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藥材在這邊,你小心腳下。”郝雲通高舉着燈籠小心地說道。
“好的,你頭前引路。”趙昺點點頭道,他深吸了幾口氣漸漸适應了這裏的氣味和光線,回頭又看看緊跟在身後的倪亮安心不少,随着郝雲通繼續向前。
趙昺邊走邊四處踅摸,這貨倉中被塞得滿滿當當,簡直就像個雜貨鋪,其中既有稻米、鹹肉、魚幹這些食品,還有各種金銀器皿及藥材、絲帛及雜七雜八的各色貨物,當然最多的還是成包的茶葉和瓷器,隻在其間留下狹窄的通道,如同迷宮一般。他個子小還能穿梭自如,而倪亮就比較困難了。
明眼人一見便明白這是一艘剛剛裝滿了貨物準備出航的貨船,也肯定是在泉州搶來的衆多船隻中的一艘,慌亂之間也沒有仔細檢查便被當做了隔離船使用,否則怎麽舍得将這衆多的财物放棄。不過也幸虧如此,讓船上的病患不必擔心生活所需,還能得到救命的藥材。
貨物可能是分屬多個客商,分成數個區堆放,這也給他們尋找帶來困難,每到一處都需要挑開包裹察看,找了幾處都沒有發現所需,不過趙昺也不是沒有收獲,倪亮懷裏已經抱着一堆他挑選的各色物品,不過卻沒有一種藥材。
“殿下,我們再向那邊看一看吧!”郝雲通言道,他有些失望,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這藥方根本就不是衛王殿下開出的。不過也是事出無奈,劉黻是最早患病者之一,盡管得到特殊照顧,吃了陳相親自給開的藥,但是卻日漸沉重,已經卧床不起,以郝雲通的經驗來看用不了幾天便可‘入海’。
今天清晨他給劉黻診過脈,卻發現其病情大爲減輕,詢問之下才知是昨日殿下給換了藥,因此才有了上門求教及全船‘總動員’曬甲闆之事。但到了中午飯後劉黻的病情卻有了反複,不斷的幹咳,濃痰卡在喉嚨中卻咳不出,導緻呼吸困難,險些被憋死。
按說可以用甘草等祛痰藥物治療,可船上偏偏沒有,郝雲通隻能再次向殿下求援,希望能有奇迹發生。可從現在殿下行爲來看其好像根本不懂醫術,否則怎麽連常用的藥材都不認識,還需不斷的問他……
“是了,就是這個。”就在郝雲通都準備放棄的時候,突然聽到殿下說道,隻見他手裏拿着一塊白乎乎、亮晶晶的東西聞了聞,又舔了舔道。
“殿下,錯了吧!”郝雲通把燈籠靠近照了照說道,“這是淡硇砂隻能外用,内服應該是紫硇砂。”
“哦,還有紫硇砂?”趙昺其實并不知道手裏的東西在這個時代叫什麽,前世都是叫氯化铵,可以配置電解液,且有腐蝕作用,常用來做除鏽劑使用,另外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可以祛痰,也是一種常用的西藥。因爲他前世經常接觸,所以知道,隻是現在拿到的是自然狀态的,而那會兒用的都是人工合成的,因此聽到其說還有紫硇砂,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殿下,就是這種!”有了目标,郝雲通很快翻出來一塊紫色的蜂窩狀晶體道。
“嗯,不是。”趙昺接過來聞了聞,皺着眉頭說道。這東西他也認識,就是被某些騙子吹得神乎其神的‘紫鹽’,不知道被網友們扒了多少次皮。
“殿下,這淡硇砂即使入藥也需炮制,否則有毒。”郝雲通見殿下毫不在意的樣子大驚,趕緊提示道。他明白如果吃死了人,殿下會平安無事,闆子肯定是要打在自己的屁股上的。
“本王明白,隻是不知道你們如何炮制?”趙昺找到了所需的東西,讓倪亮裝了半袋子随口問道,他當然知道西藥入藥需要提純,而中藥采集的生藥也要經過各種方式制成熟藥方可使用,可他隻是好奇‘古人’如何做的。
“哦,根據《唐本草》記載的炮制方法,要将其砸成小塊,置沸水中溶化,沉澱後去沉渣,倒入瓷盆中加醋,隔水加熱蒸發,以去其毒,随時将液面的白色浮霜撈出,置白紙上幹燥即得,可治療積痢,經閉,目翳,息肉,疣贅,疔瘡,瘰疬,癰腫,惡瘡,噎膈反胃等症。”
