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轉了一圈沒說什麽便搬了進去,而心中卻苦笑不已,暗罵這張大人還真是心思缜密。他是把宮城擴建了,卻把後宮分成了兩部分,使自己與太後分居東西兩個院子。兩處雖有角門相通,可中間有一條寬三丈的甬道,若想過去就必須穿過這條毫無遮掩的通道,而其間則有張世傑派駐的崗哨和巡邏隊負責警衛。
張世傑這個設計很巧妙,他如此做便能将手伸進了宮城之中,卻又不會和皇帝的護軍和警衛宮城的殿前軍發生沖突。而趙昺要跑必定要帶上太後,否則其便可以太後廢帝另立。可隻要他一動便會被守在甬道中的崗哨發現,立刻向部署在宮城外圍的警衛部隊示警,那再想帶走太後便是不可能的了。趙昺吃了個暗虧也隻能呵呵了,但他并不以爲意,因爲他現在還沒有想跑的意思。
可張世傑卻并不這麽想,對皇帝的防範一絲也沒有放松,瓊州諸将在殿下繼位後不僅立刻上了賀表,還要求入朝勤王,他同樣想都不想便拒絕了,讓帥府軍入朝在他看來那純粹是引狼入室。理由同樣十分直接、簡單——朝廷财政苦難,糧饷供應不足,養活不起這麽多人。帥府一班人卻不死心,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既然不讓他們入朝那便請朝廷入瓊,現在他們雖然也不寬裕,但日子還能過得去。張世傑更加不肯,去瓊州那就是羊入虎口,當下便請旨駁回了。
瓊州一班人三番五次的胡攪蠻纏,加上這些時日陛下平庸、怯懦的表現,讓張世傑斷定陛下并非外界傳言那般的神勇和睿智,而是後邊有人操縱将陛下打造成了一個神,以便爲篡位另立做準備,卻沒想到前帝這麽快就死了,過去的殿下名正言順的成了陛下。因此讓瓊州這幫人很不甘心,仍然想控制陛下謀權。
張世傑知道若是再硬生生的拒絕,這班處心積慮很久的人說不定就會狗急跳牆強行入朝挾持陛下。想想他們當初欲擁衛王爲帝,不過是爲了榮華富貴,如今自己給他們便是了。于是幾個宰執商議一番,以爲瓊州諸将護佑陛下有功應與封賞:應節嚴應居首功,封爲寶谟閣大學士,領兵部尚書銜,仍爲廣南西路安撫使,統管瓊州軍政;江璆封龍圖閣學士,領戶部侍郎銜;其下高應松、蔡完義等人皆有封賞。而帥府軍授殿前侍衛親軍軍号,趙孟錦爲馬步軍都統,劉洙爲水軍都統,同授護國将軍。
聖旨一下,果然瓊州一班人不再吵嚷着入朝了。可他們上了謝表後便推說從瓊州到涠洲島的水道浪大灘險、船隻轉運糧食困難,便不肯再給朝廷供應糧饷了,連他們曾經的主子都不顧了。這讓張世傑憤恨不已,可又無可奈何,隻能在堂上大罵他們不忠不義。小皇帝卻不以爲杵,反而笑了,讓其心中好生煩悶,直到陛下下旨将他們申饬一番心中才好受了些……
轉眼進入六月,趙昺當皇帝二十多天了,覺的唯一的好處就是吃的比在瓊州好多了,其它的就隻剩下煩悶。别說在瓊州時一呼百應的威風了,他現在說話不出東宮,卻還要擔心新撥來的那幫内侍、宮女會打自己的小報告。
這皇上當的如此窩囊怎麽能不讓趙昺上火,不過好在早有思想準備沒有憋出病來。他知道這其中有自己年幼不能親政的原因,而現行制度下他即便親政也難以‘恣意妄爲’,什麽事情都能說了算,讓他不禁大罵古裝電視劇的腦殘導演誤人子弟……
