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将我扶了起來,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眼,說:“九伢子,這酒我不能要,要了會折陽壽,你倘若真的要感謝老夫,就将那張黃麻紙借我看一眼。”
别說借他看一眼,就是借他研究一年,隻要他開口,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給他,我立馬掏出黃麻紙給老秀才遞了過去。
老秀才接過黃麻紙,瞥了一會兒,臉色變了變,又遞過來給我,說:“九伢子,你得到這東西就是你的福緣,以後一定要好好利用這東西,切莫讓葬禮充滿銅臭味!”
聽着這話,我不可思議的看着老秀才,這還是我認識的那懶漢嗎?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認識一些漢隸字,就這黃麻紙上記載的東西,我隻能大緻上猜測是關于葬禮的,可老秀才隻是瞥了一會兒,竟然就知道黃麻紙記載的是關于葬禮一類的東西,而且聽他的語氣不像是猜測,而是非常肯定。
“您…”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您…看得懂這上面的東西?”
“咋滴?小看老夫?”老秀才大笑,說:“老夫乃宣統年間的秀才,若不是清朝亡的早,老夫拿個舉人不費吹灰之力,若運氣好一些,中個狀元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像這種漢隸字,當然難不倒老夫。”
說着,老秀才又瞥了我一眼,說:“葬者乘生氣也,生氣即一元運行之氣,在天則周流六虛,在地則發生萬物,天無此則氣無以資,地無此則無異以載,故磅礴乎大化,貫通乎品彙,無處無之,而無時不運也,父母骸骨,爲子孫資本,子孫形體,父母之枝,一氣相應,由本而大緻也。”
老秀才這話是來源于六丁六甲葬經的開篇,講的就是氣,而這個氣就是道教的無極之氣,六虛指的就是方位,上、下、東、南、西、北六個位置,又稱六位,隻要讓這股無極之氣貫通墓穴彙集處,後人才能鴻運壓身。
像道教至高無上的《道德經》,它講究的也是氣,天地之間,一氣而已,這個氣指的是無極,也就是俗稱的一元之氣,一元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大多都有共同之處,無外乎都是氣,而佛教講究的無,大千世界,十方佛國,與生俱來,不知起源,故無始亦無終,可能是從外引進中華大地,在理論上略不同,暫不表述。
“您乃神人也!”我被老秀才驚得不知說什麽好,隻能憋出這麽一句話。
老秀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對我的贊歎非常享受,說我是孺子可教,比父親強的不是一點半點,趁着他高興勁沒消,我連忙給他塞了一包煙,讓他将黃麻紙上的内容替我翻譯過來,他倒沒有拒絕。
我們倆在房間待了一整天,方才譯完全文,大約三千字左右,在後來十年的擡棺生涯中,這三千字不知救了我多少次,甚至可以說,沒有這三千字,我墳墓上早已長滿荒草,這三千字于我來說,當真是一字千金。
臨近黃昏的時候,我正準備離開,老秀才叫住我,說:“九伢子,今晚是那女子的頭七,你必須去墳場過夜,隻有過了這一關,你才能徹底适應擡棺匠這個活。”
我問他爲什麽,他說不可說,說了就不靈了,隻是讓我帶上一些蠟燭元寶在墳墓守一夜。
說句心裏話,我對那墳場有種莫名的恐懼,具體是什麽又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去那裏肯定會發生一些怪事,但是,老秀才既然這樣說了,我隻好聽他的吩咐,對于他的話,我是深信不疑。
當即告别老秀才,給他塞了一百塊錢,告訴他這是我的私房錢,并不是擡棺材賺的錢,他才收下,直到此時,我隐隐約約知道老秀才爲什麽不肯收下白酒,他是怕那女子報複,畢竟出主意的人是他。
回到家裏,匆匆地扒了幾口飯,告訴父親晚上要去墳場過夜,父親不放心我一個人,要給我搭個伴,我拒絕了。因爲這事差點跟父親吵了起來,最後我把老秀才的話搬了出來,再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他才勉強同意我一個人去。
我來到墳場的時候,大約是晚上十點的樣子,我先在墳場的每座墳墓燒了一些黃紙,插上三柱清香,然後在那女子的墳前燒了七八斤黃紙,又将帶來的蠟燭元寶全部燒給她,嘴裏一直嘀咕着:“小子年輕不懂事,有啥得罪之處盡請見諒。”
說來也怪,前面燒黃紙倒沒什麽怪事,等到子時的時候,也不知咋回事,黃紙竟然點不着火,就連先前燃燒的蠟燭也熄滅了,清香更爲奇怪,明顯是同一時間點燃的,可燃燒程度完全不一緻,長的比短的要高一寸的樣子。
無奈之下,我掏出打火機再次點燃那些東西,可那些東西好似跟我作對一般,剛點燃,過不了幾秒鍾就熄了,我心裏有些害怕了。
就在這時候,我背後傳來一聲陰森森的呼喊,九伢子,九伢子,我頭皮一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我深呼一口氣,強作鎮定,慢慢地把頭扭過去看個究竟。
背後沒有人,沒有鬼,任何東西都沒有,有得隻是無窮無盡的黑暗,黑的就像一個巨洞,仿佛要将整片天空吞噬一般,我心中一愣,先前還有月光,怎麽現在變得這麽黑暗?
我連忙滑動幾下打火機,一下,二下,三下,連續滑動幾下,打火機就連一絲火星子都沒冒出來,整個墳場空蕩蕩回響着打火機的‘嗤、嗤’聲以及急促的呼吸聲。
“九伢子,九伢子。”那道陰森森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不待那聲音落地,我立馬扭過頭,還是跟先前一樣,什麽都沒有。但是,這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在黑暗中有什麽東西盯着我,心裏直發毛,背後涼飕飕的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