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不要着急,有話慢慢說。”趙昺看他急赤白臉的樣子,一時還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他了,急忙離座親手給他端了杯茶,吩咐王德帶人出去,沒有自己的召喚任何人不得打擾。
“殿下,老夫原以爲你志存高遠,來日能重振我大宋雄偉,卻沒想到殿下又輕易放棄。”人剛出去,應節嚴也亟不可待地言道。
“二位大人,本王糊塗了,不知哪裏開罪,還請言明。”趙昺拱拱手說道,心中琢磨這倆老頭跑這興師問罪來了,可自己還是一腦袋漿糊呢!
“殿下今日可曾進宮?”劉黻喝了口茶,穩穩氣息問道。
“是啊,太後召我進宮怎敢不去。”
“那殿下又說了些什麽?”劉黻又追問道。
“本王……太後因爲國事憂心,本王說了些寬慰的話,又和皇兄耍了一會兒,便回府了。”趙昺愣了下,好像明白了點什麽,可又不敢确定,于是半真半假地答道。
“隻是說了些寬慰的話嗎?是否提了議和之事。”
“說了。”
“殿下是否答應了出質蒙古之事?”
“答應了。”
“殿下,哎呀……”劉黻一拍大腿長歎一聲說不下去了,臉上滿是痛惜。
“殿下,前往蒙古爲質那是九死一生之事,你可知曉?”應節嚴也是一副死了爹的樣子,難過地問道。
“當然知道,從江南到大都萬裏迢迢,而鞑子又是毫無信義之人,生死皆在一念間。”趙昺這會确定了,他們兩人是因爲自己主動請求出質蒙古的事情着急了,而看情形與蒙古議和已成定局,但看他們倆激動的模樣似乎對自己十分在乎。
“殿下既然知道,爲何還要主動前往蒙古?”劉黻十分不解地問道,他在廷議上聽到衛王主動出質的時候,還以爲其不知道其中風險,現在聽殿下親口承認了就更不明白,直懷疑他是不是在宮中喝了迷魂湯此時藥勁兒還沒過呢!
“很簡單,隻有促成議和,本王才能開府設衙。”趙昺笑笑說道。
“殿下,你糊塗啊!這……你前往蒙古,開府還有何用處?”劉黻聽了氣得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這’了半天才憋出了這麽一句。
“殿下肩負着複興社稷的大任,怎麽能如此輕率,隻爲能開府便答應出質蒙古,難道隻爲了個大元帥的名頭嗎?”應嚴節更是難掩痛心之情,更覺自己看錯了人,這殿下小小年紀居然圖愛虛名。
“兩位大人,你們以爲議和能否成功?”趙昺看着倆人的表現隻想樂,議和的事情還未有結果,便對自己這一通責問真可以用‘愛之深,痛之切’來形容了。而他們的表現讓趙昺也真的感覺到這兩人是真的關心自己,那麽将他們收入麾下的事情也許真有門,因此也不打算再隐瞞,要跟他們攤牌。
“嗯……這确是需要商榷。”趙昺一語說出,兩人面色也是一變,劉黻沉吟片刻言道。不過他心中也是一松,這和議隻是現在還是大宋一方情願的事情,人家蒙古人願不願意談還是未知數。且即便對方願意談,能不能談成,談成什麽樣,更無人知道。總之成與不成都在五五之數,而自己貿然上門‘問罪’就顯得有些唐突了。
“可殿下隻爲能開府,要冒如此大的風險是否值得,若是和議一旦成功,殿下将是一無所有。”應節嚴想了想說道,這孩子膽子也夠大的,其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賭。
“兩位大人,萬事皆有風險,坐船出海還有可能翻船,走路也許會崴了腳,躺在床上誰知明天能不能看到次日的太陽,但大家不還是照常坐船、走路和睡覺,這是爲什麽呢?因爲大家都知道風險雖有,但少之又少,不值得擔心。”趙昺依然笑盈盈地說道。
“殿下的意思是和議難成?”劉黻眼睛一亮道。
“本王不敢言一定不成。”趙昺說道。
“殿下又有幾分把握?”應節嚴問道,不過他看殿下表情一直淡然,顯然是胸有成竹,這本是多此一問,但依然好奇殿下的信心來自何處。
“兩位大人從政多年,曆經數朝,經驗和資曆都比本王強之百倍,正好幫我參詳一下。”趙昺雖然早知道結果,可也不能讓老兩位太下不來台,自己的身架放低點也沒什麽不好,因此擺出副請教的姿态。
“請殿下賜教,老夫洗耳恭聽。”沒想到老頭也挺謙虛,也整出副求教的模樣。
“那本王就妄言了。”趙昺對此很滿意,大家都把姿态放低才好說話嗎,“蒙古人自鐵木真起兵,不過幾十年間先後滅金、西遼、夏國、高麗,橫掃西域諸國,每每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已變得日益驕橫,一言不合便屠城滅國,視天下蒼生爲豬狗,諸國爲無物。本王所言可實?”
