇恨追随陛下背井離鄉,遠赴瓊州,等的是什麽,還不是希望有一天能殺盡鞑子,報仇雪恨。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城中的百姓也跟着喊了起來,他們同樣不願做亡國奴,生活在鞑子的鐵蹄之下。
“殺!”趙昺也是喊的聲嘶力竭,喊得大汗淋漓,不過聽着這聲震天地的吼聲,心中卻是十分痛快,更感欣慰,手臂猛地揮下下令道。
“殺!”觀通手跟着喊了一聲,手中紅旗也忽的向下一揮。
“殺!”城下也跟着一聲怒吼,刀光連閃,四百多顆人頭滾滾落地,腔子中噴出一股血霧,屍身撲倒在陣前。
“殺得好!”文天祥咬着牙說道。
“痛快,看鞑子還敢張狂!”張世傑一拍大腿道。
“該殺,該殺!”高應松解恨地道。
“今日這一刀,算是将鞑子的威風全部掃地了!”眼看着自己人被殺,對面的元軍卻按兵不動,趙孟錦摸着短髯嘿嘿笑着道。
“陛下,此例不可再開。”應節嚴搖頭苦笑道。
“朕知道,今天是非常之時,才不得不用非常之法啊!”趙昺擡手擦擦額頭上的汗道。
“唆都,你聽着,不服領兵再來戰,若是再敢殘害我大宋子民,明日就将你兒子人頭奉上!”趙昺說完令人将百家奴推到城頭上再次喊道。
“不服來戰、不服來戰!”城上衆人又跟着吼道,但見元軍并無回聲,卻偃旗息鼓地撤走了,城上城下又是一陣歡呼。
“陛下此計甚妙,不僅讓敵不戰自退,還大漲了大宋的威風!”文天祥瞅着遠去的敵兵笑着說道。
“雖退了敵兵,但也開了殺俘之例,此乃朕之過,明日殿上議罪!”趙昺卻沒有笑,對文天祥肅然道。
“臣領旨!”文天祥聽了卻是一怔,但看看小皇帝緊繃的臉,又不像是在說笑,沉思片刻猛然醒悟,退後一步,正正帽冠,整整衣衫施禮道……(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