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曾是宋朝最大的外貿港口,進入南宋後才漸漸衰落被泉州超過,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沒有昔日的盛況,但也依舊繁榮。莊世林作爲一個行商,廣州自然也是常來常往的地方,但此次他發現卻有不同。在去年廣州曾被元軍攻破,随後又被宋軍收複,而此刻的情形也正如他們的預料,糧食倒是有,且可以說十分充裕,但價格卻高的離譜,即便以銀結算也到了一兩銀子一石。
莊世林想着時間還有,也就沒有急于全部購進,而是先少量購入。因爲他知道自己也算是個大戶,大量購買可能會引起糧價上漲,而現在前來廣州交易的商船大多在路上,或是在港中等待季風出海,商家都在待價而沽,商人的本能讓他覺得其中還有機會,所以他想等兩天看看是否會降價,而又不至于當了大頭。
等待的時間,莊世林也沒閑着,他采購些藥材等雜物,而糧食的價格卻波動很小,這讓人很是着急又奇怪。眼看回航的期限越來越近,莊世林等不及了,他決定主動出擊。他選擇的辦法就是找了一家廣州最大的糧商廣福聚,亮出衛王府的牌子直言相告敵軍正在逼近,戰事很快就會發生,最好将糧食低價處理給自己,否則結果難以預料,而他所爲不是想趁火打劫,卻是在幫其。
莊世林之所以有此底氣,是因爲在臨行前王爺曾經說過廣州将有戰事發生,對于幾次三番見過王爺神技的他當然堅信不疑,而他也知道商旅最怕戰争發生,貨物不但會有折損,還可能被交戰雙方無償征用,屆時就是人财兩空,得到戰事将要發生的消息時都會低價抛售貨物,甚至虧本都在所不惜,隻爲将損失降到最小。
對于這位不請自來的衛王府采辦,糧商也不敢輕易得罪,畢竟廣州現在還是大宋的地盤,而他也不怕,如今皇帝都避難海上以緻政令不通,自己就是違拗,衛王也奈何不了自己。但他本着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一邊穩住莊世林,一邊立刻派人打探消息,不過他也沒有将這個消息透露出去,因爲不管真假都會引起市場上的恐慌,到時自己不管願不願意都不得不跟着行情走,且人家要不要自己的糧食都兩說。
元軍自去年便在福廣和江西地區大舉進攻的事情誰都知曉,在廣州也曾發生過激烈的戰事。廣福聚的買賣遍及福廣地區,自然也就有消息渠道,也馬上進行核實。他們立刻得知駐紮在廣大的元軍大将呂師夔率領的水陸大軍調動頻繁,似有大的戰事發生,隻是進攻的目标不明。糧商聽聞是大驚失色,元軍駐地距廣州不過數日路程,說來就來啊!
于是糧商态度大變,緊急會見莊世林主動将米價降到三貫錢一石。而莊世林見狀馬上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是老買賣人,清楚這些大糧商不僅收購糧食低買高賣賺取差價,往往還都是大地主,僅每年收取的實物地租就是不小的數目,絕對還有降價的空間,現在主動權又轉移到自己的手中,肯定是坐地還錢。
其中詳情曲折,價格也是一再降低,最後還是進攻廣州的元軍幫了忙,其進攻廣州的意圖明确後,市場上是一片恐慌,廣福聚的東家親自上門,表明隻要以金銀結算願意以每兩銀子五石的價格出手。莊世林也算仁義,主動表示願意增加購買量,但限于自己手中船隻運力不夠,十分遺憾。眼看敵軍日益逼近,城中各個商家都在抛售貨物,米價也是一降再降,廣福聚一咬牙,願意派出自己的兩艘三千石的大船幫助轉運。
又便宜不占王八蛋,莊世林自小受到的就是這個教育,當下表明戰事一起海上也不太平,很可能會出事,不如将船也賣給自己得了。搭上兩條船,廣福聚明知這筆買賣已經是虧定了,但也貪圖對方付出的是真金白銀,要的量又大,一咬牙也答應了。莊世林馬上付錢,連夜裝船出海,趕在元軍到達的前逃離戰火……