“哦,如此啊!”趙昺笑笑未置可否,他化學學的不好,可也知道氯化铵在加熱到百度就會揮發,再與醋發生反應,其化學性質早就發生了變化,所謂的毒性也随之消失,當然也就沒有了藥用價值。
東西找到了,趙昺随即征用了随船醫士的藥房制備藥品,當然将人全部驅逐出去,他倒不是怕他們偷藝,而是除了擔心他們見了不敢吃外,還另有原因。其實他提純氯化铵的方式很簡單,隻要将原料砸碎,研磨成粉末,過篩後放入溫水中使其加速析出,然後将溶液幹燥便得到了所需。
體力活兒自然不用趙昺去做,醫士們不在還有倪亮這個壯勞力在,而且不存在‘洩密’的風險。但粗活兒之後需要的便是長時間的等待,這急不來,而等待的時間是十分無聊的,他便參觀起藥房來。
“殿下,這是樟腦,不要亂嘗。”見趙昺打開藥櫃翻看,還拿起藥物又摸又聞,倪亮擔心他吃下去趕緊出聲提醒道。
“哦,你識得藥物?”趙昺擡頭打量了下倪亮有些驚異地道。
“嘿嘿,殿下,我們練武之人難免傷筋動骨,往往需要自行配藥療傷,因此識得些皮毛。”倪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哦,原來如此,那這個是什麽?”趙昺猛然醒悟道,不論哪個時代武術家都是最好的跌打醫生,黃飛鴻不還開藥鋪嗎?想明白了後他又挑出幾味藥材詢問,倪亮都能準确的說出來,這讓他更加相信這孩子隻是本性憨直,但絕不是個呆子,調教好了可是個人才。
“殿下,這是土硝,不能碰的。”見趙昺又要伸手拿,倪亮趕緊阻攔。
“土硝?!這也能入藥。”趙昺今天真是開眼了,古人的藥房可以當化學實驗室了,原料還挺齊全,他用藥匙挑了一點放進火中,立刻騰起了股火苗,表明其說得不錯。
“殿下小心,這會失火的。”趙昺的舉動将倪亮吓了一跳,上前将他拉開。
“呵呵……”趙昺見此是又感動又無奈,按照心理年齡自己肯定比這個十八、九的小夥子成熟,可按照生理年齡自己在其眼中還是個小孩子,兩人的關系真是難以說得清,相互将對方當成孩子,需要照顧的對象,可更像是瞎子和瘸子的關系,優勢能互補……
“成了!”折騰了有半個時辰,一盆渾水終于變成了晶體,趙昺笑着說道。
“殿下,是不是要給劉大人送去。”倪亮看着笑嘻嘻的殿下傻呵呵地問道。
“你……這個還不行,你去找些面粉來。”趙昺愣了下,轉而明白了其的意思,搖搖頭說道,這東西吃下去他也不知道會産生什麽後果,以後得藏好了。
倪亮出門去找面粉,趙昺看看經過提純的硇砂已經結晶幹燥,但這回他可不敢像此前那樣随手抓了,這氯化铵不比那些草藥吃多了會要命的。他找到藥房中的小銅秤琢磨了一會兒搞清楚如何使用,将氯化铵稱量出幾份,又将一份再分成數份,估計一小份的重量在一克左右才作罷。
等倪亮找來面粉後,趙昺又用面粉将一小份氯化铵包裹搓成玉米粒大小的藥丸,弄了五十粒便收手,剩下全部打包收好,他不是舍不得,而是擔心船上的醫士學習神農舍生嘗百草,結果送了性命。
一切收拾妥當,趙昺才讓等的心焦的郝雲通進來,數出了六粒藥丸讓他給劉黻送去,叮囑其每次隻準吃兩丸兒,間隔四個時辰服用,而湯藥也不要停接着服用,隻需錯開時辰就好,飲食也要注意——不可多鹽。
看着雞啄米似的點頭的郝雲通,趙昺反而有些心虛了,他做的一切可以說都是摸着石頭過河,到底能不能有效心中還是真沒底,如今劉黻就像是實驗室中的小白鼠一般,後果無法預料。而即便知道曆史上其沒有逃過這一劫,但是自己現在摻和進去了,如果其按照劇本依然死去,心中還是有些負擔的。
這一夜,趙昺同樣沒有睡好,除了噩夢之外便是留心臨艙的動靜,直到天亮沒有聽到悲聲才松了口氣,這說明劉黻沒有被自己給‘毒’死,還好好的活着,他的負罪感頓時輕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