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陽還未浮出海面的,卻已将海面染的通紅,趙昺站在船艏甲闆之上看看四周,上百艘大小戰船将自己的座船衆星捧月般環繞其中。禦船的前方是水軍前鋒船隊的三十艘千斛中型戰艦,它們在一艘大船的指揮調度下呈鋒矢陣型開路,上面還搭載着前軍士兵。其間散布着些單桅小型戰船,其上面以草席搭起的帷幕遮掩,看起來就像是沿海常見的貨船。
趙昺禦舟所在的中軍船隊最爲龐大,有百餘艘船隻,不僅搭載着左、中、右三軍全體官兵,還有王府所屬一衆人等及醫藥院、都作院和總計局等僚屬。爲了能裝下這麽多人,趙昺也是做了貢獻的,他将太後撥給自己使用的另三艘二千斛大海舶都貢獻出來了。
趙昺的座船一層由侍衛和水手們占用,二層則是王府屬官們的居住辦公之地。三層是内府的一幹人等,四層則是他的專屬之地,底艙盛放着府中所用的一應之物,不過說起來有些慚愧,那裏除了些糧食、飲水和桌椅闆凳等家什,實在是沒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兒。另外兩艘船,一艘被改造成了醫療船,撥給醫藥院使用,現在除了那些還沒有痊愈的傷兵,便是儲備的藥材;還有一艘則成爲制置使司的移動辦公室,要是敵人将其擊沉了,那麽整個機構就癱瘓了一半多。
後軍的船隻最少,但他們的責任最重,裏邊不僅有他們僅存不多的糧食,還搭載着後軍兵和都作院的工匠及随軍的家屬和老營的那些孩子。而他們的作戰能力卻是最差的,士兵也多是由剛剛整編過來沒有經過訓練的義勇組成。不過這也沒有辦法,大戰在即,總不能讓他們沖在前邊,否則忙幫不上。弄不好還得熱出亂子。
“呼……”趙昺長長出了一口氣,清冷的晨風讓他脹痛的腦袋似乎輕松了些。今天出海已經三天了,爲了避開敵軍的巡船,他們一直遠離海岸航行。到現在還算順利,并沒與敵遭遇,但現在離廣州越來越近,他的神經也繃的越來越緊。
“殿下,海上風大還是進艙休息吧!”王德彎下身将一件錦袍給王爺披上道。
“不必。艙裏太悶了,還是甲闆上清爽些。”趙昺擺擺手說道。
“殿下是太過緊張了吧!”這時有人插嘴道。
“呵呵,先生恐怕也沒睡好吧!”趙昺擡頭看看應節嚴頂着一對黑圓圈,笑着還禮道。
“是啊,大戰将至,難免如此。”應節嚴也讪笑着道,他作爲這次大戰的總指揮壓力也是很大的,如今存糧不過十日,錢箱也已見底兒,如果不打下廣州獲得給養。他們連瓊州都走不到,因此這一仗是隻準勝不準敗。而軍中的士兵多是義勇,多還未見過大陣仗,并不清楚他們的真實戰力,且各軍二次整編又沒有多少時日,各軍之間缺乏默契,勝負還真不好說。
“先生也不必過于焦慮,敵軍北還在即,士氣正衰,且元軍軍紀一向嚴酷。他們不會與我們久作糾纏,我們打不過他們也會将他們熬走。”趙昺咬着後槽牙說道,離岸時前往廣州的探子已經回返,稱敵軍征集了大批糧草。并已經開始集中,大軍有近日撤離的迹象。
“殿下所說甚是,可我們恐怕也熬不住,而元軍一旦發現難以守住定會毀城而去,我們奪下一座廢城又有何用?”應節嚴苦笑着說道。
“是啊,本王倒是忽略了那鞑子皆是豺狼之輩。怎麽會将城池完整的拱手相送。”趙昺聽了歎口氣道,“哦,不好,前方似有情況!”他擡頭間發現前軍戰船隊形突變,後邊的戰船加速欲與前鋒艦排成一線。
“殿下勿慌,鞑子水軍并未大舉南下,可能是廣州派出的巡船,數量不會太多,絕非我們的對手!”應節嚴手搭涼篷向南張望道。
“張瑾,看看他們将船發出的信号是什麽意思!”趙昺吩咐在旁警戒的侍衛張瑾道,其原本是東石寨水軍的軍官,熟悉水上的聯絡信号。
“殿下,前軍發現三艘大船,難以判别身份,已派出快船前去查看,并命其餘各船做好迎戰準備。”張瑾跳上艦艏的望台觀察片刻回答道。
“發信号告訴前軍,無論是敵船,還是商船、漁船一律攔截,若是逃跑堅決擊沉,決不讓他們逃走。”趙昺下令道。
“殿下,若是商船被我們擊沉恐傷及無辜啊!”應節嚴急忙阻攔道,現在兩國正在戰時,那些遠來的藩船見到大隊戰船必會逃走,免遭劫掠,那肯定難逃被擊毀的命運,如此不辯良善豈不有違天道。