“好,好,這趟差事你辦的很好。”花小錢辦大事,這不止是商人的理念,也同樣是曾擔任過企業高管的趙昺的觀點,說白了做企業同樣也是商人,他當然是連聲稱贊。
“多謝殿下稱贊,屬下此事也是行險,我們剛出港口,廣州水師便人開始封港,差點回不來。”得到殿下的誇獎,莊世林當然十分高興,但回想起來也是後怕。
“富貴險中求嗎,便宜哪裏那麽好占!”趙昺笑着道。
“是啊!”莊世林聽了一愣,他沒想到殿下居然明白這個道理,居然有種得遇知音的感覺。
“莊主事,你剛從廣州歸來,比較了解情況,覺得廣州能否守的住?”趙昺又問道,他知道廣州戰事一起,消息也會很快傳到這裏,對已成驚弓之鳥的朝廷來說又是一個噩耗,他必須搞清當前的狀況,也好做出應變的準備。
“殿下……屬下正要禀告此事。”莊世林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回答,說守的住有些違心,說守不住又恐殿下責備他危言聳聽。
“實話實說,不必遮掩。”趙昺立刻看出了他的心思,出言道。
“是,殿下,那屬下就妄言了。”莊世林起身施禮,略一沉吟道,“殿下,屬下以爲鞑子兵鋒正盛,而我朝雖聚攏了些兵馬,卻多是鄉兵義勇。且前次廣州兩軍相争城防損毀嚴重,也沒有及時修葺,恐怕難以持久。”
“嗯,城中情形如何?”趙昺點點頭又問道。
“屬下離開之時,官府開始強征青壯、物資準備守城,而商戶都忙着抛售貨物,百姓争相逃往城外。又有流氓地痞趁機搶劫,官府雖派人彈壓卻難以制止,便派兵封港封城,現在已經亂作一團了。”莊世林歎口氣說道。
“外有強敵,内又不定,看來是真得守不住了。”趙昺也是面色黯然道,廣州一失不僅失去了一個重鎮,南下的道路也将被截斷,朝廷面臨三面受敵的窘境,形勢十分不妙。
“殿下,朝廷會不會撤離?”莊世林看着王爺的臉色問道。
“廣州一旦失守,朝廷必定會撤離的,我們得做些準備。”趙昺點頭道。
“殿下那船上的糧食是不是先不要卸,免得耽誤時間。不過還是要看管好,今日入港時就有官兵攔截,要征用我們的船隻和财物,屬下拿出王府的牌子他們才沒敢擅動,但也要我們留下一船糧食,幸虧劉洙領着府中的兵丁趕到才解了圍,兩下差點發生沖突。”莊世林說道。
“哦,是哪路官軍?”趙昺吃了一驚,那些官兵知曉是自己的船,卻還敢動手,也太不把自己這個王爺當回事兒了。
“禀殿下,他們自稱是郢州軍,應該是張樞密副使所屬。”莊世林回答道。
“郢州軍?!”趙昺知道郢州軍是張世傑的嫡系,也是現在******最具戰鬥力的部隊,處處覺得高人一等,行事難免跋扈,但也由此可見張世傑對自己這個小王爺的态度,根本就沒拿他當盤菜,可他們如此名目張膽也太過分了,“現在各部都缺糧,難免有人觊觎,就先如你所言大部分糧食留在船上,令水軍嚴加看守,以防有人打劫。”
“殿下,屬下以爲我們買的糧食足夠兩個月所食,可以出讓給他們一些,也免得與他們交惡。”莊世林遲疑了下說道,他也知道此時糧食的重要性,但他覺得爲此讓王爺再與朝中大佬們對抗并不是明智之舉。
“嗯,你說的有理。”趙昺想了下說道,自己羽翼未豐,根本無力與其争高下,也隻能暫時記下了,“不過咱們也不能便宜他們,你看看府中還有何短缺之物。”他撇了撇嘴角說道,自己隊伍的衣甲兵器有了。
“殿下……還是殿下高明!”莊世林愣了下,但很快就想明白了王爺的意思,暗想王爺真是同道中人,小小年紀已有如此見識,不作買賣真是可惜了。
接下來,趙昺與莊世林談了些途中所見所聞,了解下外邊的世界。其後又向他說了說府中在他離開後所做的人事安排和總計局的職事,然後才讓王德領着早已按捺不住要走馬上任的莊世林前去赴職,辦理交接。
“禀殿下,宮中來人了。”糧食到手最大的問題解決了,趙昺送走莊世林還未坐一會兒,一個小黃門跑進來禀告道。
“宮中來人可說了什麽事情嗎?”趙昺皺了下眉問道,自己的糧船剛回來,宮中就來人,不能不讓他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