唆都當下就明白自己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計,心中雖然惱火,但是并不特别擔心。因爲泉州還有萬餘兵力防守,有自己的兒子坐鎮,加上城池堅固想短時間攻下泉州并非易事。所以他休兵的同時又調集漳州軍一同回援,以便故技重施能盡殲來犯敵軍,對泉州前來求援的信使并沒有理會。
可回援的路卻并不平坦,被敵軍小股兵力頻頻襲擾,又被地雷封鎖了道路,最後一段路足足走了三天才到。而這時的宋軍已經完成了對泉州的包圍,控制了周邊海港,完成了對晉江江面的封鎖,并已挖掘了兩道城壕。讓唆都感到欣慰和意外的是城池不是沒有被攻陷,而是壓根兒敵軍就沒有開始攻城。
唆都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将,一看宋軍的陣勢便清楚此戰不好打,因爲無論如何宋軍都處于不敗之地。城池外圍的兩道城壕明顯一道是爲了攔截援兵,一道是防止城中的人突圍。且自己水軍盡失,若是戰況不利宋軍盡可安然撤離,而他們卻毫無辦法。但宋軍一旦破城,自己卻要面對兩道城壕和堅固的城池,想複奪泉州城也是難上加難。
唆都與蒲壽庚的關系正如趙昺所料,倆人并不和睦。蒲壽庚雖然獻城降元,但是他知道其是迫于形勢,而爲了拉攏其主将董文炳不惜自降身份,不僅擅受虎符,還向大汗幾次推薦由其主持市舶司爲國取财。後來董文炳走了,他主持福建軍政事務,爲了防止蒲壽庚獨占泉州,他将府治從福州遷到泉州,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但蒲壽庚有大汗撐腰,官職一升再升,幾以他比肩,瞅着一個奸商就要爬到自己頭上,他免不了進行打壓。
此時宋軍圍城,唆都一者覺得兵力不足難以突破晉江防線,二者也想給蒲壽庚點顔色瞧瞧,再讓大汗看看一個商人能不能守住泉州。不過他還是一邊調集周邊各州府的兵力,一邊準備渡江,并打擊在江中巡航的宋軍戰船,沒想到‘誤傷’了南朝小皇帝,讓其晚上一把火将營地少了不說,連視爲利器的幾門銅炮都給順手搶走了。
讓唆都更沒想到的是宋軍次日便一戰攻下了泉州城,從而占據了主動。而他也意識到自己判斷失誤,城池一失必将舉國皆驚,大汗震怒,一邊催促各路援軍前來,一邊另尋渡河地點到了北城,到了城下卻一樣犯愁。不管如何挑戰,宋軍就是背城而守就是不肯跨出城壕一步,靠的太近了便是弓弩伺候,往往有去無回,大軍前去還未列陣,便是流星火襲擊。結果城沒攻下,還把營盤後移二裏,防止晚上重蹈被焚的覆轍。
幾次試探攻擊被擊退後,各路援軍雲集城下,唆都想着要想迅速破城隻能依靠裏應外合,就在他加緊聯絡城中的蒲壽庚時宋軍又先一步發起攻擊,他眼睜睜的看着城中四起的狼煙卻毫無辦法,坐視蒲壽庚與自己的兒子被殲滅。随後混進城中的探子傳出情報,蒲壽庚等一幹官吏皆戰死,接着小皇帝大開殺戒,連日間将與元廷有關聯及參與獻城的官商全部處斬,又血祭了被殺的宗子,令他欣慰的是自己的兒子雖然下落不明,卻沒有在被殺之列。
說起來唆都還是挺佩服小皇帝的,能不惜代價爲家人複仇,這倒是與他們蒙古人有仇必報的性子相像。而考慮到宋軍該殺的也殺了,該搶的也搶了,能迫于大軍壓境的威壓之下主動撤軍,因爲在此形勢下,他也不想冒着巨大的傷亡攻城,在沒有水軍支援的情況下,去打一場難以獲得全勝的戰鬥。
