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東漢時期的觀點,我不知道把自己定位在幾等,因爲我隻是一個小小人物,所做的工作在别人眼中也是十分低賤。
擡棺匠,簡單的三個字,道出多少同行人的辛酸與凄涼,而我正是國内爲數不多的擡棺匠之一。
擡棺匠的稱呼是外行人給我們的頭銜,我們圈内喜歡稱自己稱爲八仙、八大金剛、将棺材稱爲龍柩、龍椁,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感覺自己所做的行業是‘神聖‘而不可缺少的。
所謂擡棺匠,就是擡棺材的人,并沒有多麽高深的學問在裏面,隻要有把力氣就行。重點在擡棺二字上,這擡棺是個技術活,如果說沒有技術,一口棺材能活活的将人壓死,就算壓不死也會終生殘廢,搞不好死者還會找你點事,甚至會惹上殺身之禍。
我是湖南人,1987年3月19日出生在一個貧窮的村子,父母沒啥文化,所以我的名字也不是多好聽,說出來可能會鬧笑話。我給自己取了一個藝名,陳九,意爲陳年老酒,同行人經常問我,咋不叫陳八,陳年老王八。
通常給面子的人都會叫一聲九哥,不給面子會叫擡棺匠,有修養的人會叫一聲陳八仙。
我從十八歲開始擡棺,今年二十八歲,這十年時間我去過廣東、雲南、貴州、河南、四川等地方,前前後後擡了三百多口棺材,其中包括陰棺、陽棺、懸棺、二次棺等等,有一次甚至擡過百年難得一遇的鈍棺,那一次差點要了我的命。
故事要從我走進八仙這個職業開始說起,那時候我十八歲,母親生了一場大病,花掉家裏僅剩的三千來塊錢,實在拿不出錢供我念書,我隻好放棄學業回到鄉下待業。
和現在所有年輕人一樣,我總幻想着有一天能開公司、再上市,追趕馬雲,比拼卡洛斯。
殘酷的現實告訴我,在這鳥不拉屎的村子想要混到開公司,簡直就是飛機上放鞭炮,空想。
父親見我待在家裏吃幹飯也不是個盡頭,便四處找人帶我南下廣州謀生,非親非故的誰願意帶一個毛頭小子幹活,就這樣我在家閑置了三個月。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着,家裏的經濟越來越拮據,眼瞧就要沒錢給母親買藥,最後父親一狠心問了我一句,願不願意擡棺。人要窮瘋了,廉恥道德這些觀念都不重要了,更加别說擡棺,所以,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父親拿上家裏僅剩的三十幾個雞蛋,帶我去找隔壁一個叫老王的人,讓他帶我入行。
說起這老王,其實跟我家還沾點親,他是我外婆的姐姐的女婿,五十來歲的年齡,國字臉,一臉絡腮胡子,左眼早些年炸石頭被整瞎了,人稱獨眼龍。
一般農村辦白事,都是請本村人擡棺,随着經濟越來越達,外出打工的人越來越多,村子剩下的都是孤老幼小,有勞力的漢子僅剩無幾,這才興起‘八仙’這個職業。
有我這個年輕力壯的生力軍加入,老王自然沒有拒絕,父親送過去的三十幾個雞蛋,他沒要不算完事,反倒給父親送了幾十個雞蛋,說是爲了感謝父親對八仙這門職業的支持。
有些事情好似冥冥之中早已經注定,就在我跟老王的第二天,我們村子生了一樁事情,那就是擡雙棺。
在古時候這雙棺是富貴人家享受的待遇,講的是一個逝者兩個棺材,一個大一個小,把逝者放入小的棺材,再把小的棺材放入大棺材,也被稱爲棺椁,小的叫棺,大的叫椁。
不過,我們村的雙棺是兩個剛滿三十歲的夫妻共睡一口棺材,跟古時候的雙棺有着本質的區别。
這對夫妻在我們村子是富,早些年将戶口遷了出去,聽說在城裏開公司的,具體開啥公司誰也不清楚,就知道這對夫妻很有錢,在城裏有房有車的。
他們的死因讓人有些哭笑不得,有人說女方看到男方包小三,在飯菜放老鼠藥把男方毒死,自己再自殺。
也有人說男方看到女方找小白臉,在飯菜放老鼠藥把女方毒死,然後被女方的小白臉知道,又将他弄死了。具體怎麽死的,我也沒有興趣,畢竟有錢人的想法不是我這般凡夫俗子能想到的。
這對夫妻死後,留下一名年近七旬的老人跟一個三歲大的男孩,爲了讓夫妻倆落葉歸根,老人家把他們的屍體運了回來。
老人家大緻上跟我們村子的長輩說了一些緣由,就在準備把這對夫妻安葬在我們村子。
按照鄉下的規矩,戶口遷移出去的人,不允許葬在村内的土地,村民考慮到老人家是白人送黑人較爲可憐,同意将夫妻倆安葬在我們村子,隻是怕破壞村子的風水,嚴禁老人家請道士替死者度。
老人家在村口搭建了一個臨時靈堂,因爲回來的比較匆忙,老人家并未給夫妻倆買棺材,就在我們村子尋了一口薄皮棺材,把夫妻倆的屍體放入棺材,又請人在我們村子不遠處的一塊墳場挖了一口墓穴。(我們村子隻給一塊地,讓他安葬死者。)
緊接着,老人家又委托村長幫忙找人擡棺,工資方面也沒有吝啬,比平常高出一倍,開了兩百塊錢。我們村子附近百八十裏,所有的八仙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人左右,一聽說要擡冤死之人的棺材,都說這棺材難擡,不願意去。
無奈之下,老人家将擡棺材的價錢提到五百一個人,所謂重金之下必出勇夫,事實再次證明老祖宗留下的古話很有道理,這時,勇夫出現了,就是帶我入行的老王。
老王家的情況我聽父親說過,一個孩子正在念高中,一個孩子正在念大學,所有學費全是老王當八仙賺來的,遇到這種好事,他自然不會放過。
當天晚上十點多鍾的時候,老王敲開我家的門說,“九伢子,八仙還少個人,你去不去?”
父親聽着這話,連忙将老王請了進來,給他倒上一杯糖開水,說:“老王啊,聽說那對夫妻是冤死的,九伢子是新人,會不會出啥事?”
老王喝了一口糖開水,拍着胸脯說:“麽子棺材我沒擡過,還怕這個作甚,你放心把九伢子交給我,明天把他完整的帶回來。”
聽老王這麽一說,父親才同意讓我跟着他去擡夫妻倆的棺材,不過在出門的時候,父親拉着我在祖先牌位那裏燒了不少紙錢,又對我千叮咛萬囑咐一番,方才讓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