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感覺援軍太少了。
但是,金尚賢、尹璠也得承認,盔明甲亮威風凜凜的明軍到來,立刻讓漢城人心平穩下來。
建奴南下,王都流民雲集,大王出城,讓漢城人心惶惶。
而建奴大軍距離漢城近到他們可以看到建奴的旗号,建奴斥候就在城外躍馬揚威,這都給漢城百姓巨大的壓力。
感覺漢城朝不保夕。
而大明精兵的到來,奇迹般讓漢城百姓安定下來。
怎麽說也是打的本朝禁軍和邊軍丢盔卸甲的天朝精兵,而且聽聞戰勝過北胡的勁旅,這樣想來漢城百姓不再胡思亂想。
金尚賢和尹璠商議後,懇請閻應元統兵在敦義門防禦。
這裏的城牆數年前曾出現裂縫。
修整後,城牆略矮,沒有來得及加高,是漢城城防最大的弱點。
閻應元答應下來。
在他看來守哪裏不是問題,他有九成把握,即使建奴攻城,大約也會攻擊其他幾處城門,也不會選擇敦義門的明軍主攻。
否則就是自找傷亡了。
大明的旗幟矗立在敦義門上,城上軍卒都是黑紅色戰甲戰袍的大明軍卒。
讓數裏外觀敵的多爾衮、豪格、滿達海沉默良久。
“睿親王,難道就這樣讓明人嚣張跋扈,幹脆喚來大軍攻陷了漢城。”
豪格發狠。
明人泰特麽猖狂了。
“有明軍把守的城池不可強攻,此爲先帝所言,肅親王難道忘了。”
多爾衮狠狠的刺了一下豪格。
“如果明軍未到,漢城城内慌亂,可能攻陷城池,現下沒有可能,那個代價我朝承受不起。”
多爾衮很了解這些朝鮮人了。
别看平日裏争強好勝,發狠鬥毆都是好手,列成軍陣對敵就奇迹般一敗再敗。
所以趁亂攻取漢城還是可能的,雖然付出代價不算小。
但是明軍一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些混蛋有了主心骨,能給清軍造成巨大的傷亡。
豪格郁結的沉默下去。
“下令鎮江堡的漢軍旗南下,本王要搬空朝鮮北方,看朝鮮王受得了嗎,受不了那就北上戰一場,”
多爾衮也是怒了。
師老無功,總不能白來一趟,他就要多掠奪一些錢糧丁口牲畜回去。
如果李倧忍不了,正好,誘敵深入,哪怕有五千明軍,也讓其有來無回。
一連數天清軍沒有絲毫的動靜。
讓金尚賢很失望。
“本相以爲清軍可以攻城,明軍可以重創其主力,隻是這個多爾衮竟然不攻。”
有了明軍五千精銳守城,金尚賢倒是希望清軍猛攻漢城,定下心來的漢城守軍一定可以給清軍重創。
“中原強軍軍威赫赫,北虜驚懼了。”
尹璠歎道。
金尚賢點頭,
“奈何北望一片腥臊。”
如何收複北邊江山。
“建奴總會撤兵的。”
尹璠既是安慰金尚賢,也是自我安慰。
實在是沒法組織一支大軍北伐。
金尚賢也隻能長籲短歎了。
敦義門上趙四所在的百隊當值。
他站在敦義門上眺望遠方清軍的旗幟,心裏卻想的是最好清軍不要來攻,他還不想死守漢城把性命扔在遙遠的漢城。
如果是收複遼東,打回家鄉去,他渾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但是,在這裏死戰,就不是趙四希望的了,死要死在遼東。
趙四看了看身邊站立的滕老六,
“老六,你想家鄉嗎。”
“不願意想,一想起來頭疼。”
滕老六悶聲道。
趙四明白那個心情,想起那裏首先就是死去的親友,心情變得郁悶。
有的遼東人根本不願意想家鄉的事兒,提都不提。
但是内心裏遼東人卻是渴望奪回故土。
“回去殺奴呢,去不去。”
“當然去,”
滕老六臉上的仇恨不加掩飾。
‘很好,到時候跟着爺就是了。’
“頭兒,咱們水師能參戰嗎,”
滕老六有些郁悶的就是,投軍來了水師标營,這兩年都是海上征伐,隻是和西夷人、倭人較勁了。
殺敵也不少,但都是建奴。
他後悔當初何不投入京營戰兵營呢。
“放心,當今陛下發起滅國之戰,水師标營是肯定出征的。”
趙四笑道。
他不是有什麽内幕消息,而是從軍力來說,隻是京營十萬怕是不能成事的,其他的邊軍,包括水師标營都會參戰。
“成,那俺就跟着爺。”
滕老六點頭。
三日後,滕老六的念想成真,清軍真的撤離漢城北返。
...
