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等正在籌謀北進遼東,這個時候。”
陳新甲遲疑道。
朱慈烺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這個老遼東執念于擊破建奴,收複遼東。
因此,南方不妨等一等。
這是大陸視角的老觀念。
‘陳卿家,如果兩三百艘戰艦擊破呂宋,襲擾閩粵,甚至進兵江南,我大明會損失多少。’
隻說一樣,呂宋被奪取,開拓所耗費的錢糧是多少。
陳新甲震驚,
‘殿下,當不至于如此吧。’
朱慈烺笑笑,那個時代英格蘭和英法聯軍兩次走的都是這條通道,造成損失無算。
如果發動遼東之戰,水師戰船全部彙集北部,爲大軍運送人馬辎重兵甲,根本無法顧及南方。
“陳相,南方的西夷人什麽時候發動攻擊,我大明身不由己,如果是在遼東之戰的時候,我水師南北無法兼顧,而遼東之戰什麽時候發動,由不得建奴,建奴已經無法入關了,兩者截然不同。”
孫傳庭笑道。
他很雍容,平靜看待全局。
從戰略大勢上來說,陳新甲和他不是一個級别的。
朱慈烺贊許的點點頭,孫傳庭出可爲帥入可爲相,陳新甲好比後世的文官領國防部,真正的兵事還是差了點。
‘正是如孫卿所言,向南我軍力争主動進攻,不給西夷人攻入我大明腹地的機會,須知如今呂宋也有幾十萬明人,也是我大明腹地了,而北方拖宕就是了。’
朱慈烺氣定神閑,
“本來本宮預估倭國之戰要拖延一到兩年,因此當時和議建奴,拖宕到倭國兵略完成,現在看看倭國戰力下降很多,而我軍軍力大漲,他們根本不是對手,何況還有幾個帶路黨,因此現在提前結束倭國之戰,多出的時間就給南方的西夷人吧,既然他們不服,就打服他們,奪取了巴達維亞和馬六甲,這一仗要把南洋徹底變成我大明内海。”
孫傳庭和堵胤錫對視一笑,跟着殿下做事就是痛快,目标明确,絕不拖延,即使遇到突發情況,殿下也絕不會手足無措,也不會因此讓屬下茫茫然無法應對。
“殿下,那是否撤回和建奴的和議。”
吳甡道。
‘不,繼續欺騙下去,還是那句話,時間在我朝一方,時間拖延越長,對我軍越有利,這樣,下令派出戰船送去甯遠糧食,履行和議的第一步,同時命令京營三千營兩個戰兵營向山海開進,和山海遼鎮軍卒會同一處,作出随時向東開進的姿态。’
朱慈烺道。
他不是軍事家,但是前世讀書看影視,戰略欺騙是很普遍的事情了。
演戲演全套,他就讓明軍佯動,看建奴怎麽應對。
“諸位,記住,我等五個人知道這是诓騙建奴,不得傳揚出去,否則休怪本宮無情。”
朱慈烺冷臉道。
衆人躬身應諾。
‘諸位卿家,這些年來我船廠不斷下水戰艦,上月我得到确切的數字,大沽戰船合計二百一十九艘,其中四十艘戰船留在了倭國下關,二十艘在小流求,呂宋有近五十艘戰船,繳獲的西夷人戰船共計四十三艘,因此除了留下二十艘戰船留在石島,二十艘留在澳門外,二十艘留守小流求,留守下關的戰船,其餘的一律南下會同呂宋水師決戰巴達維亞。’
朱慈烺站起負手而立看着幾個人,
“此戰是水師傾巢南下,大明海疆版圖是否繼續擴大,掌控南洋就在這一戰,本宮有意李乾爲督帥,張名振爲副帥,你等以爲如何。”
衆人拱手附和。
李乾是南洋處置使,當然對海上十分熟悉,可說在這一點上閣臣不如他,張名振是南洋水師提督,當仁不讓的領軍出征,這兩個人選沒有異議。
“那就按照規制盡快票拟批紅吧,下令水師三日内集結,然後南下。”
孫傳庭、李德榮先後應諾。
“至于和建奴的和議,孫相掌總,繼續和建奴虛以爲蛇。”
朱慈烺拍闆,定下了先南後北的決戰次序。
...