“先生,此刻我們已經被發現,若是放過他們被他們逃回告知敵軍,豈不洩露了行蹤,則失去了先機,因此絕不能有婦人之仁。”趙昺堅決地說道,前世他聽說的這種因爲心軟放過那些進入戰區的平民,結果導緻戰鬥失利的事情太多了。
“殿下……”
“張瑾,發信号!”事件緊急,趙昺不想此刻與應節嚴争辯,扭臉對張瑾道。
“遵命。”張瑾見兩人起了争執,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他還是堅決遵從了殿下的命令。
在張瑾的口令聲中,帥船升起聯絡旗,桅杆上刁鬥中的号兵随即揮舞旗幟将命令傳達給前鋒軍。趙昺也在倪亮的幫助下上了船艏的望台,隻見前軍那邊将船上也是信号旗擺動,他卻不甚明了,但前鋒軍已經開始變陣。數艘中型的蒙沖戰船降下風帆,改爲以人力搖動槳橹驅動徑直迎了上去,其餘戰艦也改變航線向兩翼迂回,欲包抄‘敵船’。
“快,命令加速,咱們也沖上去!”趙昺對望台上的鄭義說道,其是疍兵首領鄭福翁的長子,被選到帥船上擔任海師,也就是現代的導航兼引水員。
“這……殿下勿急,他們跑不了。”鄭義看看随後跟上來的應節嚴猶豫了下說道。
“你……唉!”趙昺歎了口氣瞥了眼應節嚴沒再吭聲,明白自己現在是一軍主帥,誰也不會讓他親臨鋒矢。
不過趙昺也明白敵船很難逃脫追擊,因爲現在刮的是南信風,己方的船隊是逆風行駛,隻能不斷調整風帆的角度迂回前行,所以劉洙命令槳帆兩用的蒙沖船改換動力是正确的。而敵船是順風行船,速度很快,其要想掉頭逃走并不容易,其首先要減速調整風帆再以大角度轉彎,但又會撞上迂回的己方戰船,倘若不掉頭徑直向前又難以穿過後邊己方的中軍、後軍船隊,可以說是進退維谷。
“殿下,看到了,他們還未轉過彎,無論如何跑不過我們的蒙沖船的。”通過旗語與前方的将船聯系已經确定是元軍的巡船,鄭義個子高看得遠,不斷将前方的情況告訴急的跳腳的殿下。
“是啊,我怎麽看不見!”趙昺抻着脖子踮着腳隻影影綽綽的看到前方戰船往來,根本分不清敵我的旗号,他有些懷疑這鄭義是不是因爲常年在海上生活煉出了千裏眼,或是天生就長了一副的遠視眼。
“殿下,小心墜海!”應節嚴看殿下要攀上望台的圍欄急忙上去抱住他道,心裏卻暗歎殿下大事沉得住氣,這種小事反而張慌起來,不過也理解孩子都喜歡看個熱鬧嗎!
“倪亮,你蹲下!”趙昺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拽過緊緊跟随自己的倪亮道,這個孩子當上了侍衛隊統領還是不肯離開他,讓他都跟着着急,長久下去侍衛隊沒人管怎麽能行。
“好,站起來!”倪亮一向爲王爺的話是從,雖然不清楚其又出什麽幺蛾子,但還是順從的蹲下身子,趙昺立刻爬上他的肩頭,大聲喊道。
“這回看清了,這麽近了,怎麽還不拿弩炮打他們!”趙昺這回是站得高,看得遠了,又順手從‘百寶囊’中拽出望遠鏡向遠方觀察,雖然這隻是個玩具,但好歹也比裸眼看得清楚幾倍了,眼看雙方戰船快速的接近,他跟着着急不已。
“快把殿下放下來,不要摔着。”應節嚴卻被殿下的樣子吓到了,這哪裏還有當朝親王的威儀,簡直就是有傷大體,而他更擔心殿下受傷,手忙腳亂的想把殿下扶下來。
“别動,别動,發炮了!”趙昺看到正精彩處,怎麽會理會應節嚴的唠叨,拍着倪亮的頭盔喊道,“哎呀,打偏了,怎麽不齊射啊,向他們的水線下打啊,在船上穿個窟窿有什麽用!”
“大人,殿下手裏拿的什麽?”張瑾有些郁悶,自己的眼睛号稱千裏眼,可自己就看不到弩炮發射,而殿下居然憑借個圓筒子居然能看的弩炮發射的石彈落在哪裏,他好奇地問身邊的應節嚴。
“我哪裏知道,快護着殿下!”應節嚴沒好氣地說道,其實他也好奇殿下手中的東西是什麽,不過還是比較矜持,而殿下騎在倪亮的肩頭上還不老實,上蹿下跳的,讓人看着揪心,可又不能應将他拽下來,隻能一邊小心的護着,一邊聽殿下的直播。
“打中了,打中了,張瑾發信号,一定要留下活口,不能全殺了!”幾艘配備弩炮的蒙沖船終于來了一次齊射,也不知道幾發中了彩,反正敵船船身開始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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