“閻将軍,可否組織一支大軍解救平壤之圍,”
金尚賢沒等閻應元反駁,接着道,
‘平壤乃是我朝故都,還有王族在城中,百姓十萬餘,如今被清軍圍困數月,城中缺糧,如果我軍不救,十餘萬人死難啊,’
過了一個多月,清軍隻是圍困平壤,不再南下。
漢城整補了兵甲糧食,倒是沒有後顧之憂,但是平壤卻是岌岌可危。
江華島已經蘇醒的李倧下旨讓留守國都的領議政金尚賢組織大軍收複平壤。
當然李倧沒有老糊塗,知道收複義州、定州等處都是沒影的事兒,但是平壤還是要收複的。
其實就是在政治上做個姿态。
看看,朝廷正在組織大軍收複北方呢。
否則即使他是朝鮮王壓力也是太大,民間對他诋毀甚多。
金尚賢卻是知道沒有明軍的參加,收複平壤就是做夢。
閻應元沉默,他想的是怎麽拒絕。
說白了,拒絕還不太傷及對方面子,兩家畢竟是盟友。
‘将軍勿憂,平壤敵軍不過萬餘人,我意出動禁軍兩萬餘,加上天朝大軍五千,三萬餘大軍足以收複平壤。’
金尚賢忙道。
作爲一朝首輔這般求告一個軍将,他以爲姿态太低了,朝鮮和大明一樣是文尊武卑,如果是朝鮮軍将看抗命,真是活膩歪了。
但是面對天朝大将,他隻能商量着來。
‘此事幹系重大,非是末将可以決斷,領議政可以告之我家陛下,陛下和内閣下令,本将無不遵從。’
閻應元一杆子支給了朝中。
不是讓我帶軍北伐嗎,去問陛下吧,别難爲我。
‘将軍通融一二。’
尹璠臉色難看。
“兩位閣老别難爲本将,本将奉命駐守漢城,北上就是抗命,再者,從此地到平壤有四百裏,其中有幾處山地極易被埋伏,建奴騎軍戰力剽悍,倏忽而來,此戰兇多吉少,本将以爲不可出兵,如若出兵,就要從大同江乘船向東北開進平壤,從水路進軍爲上,但是朝鮮戰船不足運載數萬大軍,因此隻有借助我朝水師戰船,所以必須向我朝請命。”
閻應元耐着性子解說一番。
經過講武堂的整訓,閻應元也非比從前,兵略上的眼光大大提高。
一眼就看出想要解救平壤,隻能從水陸,陸路北上等同送死。
至于這兩個閣老,怎麽說呢,給他的感覺是和以往大明閣臣一樣不靠譜。
是,發動戰事很多時候閣臣也不得已,比如輿論壓力。
比如糧秣兵甲是否充足,松錦大戰冒險前進就是因爲糧秣不足,隻能速戰,結果冒進大敗。
平壤作爲朝鮮兩大城池該救,但前提是救得下來,否則就是自殺。
金尚賢和尹璠無奈的對視。
隻能求告大明天子了,大明天子是否能應允,天曉得了。
...
平壤留守李尹燭火中呆坐很久了。
平壤被圍四個月了。
再有月餘就會斷糧,平壤必會陷落。
如今城内每天都有人餓死。
就連守軍也人心惶惶,有百姓打砸,有守軍彈壓中趁機搶掠。
城内開始出現末世之相。
李尹明白,平壤堅守不了多長時間了。
平壤防禦使全允在等在一旁有些迷茫,李尹将其喚來,卻是久久不言,這是要做什麽。
李尹端起茶水來飲了一口。
全允在更是糊塗了,這是端茶送客。
不可能,他剛被召來,還沒談及什麽。
隻能有一樣,李尹有心事,神遊天外了。
‘大人喚末将來此,有何吩咐,’
全允在試探問道。
“全将軍,此來,本官有要事交付于你。”
李尹一臉倦容道。
“大人請講。”
全允在正容道。
他估摸就是彈壓軍中之事,他也準備講講不易之處,軍中也開始缺糧,無糧則亂,他嚴厲彈壓可能鬧出兵亂。
“全将軍,本官打算将家眷交給你保護,”
全允在懵了,什麽意思。
‘然後你開城獻降,條件就是保全城中百姓。’
李尹盯着全允在,全允在這才明白感情李尹沒有說胡話。
‘大人,這是爲何。’
“全将軍,本朝能否從南方派軍解救平壤,”
全允在想了想,
“有明軍助力,可能出兵,隻是,明軍太少,能否解救平壤,猶未可知。”
“不是未知,而是必敗,如果大軍失敗,甚至漢城也不可保,”
李尹歎道,
“而平壤已經斷糧如此,等不及南方救援,清軍本可一舉攻克平壤,爲何等待許久。”
全允在道,
‘平壤守軍隻有四千餘,加上青壯也不足兩萬,清軍如想攻城可一鼓而下,他們是圍而不攻,平壤就是誘餌。’
“正是如此,平壤苟延殘喘,卻不能讓我朝淪入地獄,那隻有本官淪入其中了,隻望全将軍護佑本官家眷,拜謝。”
李尹躬身道。
“末将不敢,不敢。”
全允在急忙起身,
“其實大人也可出降,何必如此。”
全允在還想拉一個文官頂在上面,不想成爲領頭投降的那個。
‘本官自會爲将軍寫下親筆,述說将軍不得已保全,将來将軍真有一天還朝,此手書或是有大用,至于本官,呵呵,絕不會成爲北虜的奴婢。’
李尹咬牙。
無論全允在怎麽說,李尹都不應允,這次真是端茶送客了。
一日後,鎮守府後院燃起大火,李尹自焚死。
全允在開城投降。
平壤投降讓圍攻的滿達海錯愕,這個釣餌竟然提前掉落了。
在定州一線埋伏數萬大軍等待朝鮮軍北上呢,現在籌劃落空了。
他能怎麽辦,隻能接收了平壤。
平壤失陷,所謂北伐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