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了他這些年追随當年太子殿下,當今陛下,整軍備戰,積攢錢糧,推動改制的過程。
大約有近十萬字。
這本自傳還有一個附錄,再造中國錄。
看了看開端。
朱慈烺以爲寫的較爲寫實,不是一味的自吹自擂。
當然,書中也點明了殿下再造中原的過程,隐晦指出,沒有改制,大約中原陸沉,或是淪陷外族,或是被流賊所攻取。
朱慈烺知道堵胤錫被士林唾罵,是當代第一酷吏。
如果再刊發這本書,大約士林第一叛徒的名号就在他身上了。
“微臣已經是第一酷吏,第一佞臣,已經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堵胤錫苦笑。
聲名身外物,哪裏那麽容易做到。
但是他已經不想改變士林的觀感。
隻要追随陛下推進改制,廢黜士林特權,那他的名聲就是這麽不堪了。
‘隻是他們會唾罵你一味媚上,全無士林風骨。’
朱慈烺調侃。
‘陛下,臣下講的是實情,這兩年臣下最爲痛心疾首的就是士林中人魚目混珠,指鹿爲馬,明明是陛下挽狂瀾于既倒,沒有陛下,大明大廈傾倒,但是士林中人偏偏從不言及,而這些掌握言論的人不談,小民往往卻是不知,他們雖然知道陛下功勳卓着,卻不知道您挽救了天下沉淪的噩夢,因此陛下的功業沒有通曉天下,而有些士林人厚顔将這些功業算在來士人身上,盡言乃是士人匡扶天下盛舉,好不要臉,’
堵胤錫痛罵,
“陛下不想言及這等大功業,是爲了避嫌,一些士大夫和士人卻是趁機爲士人搶功,微臣甚爲厭惡,天下人不可被其蒙蔽如此,且對改制極爲不利,因此微臣寫下如此自傳,通曉天下,至于聲名,士林人的贊譽微臣毫不在意。”
朱慈烺眼中一熱,天下總有這般昂揚男子,不懼世俗,隻是爲了求得大道,當年王安石、章惇算是,現下堵胤錫算一個。
當然這等和士林做對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他要盡力護佑堵胤錫一個周全吧。
“此書是爲了彰顯陛下功業,也是爲了臣等正名,孫相等一幹大臣追随陛下挽救了大明萬千子民,爲何不能講不能流傳後代,”
堵胤錫頗爲激動。
“隻是這本書刊印出來,隻怕士林中人沒有幾個肯買吧。”
朱慈烺搖頭。
這個時代有閑錢有逸緻購入書籍的,近半都是士林中人。
士林對堵胤錫的敵視,隻怕沒幾個人購入的。
‘臣下刊印出來沒打算發賣多少,而且微臣也想出了對策,那就是在京師旬報上刊發,用一年時間分期刊發出去,’
堵胤錫早就思量好了。
朱慈烺一怔。
京師旬報在他提點下,将抗擊建奴和剿滅流賊的過程中一些軍将軍卒的經曆分期刊發出去,激勵民心士氣。
沒想到堵胤錫倒也變通,想到了這一層。
“說來慚愧,朕也是爲了避嫌,沒有廣而告之,沒想到士林中人如此龌蹉,竟然想搶占功業,是朕的失策,”
朱慈烺歎道。
這個時代鼓吹自己的功業讓人诟病。
朱慈烺就沒過于宣講。
再者他親政前,崇祯時期,他也不好宣講他的功業,難道讓崇祯忌憚嗎。
所以這事就拖宕至今。
現在他也想清楚了。
不是藏拙的時候,而是幹系到改制成功與否的大事。
他必須主動出擊,宣講軍政改制的成果,沒有這場變法改制,就無法驅逐鞑虜平定中原。
“朕也在旬報上刊登天下人之天下吧。”
馬世奇不是懷疑他包藏禍心嗎,他就公之于天下。
讓天下人監看。
君臣二人相視一笑。
...