唆都想的是不錯,不過忽必烈得知蒲壽庚被殺之後勃然大怒,在江南主要戰事結束兩年之後,南朝餘孽卻愈發猖獗,不僅連敗劉深、阿裏海牙及張弘範等各軍,還損兵折将,現在又再陷泉州,殺死朝廷重臣,大有死灰複燃之勢。因而嚴令唆都一定要将這股宋軍速速圍殲于泉州,擒殺南朝僞帝,在便各國蕃商前來之時看到的是大元帝國的威武和繁榮,卻不是動蕩不安的江南。
如今已經是四月下旬,五、六月各國蕃商便會趁西南風而來,屆時泉州各港口将雲集上萬艘各地商船,而内地的大商也将販運各種貨物前來交易。這在西域商途被旭烈兀可汗控制後,元廷貴族獲得各地奇珍異寶的主要途徑,也是極爲重要的财政來源,也難怪忽必烈生氣,可留給唆都的時間卻不多了,也隻能豁出去幹了……
四月二十日,已經沒有了退路的唆都下令醜時開飯,寅時列陣攻城。此時福州路各軍雲集,共有兵五萬餘,唆都令福州路達魯花赤孟義領蒙古各軍,福州路總管嶽天祯領漢軍,考慮到宋軍的兵力并不弱于己方,唆都令集中兵力攻打西門。
元軍開始攻城。他們面對的首先是橫亘在眼前四丈寬,丈餘深的壕溝,按照攻城的常用方法一是架設壕橋,二是以土填壕。壕橋制造簡單,一旦架設成功便能使大量軍隊迅速通過,便于集中兵力打破突破口,也是攻城方式的首選。一陣号角聲過後,于城外二裏許列陣的元軍沖出一隊弓箭手迅速前移至射程之内,他們将壓制壕溝後邊的宋軍,掩護架橋的兵丁。
待弓箭手進入位置,在後跟進的架橋軍兵迅速越過弓箭手快速突進,他們高舉着盾牌,奮力推動着壕車,欲以最快的速度靠近壕溝。距城壕五十步時,令人意外的是并沒有等來如雨的箭矢,正當他們懷疑是不是敵軍已經爲自己的氣勢所懾,吓得拉不開弓的時候,腳下突然一聲巨響,就覺的身子和壕車一樣變成碎片一同上了天。隻是他們看不見他們的身後的弓箭手也一同遭受了厄運。
“大帥,這是什麽?”嶽天祯揉揉耳朵問道,此刻眼前已經是一片煙霧,五架攻城車已經散了架,成了一堆爛木頭,未死的士兵驚慌失措的喊叫着往回爬。
“震天雷,敵兵埋設的震天雷!”唆都面無表情地說道,“繼續攻城,沿着剛才走過的路進攻!”
“再上!”嶽天祯一揮令旗,又是幾隊兵丁推着壕車沖出,不過此次他們謹慎了許多,不見注意天上又無箭矢落下,還要看着腳下有無異常。
到達前次遇襲的地方,推動壕車的元軍兵丁都不約而同的放下腳步,現場太慘了。地上是一個深有兩尺,口廣丈餘,被熏得黢黑的大坑,壕車已經被炸的四分五裂,周圍散布着破碎的屍體,還有幾個未死的在地上掙紮、慘呼,讓人毛骨悚然。但他們不敢停下腳步,推着壕車繞過深坑,此刻卻最爲擔心的卻是宋軍不但沒有發動攻擊,反而靜默不動,連個人影也看不見,這恰恰說明前面仍有埋伏。
“陷坑……”走在右側的一架壕車,車輪突然往下一沉,在邊上推車的兵丁大喊了一聲,腳下一空也跟着墜了下去。緊跟着‘轟隆’一聲,壕車的一個輪子也陷了下去,好在壕車大隻掉下去個輪子,卻也歪斜了半個車身,再動彈不得。
‘啊……’
‘啊……’車身歪斜,爲了防止被砸到,推車的士兵急忙向兩旁跳開,可卻覺的腳下一痛不知被何物刺穿,機靈的知道中了埋伏不敢再動,有的劇痛之下撲倒在地,身體又被無數埋于浮土之下的竹簽刺穿,鮮血狂噴,頃刻喪命。一時間一群人誰都不敢再動,呆立在現場。
‘嗖嗖……’這時城壕邊胸牆後的宋軍弓箭手突然出現,射出一陣箭雨将那些元兵覆蓋,而後又有火箭射出将壕車點燃。
