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江璆并沒有領會到殿下的意思,而是以王師自居,不僅對殿下的安排指手畫腳,還欲涉及内府之事。應節嚴知道他少年得志,也曾有所作爲,但其一直被族中三位長輩的光環所籠罩,并被安排回家侍親,如今名聲反而不如幾位兄弟。因此重被啓用後便急于作爲,想着能重樹在家族中的地位,本心并不是欲對殿下不利,限制其權。
但了解内幕的應節嚴清楚,殿下以對江家有了戒心,因而才會以江璆不在府中爲由任命與江家沒有瓜葛的潘方爲轉運副使,就已有分權之意。如今江璆如此肆意而爲,隻能讓殿下更加警惕。若其還不知收斂,長久以往必然會與殿下産生隔閡,甚至被殿下厭棄,對其及江氏一族也沒有任何沒有益處。
反觀鄧光薦雖然性情執拗,書生氣十足,對殿下甚爲嚴厲。殿下起初對其并不喜歡,甚至還發生些小沖突。但并沒有将他如何,隻是表現的十分無奈,盡量躲着他,躲不過去便順着他,待之可謂寬容,還以其爲王府記室。這個職位看似不高,隻是整理文卷,起草公文等些文字工作,卻能接觸到王府的機密,參與政事,非信任之人不可委之。
現在來看,殿下還是慧眼識人的。他是看中了鄧光薦的文采與憨直敢谏的性子,才會對其一再‘容忍’。而鄧光薦雖依然是對殿下挑三揀四,而大家都看得出其心底卻是很護短的,殿下更不會不知。剛剛其不斷爲之辯護便是明證,隻是他自己都不覺而已。有了殿下的信任,其隻要經過番曆練來日必會被殿下依爲臂助,身居廟堂之日可期……
“宗保,老夫虛長你幾歲。既然你叫老夫聲世叔,有些話盡管不當講,但我還是要說的。”應節嚴見江璆對自己的告誡還是不以爲然,想了想說道。他實在不忍心看着江家因爲其一念之差而衰落,也不忍老友受到牽連。
“世叔,宗保有過,盡管教訓!”江璆見應節嚴面色陰沉,言語凝重,急忙施禮道。
“老夫與殿下相識比你們早一些,知道的多一點。初始與你們相同并未放在心上。但一番交往之下才知殿下雖小,可其經曆卻非我等一生也未必有過,他能活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迹。”應節嚴說道。
“臨安失陷,太皇太後爲保皇家血脈不斷,密令楊太後帶兩位幼王出宮避難。一路上艱苦自不必說,風餐露宿亦爲嘗試,還有躲避敵軍的追殺,殿下生母俞修容病逝途中,千難萬險才得以到達福州。此後陛下登基,殿下改封爲衛王。但敵軍日漸逼近,隻得再次入海避敵。”
“泉州之變,張樞密領軍護衛陛下先行,太後和殿下與之失散。身邊僅有泉州部分官軍和數千義勇護駕,一路血戰死傷無數。殿下幾次遇險全憑倪亮護衛,背着他殺出重圍與大軍會合,才算逃出生天。”
“哦,也難怪殿下對倪亮信任有加,不讓其離左右。原來如此啊!”江璆恍然道。
“那你可知倪亮爲何又對殿下不離不棄,府中的那些悍将又爲何對殿下言聽計從,從不違拗呢?”應節嚴反問道,江璆搖搖頭表示不知,“以禮待人,彼必以禮侍之。當日脫險後,衆軍登舟入海避難,陳相以船隻不足爲由拒絕泉州義勇登船。殿下大怒命人搶船,争執中陳相被倪亮抛入海中,但衆軍也得以登舟撤離。而陳相挾私報複,趁船隊靠岸補給之時,将倪亮诓上了疫船,而殿下爲救其也追到了船上,恰在此時有警船隊起航,殿下來不及下舟便被留在了疫船之上,再次與大隊失散。”
“沒想到殿下小小年紀竟如此仗義,爲了護衛不惜得罪當朝宰相,并以身犯險。而時疫流行十難存一,殿下又是如何脫險的?”江璆聽了感歎道。
“這些我入府後聽人說起過,殿下上了疫船後制出了良藥,并獻出藥方,不但治愈了資政劉黻大人,還挽救了船上數百患病的兵将。而後還利用潮水,祭起大風盡殲追擊的鞑子船隊,救下了大家的性命,得以赢得衆人的擁戴。”鄧光薦插言道。
“中甫所言不虛。”應節嚴點點頭道,“殿下脫險後,又在海上漂流月旬,一路尋到惠州甲子鎮才再次與朝廷會合,得以安置。而當他發現同船的病患及泉州義勇皆居無定所,食不果腹之時,立刻騰出自己的府邸安置衆軍,并收留了諸多流落的軍中遺屬遺孤。而朝廷此刻糧饷不濟,撥付的錢糧極少,全憑殿下一力周濟才得以維持,并組建成軍。”
“你想想,一個年僅六歲的孩童要保證近萬人的吃穿用度,卻無絲毫外援,其不精打細算,處處節儉又能如何?而今瓊州困苦,籌饷困難,朝廷難靠,殿下豈能不未雨綢缪。他設法籌集一應之物也是迫不得已而爲之。你卻對此頗有異議,出言不遜,殿下豈能不生氣!”
“那殿下也不該事事隐瞞,若早些告之,吾怎會如此?殿下還是對我等心懷疑慮,并不信任!”江璆聽了臉也是一紅,讪讪地強辯道。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應節嚴皺皺眉說道,“現今國破家亡,朝中良莠難辨,忠奸難分。他行事若不小心,處處提防,輕則計劃敗露,傷及自身;重則傷及根本,複國無望。你如此态度,又如何讓殿下放任你!”應節嚴對其的回答有些失望,言語愈發嚴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