我們看古裝影視作品,往往會覺得以前的君主金口玉言,口出爲敕,口含天憲,是吧?皇帝如果心血來潮,或者想辦某一件事,就會喝一聲:“傳———拟旨!”然後口授一道聖旨。聖旨寫出來,馬上就是效力至高無上的法律,誰敢有異議,就是“抗旨”的大罪,不死也讓他脫層皮。假如你相信這是真的,那你就被狗血電視劇帶進陰溝裏了。
事實上,君主的诏書從草拟到生效,通常都需要經過非常嚴密的程序。趙昺知道起碼宋朝是這樣的。正常情況下,所謂“聖旨”的出台都是以皇帝的名義發布,皇帝也當然有權力直接授意拟旨,但更爲常見的情況,是宰執們經過廷議先将意見寫成劄子進呈皇帝,獲的認可後,再由皇帝授意草诏。
不管這旨意是來自皇帝本人,還是出自宰執們之手。按照宋朝的制度,當它進入草诏的程序,一般都歸中書省的中書舍人起草,并不是說皇帝指定哪個親信太監大筆一揮就成。而中書舍人的權力職責有二,一爲制詞,即根據皇帝的旨意(詞頭)起草诏書。但宋代的中書舍人又有一項特權:如果他覺得詞頭不合法度,無論這詞頭出自皇帝的意思,還是宰相的意思,他都可以拒絕草诏,這叫做封還詞頭。
中書舍人若封還詞頭,而皇帝又固執地非要下诏不可,那麽可以由次舍人草诏,但次舍人同樣可以封還詞頭。理論上,隻要中書舍人達成拒不草诏的一緻意見,便可以将一道不适宜的诏書扼殺于萌芽狀态。而這幫人在現代隻是相當于領導的秘書班子,問問誰敢不安領導的意思寫,錯一個字都能讓你停職反省去。
如果負責草诏的中書舍人認爲詞頭并無什麽失當,或者他懶得多事,總之将诏書起草好了,也寫得很漂亮,便可以進呈皇帝禦畫(簽署畫押),錄黃(抄在黃紙上)行下。但這不代表诏書就能夠順利地頒發下去,還要經中書舍人宣行,這就涉及到宋代中書舍人的另一項職權:“授所宣奉诏旨而行之。”
由于是輪流值班,草诏的中書舍人與宣行的中書舍人未必是同一個人,如果宣行的中書舍人認爲诏書不當,他還有權拒絕署敕行下,實際上就是駁回诏書。如果負責宣行的中書舍人并無異議,便可簽名表示通過,這叫做書行,然後再由宰相署名,發至門下省審核。
負責審核錄黃的門下省機構是給事中。而宋代給事中封駁诏書的權力也是法定的,如果他認爲诏書不當,也有權力封駁,不予通過。給事中如對錄黃沒啥意見,便簽署下自己名字,表示審核通過,這叫做書讀。給事中若未書讀,宰相先簽名則爲違制。
一道聖旨出爐就先要經過秘書們連番折騰,而六個人若有一個不是自己人就可能導緻夭折。所以說趙昺即便親政,以他在朝中的實力根本連幾個中書舍人都搞不定,天天跟他搗搗亂非的氣的他得腦中風。因此曆代的兒皇帝總結的經驗就是要想親政首先就得建立一個可靠的秘書班子才能起事,否則沒人給你出主意,寫诏書啊!
一道诏書經過中書舍人制詞、書行與給事中的書讀等三道關卡之後,如果都沒有發現問題,就可以成爲正式的政令,交給尚書省執行了。但作爲正式政令的诏書,還必須有右相副署,如果其不肯不副署诏書也無法生效。因而這左、右相也得是自己人,否則跟你唱對台戲,同樣沒招兒,總不能一天到晚的調班子吧!