“再上!”唆都的臉抽搐了幾下再次下令道。
“大帥,如此進攻不行啊!”嶽天祯擔心地道,他們連壕溝的邊都沒摸着,便已經死傷數百人,即便他們人多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損失。
“宋軍狡詐,如果今日停止進攻,明日便又重新布置,我們死的人會更多!”唆都厲聲說道。
“是,末将遵命!”嶽天祯咬着牙說道,揮舞令旗再次進攻。
也許是宋軍的機關埋伏用完了,待他們一靠近百步之内便發射弩炮将壕車盡數摧毀,往複幾次皆失敗,預備的二十餘家壕車全部被摧毀在陣前,而此刻已經時值正午,卻無寸進。眼瞅着城池就在眼前,進攻卻遲遲不見功效,士氣難免受的打擊,而大熱天的在太陽底下站着又饑又渴實在是不好受。
“步軍輪番休整,進食。以騎軍填壕!”唆都看看天,又瞅瞅有些急躁的衆将言道。
“大帥……”孟義聽了驚道。
“大汗嚴令月底必須收複泉州,你要違旨嗎?”唆都厲聲道。
“大帥,末将不敢,宋軍強弩厲害,以騎軍填壕必損失甚多,不若另想辦法!”孟義争辯道,他清楚以騎兵填壕是蒙古人當初進入中原時常用的方法,就是以騎兵駝帶柴草或是土袋,快速靠近壕溝将柴草、土袋抛入城壕中,如此反複直到填出一條路,但是往往也損失巨大。
“你有何辦法?”唆都問道。
“驅民填壕!”孟義言道。
“如今江南已是我們大元之地,大汗有令不得随意屠戮百姓,難道你忘了嗎?”唆都聽了皺皺眉言道。
唆都也知道這種方法,那也是極爲殘忍的,說起來就将周邊的百姓全部抓來,然後以兵驅趕在前填埋溝壕。防守的軍将若是心軟不肯開弓放箭射殺百姓,那就隻能眼瞅着城壕被填平,直到城下。更爲殘忍的就是将百姓直接趕到溝裏,以人爲填充物,直到将壕溝填平,後續的軍兵踏着死屍攻城。當年蒙古人就是采用這種方法橫掃西亞、蕩平中原無數城池的。
不過在南下平定江南之戰中,忽必烈聽取了漢臣們的建議,一改以往血腥屠殺震懾的方式,而是以懷柔政策安撫民心,以便減少抵抗,能夠迅速完成統一之戰。在奪取江南後爲維護統治更是頒布一系列法令,禁止随意屠殺百姓,以保持江南的繁榮,獲得更多的财富,因此唆都對驅民之計也不敢濫用,以免激起民變。
“末将知道了!”孟義說起來也算不得蒙古人,而是山東濟南人,充其量算是北人,但是鎮守一路的達魯花赤起初都必須是由蒙古人擔任的,其能做到此位置上也是因爲立了大功,卻變得比蒙古人更爲兇狠,他聽了後咬着牙道。
“記住,宋軍弓弩強勁,切不可大隊兵馬齊進,而是要散開隊形,抛物時馬速不減,快去快回!”唆都通過與宋軍幾次接觸也找到不少經驗,明白其靠的正是流星火和勁弩巨大的殺傷力攻取的城池,因而要避開正鋒,不可強撼。
“末将遵命!”孟義躬身接令道,然後擺動令旗調動軍隊準備柴草填壕。而他也明白其實攻城騎軍的作用很小,戰馬怎麽着上不了城,而城中道路曲折,戰馬也跑不快,沖擊力大減,其主要作用在于堵截突圍出城的敵軍,追擊潰逃的敵兵,填壕這活兒也隻能由他們做了。
命令一下,蒙古騎兵以百人隊爲單位拉開距離,以散騎的形式出擊,快速靠近城壕後立刻投下柴草,馬速不減兜個圈子便回,由于他們速度快,想要瞄準他們并不容易,而隊形松散,覆蓋射擊也難以對他們造成重創……(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