澳門一個獨立的院落。
張元吉、趙明澤是度日如年。
他們的海船被扣了近十艘。
他們也被迫帶着家小跑到了澳門,托庇于南洋處置使官署。
官府緝捕下他們也沒法保持商路,今年怕是沒啥進項,損失慘重。
但是這些都不是緊要的了。
現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保全家族。
翻案才是第一位的。
但是他們知道一切都看朝中的決定了。
知府大人是不會放過他們。
說是看朝中,就是看陛下乾綱獨斷。
但願如他們所想,陛下不會放棄他們海商,否則一切休矣。
這日,張元吉出門興沖沖的返回。
他拿回的是購入的大明京師旬報。
‘趙兄,快看,堵學士刊發了追亡逐北記,陛下也在這上面刊發了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鄒論。’
‘講的是什麽。’
趙明澤急切道。
‘堵學士講的是他參與的京營整軍,軍政改制,建立厘金稅,改制鹽稅,開海,廣種番薯番麥,稅賦大增,憑此南征北戰,天下遂平。’
張元吉興奮道。
“開海,嘶,堵學士果然敢說敢做,”
雖然士人對堵胤錫毀譽參半,但是在商賈中改制派大臣都受推崇。
尤其是有改制派第一大臣的堵胤錫,在商賈中聲望極隆。
‘陛下怎麽說。’
“陛下倒是沒言及開海,但是他言及了辦報,”
張元吉翻開點指,
“陛下言稱,天下間,庶民或是耕作,或是匠作,或是當兵,或是商販,各盡其責,産出賦稅奉養朝廷,天子代天巡狩,節制朝廷保境安民,抵抗外辱,因此,天下乃是天下萬民之天下,非是一家一戶之家天下,沒有萬民爲根基,大明就沒有今日之盛世,因此,庶民爲天下之根本,這天下絕非皇室和士大夫的家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庶民隻要繳納稅賦,就有資格成爲大明子民,同士人一樣可以辦報宣講自己主張,也可以建立庶務書院,開蒙講學,并無不可,”
趙明澤哈哈大笑,一甩這些日子的陰霾,卻是笑中帶淚,
“陛下英明,爲我百姓做主啊,看那個蘭複嚴怎麽做,看那些士紳如何嘴臉,”
心裏痛快啊。
千斤重擔被搬開,心中有底了。
“确實,這裏可不是隻是言及商賈,就是庶民百姓,哪怕是佃戶匠戶都是天下子民,也有點評政務的權力,這些那些士紳老爺們瘋了吧。”
張元吉倒是有些瘋了。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們想過陛下可能會支持海商,但是沒想到陛下卻是這般力挺他們這些地位低下的商賈小民。
他們能想象士人的郁悶。
“就怕那些士人老爺們弄出風波來,如同福州一般。”
興奮過後還是有些擔心,趙明澤真是怕了這些士紳。
‘怕什麽,陛下什麽人,如同堵學士所言,再造中國的帝王,聲威無人能及,京營大軍所向披靡,那些士紳能做什麽,真以爲陛下是先帝般四面楚歌嗎,’
張元吉冷笑,
“今晚我等好生歡慶一番,不醉不歸,過幾日就是衣錦還鄉了,哈哈哈,”
兩人大笑,心中郁悶一掃而空。
半月後,從各地逃到澳門尋求庇護的海商消散,各自返家。
福州知府蘭複嚴奪職,在福州待勘。
澳門南洋處置使官署推官李崇欲署理福州知府。
他一到福州,立即開釋因南洋旬報扣押的商賈和海船。
允許恢複南洋商會。
逃亡各處的海商盡皆返家。
兩月後,方孔炤抵達福州。
立即勘問蘭複嚴,押解上京如昭獄,由刑部和大理寺會審。
同時會見了南洋商會一衆海商加以安撫。
福州士紳靜若寒蟬。
廣州等地對南洋商會的圍攻登時平息。
士紳隻能暗裏痛罵,卻是沒法改變這個局面。
最多在官署前靜坐,卻是沒法改變大勢。
...
馬世奇的車馬開出了德勝門,他遙望京師,不禁唏噓。
這位陛下刊印出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非皇室和士大夫的家天下。
表明這位陛下和士林的決裂。
這是馬世奇萬萬沒想到的。
此時他對當今家天下的憂慮大大降低。
卻是爲國運擔心,他明白,當今和士林的争鬥沒有休止。
可能延續很久。
他不得不佩服這位陛下的狠辣。
即使當年永樂爺也沒敢做到這個地步。
隻有太祖當年有如此魄力。
隻是這場争鬥誰才是最後的勝者,他也不知道。
城南驿,他的幾十名弟子,同僚同年等幾十人,還有數百名監生等候着這位大儒。
馬世奇本不想興師動衆,卻礙于情面隻能下車一一見禮,告别。
弟子中就有堵胤錫、吳三石等人。
正在叙談的時候,數百監生高呼,馬學士不可走,當留在京師,代表士林抗議陛下的改制。
馬世奇收起了笑容。
他冷冷的尋看了一圈那些監生。
他下車見面是爲了禮數。
但是沒想被挾持。
他和陛下意見不一。
但是他對大部分改制是認可的。
也以爲沒有改制,大明國将不國。
他可不想被當槍使。
“老師,還請上車,這些别有用心之人不用理會。”
堵胤錫拱手道。
“唉,”
馬世奇看了眼衆多監生,改制或有疏漏,但不能全盤推翻,這些監生如此行徑,哪裏有點真正士林風骨,就如堵胤錫所言,如同先宋的保守派一般包藏禍心。
馬世奇向四周一輯,上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