不過诏書生效之後,還有最後一道關卡——台谏,其也擁有論列政令得失、審查诏書乃至追改诏書的法定權力。所以認爲皇帝就是金口玉言說一不二的,那純粹是狗血電視劇與封建****曆史叙事塑造出來的想象而已。
當然,宋代的君主也可以繞過中書舍人草诏、給事中審核等法定程序,也不用宰相副署,直接下诏,這叫做手诏、内降、内批。曆史上也不鮮見。然而,這類私旨在法理上并不具備合法性,政府也完全可以拒不執行。這也就是小皇帝在親手給趙昺寫了一封密诏後,爲何在重病的時候還念念不忘的讓陸秀夫再行寫一封诏書,因爲他知道自己那封除非是非常時期否則是沒有效力的。
所以宋朝時一道诏書的出台要經過多道程序:皇帝授意詞頭、中書舍人起草、錄黃行下、中書舍人宣行、給事中審核、宰相副署、台谏彈劾。在整個流程中,各個環節都對君主的權力構成制度性的監督與制衡。而這個制度的設計是針對皇帝的,以防他******,但是趙昺知道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
如果在君弱臣強的情況下,這個制度就有空子可鑽,自己隻要控制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就有可能讓一道不利于自己的政令無法形成,雙方形成對峙,隻能相互調和讓步,便可以獲得一定的權力。不過現在也就是想想,自己在親政之前隻能做這個當家不做主的皇帝……
趙昺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的處境,因而也打定了嘛事不理的主意,每逢朝會、廷議就像天宮守門的‘哼哈’一樣,除了哼,就是哈,但面對眼前的事情依然免不了上火。涠洲島面積不過百裏方圓,原住戶很少民不過千,根本供養不起如此龐大的隊伍,一切全靠外界援助。
在島上一住兩個月了,日子越發艱難,但這位與陳“惶恐”與陳“不協”的張太傅,也着實有點兒不好共事,尤其在有關生死存亡的重大問題上,更慣于獨斷專行,何嘗又願與新進位的陸左丞相“共秉朝政”?如今形勢岌岌可危,行朝何處去?陸丞相向楊太後建議南移瓊州。張世傑卻固執已見欲往雷州發展,爲此數次發兵攻打。
今天剛剛傳來消息,三打雷州的大将張應科屢戰屢敗,戰死城下,另一名大将王用見事不可爲,但懾于嚴令不敢回去便投降了蒙古人。這下惹得張世傑大怒,要親領大軍前去征讨,衆人苦谏不住,今日清晨點起兩萬兵馬,戰船五百艘前往雷州。
“笨蛋、莽夫,明知不可爲而爲之,與送死何異!”趙昺說話也不管用,隻能回到自己的窩裏發脾氣。
“陛下息怒,千萬别傷了身子!”王德一看就知道陛下心情不佳,連忙揮手讓殿中的閑雜人等盡數退出,隻剩下主仆二人,他上前勸道。
“息怒、息怒?!還會說别的嗎?”趙昺轉而向王德吼道。
“陛下,張太傅能打下雷州豈不更好!”王德那汗巾給陛下擦擦臉上的汗珠,陪着笑道。
“狗屁,雷州駐紮敵軍雖然不多,但整個廣西駐有鞑子五個萬戶,他大舉去犯,敵軍不需旬日便可到來。不僅難以取勝,還會暴露行朝的所在,隻怕連這裏也難以落腳了。”趙昺依舊怒氣不減地道。
“陛下,他願意作就作去吧,與咱們又有何相幹,大不了咱們還回瓊州。”王德又遞給陛下杯水說道。王德以爲殿下一朝變成了陛下,自己也勝任内侍省都知,起碼在後宮自己是說了算的大頭領,可事實上并非如此,太後宮中的窦興雖是副的卻依然壓他一頭,其不僅統管着西宮,還要插手東宮之事。可現在陛下都得聽太後的,自己也無可奈何。究其緣由還不是在人家的地盤上的過,若是回了瓊州誰敢跟自己瞪眼,因此他倒是希望張世傑還是失敗。
“哼,一個莽夫死不足惜,可那些兵士又有何辜?隻因爲其意氣用事便白白的丢了性命!”趙昺看看王德冷哼一聲道。
“陛下說的對,可太後都同意了,咱們又有什麽法子呢!”王德也歎口氣道。
“是啊,我這個皇帝說了不算啊……”趙昺聽了這句話一下就洩了氣……(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