“殿下所言句句屬實,并無虛言。”劉黻點頭道。
“好,再看我朝自太祖立國已有二百多年,靖康之變後退守江南,日漸衰亡,複歸江北無望,終在去歲失了臨安,陛下及太皇太後以下百官請降,按常例都城失陷,帝王降服,便表明國祚已盡。上天垂憐,皇兄及本王僥幸逃出,皇兄在衆臣擁戴下爲帝,再續國脈。但在蒙古人眼中是否視我朝爲一國?”
“這……”劉黻和應節嚴默然,心中清楚王爺所言句句是實,但嘴裏卻不能說,不知如何作答。
“誠然,在我大宋子民及忠臣義士心中皇帝猶在,國仍未亡。”趙昺看着兩人說道,“但事實終難改變,在蒙古人看來大宋已經被其滅國,我朝不過是一介殘存的流寇爾,其怎會以一國視之,并與我們和議。”
“唉,殿下所言雖不入耳,可正是事實。”劉黻歎口氣,臉色黯然地說道,而自己不肯承認國祚已盡,終是抱着一絲幻想,反倒不如一個孩子坦誠,心中更感慚愧。
“前次老夫與江大人過府相叙,殿下曾言蒙古人内亂将調江南之兵北返平亂,經打探其确有北返迹象,因而江大人在廷議時力主趁機整訓軍隊,建立穩固的防線,以便能站穩腳跟。但有朝臣以爲這正是和議的好時機,可借此與鞑子讨教還價,而其爲暫時穩定江南,防止****再生,從而與我朝達成和議也不無可能啊!。”應節嚴說道,他知道此前蒙古因爲争奪汗位産生内亂而一亂數年,這也是曾有過先例的。
“絕無可能。”趙昺搖搖頭道,“一者我朝已無和蒙古人議和的條件。當年與金議和我們尚存半壁江山,而今我朝東南盡失,巴蜀隻剩和州一隅且朝不保夕,雲貴也早落入敵手,兩廣在廣州失陷後紛紛投降,隻餘沿海零落幾個州縣,割地賠款無從談起。且和議是國與國之間的談判,鞑子眼中已無我朝,又怎肯相談,和議也隻不過是朝中那些人的一廂情願而已。”
“再者蒙古此次内亂是以十多年前諸汗争位有關,但此時不似從前。賊酋忽必烈已經繼位近二十年,控制着中原和江南萬裏江山,手中握着數十萬精兵和巨額财富,根基已經牢固。而作亂的脫脫木兒、蒙哥之子昔裏吉和阿裏不哥之子明裏帖木兒早已沒有當年一呼百應的實力,且他們各懷心思,相互之間猜忌和怨恨不斷,必導緻内讧。再說此次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也與忽必烈爲攻我大宋采取的内部和解之策有關,從而姑息養奸,釀成大亂。如今南部精銳北調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平息****。且鞑子盡是騎軍來去如風,千裏之路旬日可至,本王估計他們多則半年,少則百日便可重回江南。因此蒙古不會因平亂而影響對我朝‘剿滅’的策略。”
“如殿下所言和議确實難以達成,但殿下的消息又是否可靠?”應節嚴點點頭,王爺對形勢所知甚詳,分析又在理又問道。但潮州離爆發****的西域遠隔數千裏,殿下卻清楚的知道****的根源和作亂之人,而朝廷至今還弄不清根結所在,這又讓他實在難以相信。
“本王所言自有所出,是否屬實盡可待來日驗證。”趙昺喝口茶說道,并沒有多做解釋,當然這個他也沒辦法解釋,隻能故作神秘了。
“應大人不必多想,殿下所言絕不會有虛。”劉黻擺了下手,制止了想繼續追問的應節嚴。
“聲伯爲何如此深信不疑,難道你……”應節嚴他十分不解其爲何對殿下的話沒有任何懷疑,而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麽,扭臉驚異地看看劉黻。
“應大人,我與殿下在疫船之上相處月餘,其間殿下所言之事,事事皆準,從未有失。”劉黻看着應節嚴肅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