豐台大營西側的京營住宅院落,李進忠的家裏,李進忠、趙四、吳邁三人圍坐起來,各個頗爲興奮。
李進忠的婆娘端着一盤炒黃豆,一盤蔥爆肉進來。
身後一大一小兩個娃兒口水連連的跟着。
正是吳邁四歲的小子和趙四三歲的閨女。
“怎麽敢讓嫂子上菜,您現在可是金貴,我家那婆娘怎麽搞的,回去就說說她。”
吳邁急忙起身接過。
“别說你家裏的,這是俺願意活動一下,”
李王氏笑道。
她有七個月身孕了,這是李進忠的第一個孩子,所以李進忠可是期盼多時了。
‘又吵架,然後麻麻生氣,吧吧下跪。’
吳邁的兒子口齒不清道。
吳邁當時臉就紅了,雖然他懼内是有名的,但是被自家兒子出賣也是羞死個人了。
趙四和李進忠擠眉弄眼的,這個破事吳邁從來不承認,但是他們知道都是真的,老娘們之間相互間什麽話不說,早就通過枕頭風傳過來了。
“别聽孩子瞎說,他懂得什麽。”
吳邁唬臉要發飙。
小子蹭一下跑到了屋外。
趙四和李進忠哈哈大笑。
李王氏掩嘴偷笑。
“兩位哥哥,這不是真的,”
吳邁決定再掙紮一下。
李進忠拿起酒壺,給兩人滿上,吳邁搶過給李進忠滿上,
“今兒個咱們兄弟高興,京營正在整兵備戰,上面的風聲目标就是遼東,咱們遼東人和建奴是解不開的血海深仇,這次我等有機會親手報仇雪恨,可說蒼天有眼,”
李進忠如今是代遊擊,還是執掌一個百隊,說話頗有氣勢。
三人氣勢十足的碰杯飲勝。
“多少年了,家鄉隻是在夢裏面,有時候啊,夢裏醒來,心口疼,想起了父母兄弟。”
趙四拍着胸口兩眼泛紅。
他沒說出來妹子的事情,他感覺有些丢人。
也因此他這一年來常做噩夢。
“就是,家裏的山水有些模糊了,不過那個恨意從沒消散過,”
李進忠狠狠的揮揮手。
“咱們兄弟一路走來,百戰得生不易,日後這一戰必是最慘烈的,我等兄弟誰有個閃失,活下來的人要照顧其他的家小,能做到吧。”
趙四舉杯。
三人再次豪邁碰杯,這就是很重的承諾了。
三人在因爲可能的遼東大戰激動不已,在内間談笑着,經曆的太多,生死尋常事,就是死了還有京營撫恤家裏,還能給家眷找個差事,還有兄弟照拂,他們豁出去了,隻求一個得報血仇。
外間的三個女人帶着娃兒卻是沉默寡言,聽着這些打打殺殺的,揪心。
雖然以前打殺的不少,但是身爲京營家眷,她們還是知道的,遼東之戰是不同的,這場戰事一定極爲的慘烈,不知道多少人能幸存。
她們的男人能否安然無恙的返回。
...
甯遠東南海邊的新甯遠城大明的旗幟飄蕩着。
海灣裏數十艘大明的戰船彙集,其中更是有小山般巨艦。
距離城池不足兩裏的一個土丘上,一衆大清軍将眺望着。
鄭親王濟爾哈朗領銜,此外還有碩托等諸人,洪承疇也在其中。
衆人相當沉默。
新甯遠這個棱堡,還有後面的艦隊,對清軍來說就是噩夢。
這樣的組合幾乎是不可戰勝的。
即使冬季封海,攻陷新甯遠最少也是損失上萬軍卒。
這樣的棱堡在遼東有四個,就像四個釘子紮在遼東,讓大清厭惡卻是無可奈何。
這次濟爾哈朗領銜接洽是有說道的,如果是豪格、多爾衮、多铎領銜接洽就怕讓明人以爲大清圖謀不軌。
這三人兇名在外。
濟爾哈朗相比較爲溫和,他出面,明人沒那麽警惕。
“這次明人算是守信用,糧食正在送到城中。”
碩托頗爲興奮。
“正是,聽聞明軍正在雲集山海,不日就會啓程東進甯遠。”
正白旗固山阿山點頭。
他們都很高興,眼見明人有入坑的趨勢,隻要明軍到了甯遠,東進到錦州就由不得這些明人了。
到時候又是一場圍獵的好戲,遼東地界上還是大清說了算。
‘洪學士,你怎麽看。’
濟爾哈朗看向了洪承疇。
‘孫傳庭不是易于之輩,不到最後一刻不能算功成。’
洪承疇沒有絲毫笑意。
這才到哪,明人随時可以拔腿離開,明軍抵近甯遠和錦州再行慶賀吧。
“洪學士說的極是,不可大意,”
濟爾哈朗歎道。
爲了不驚擾明人,清軍一如既往的駐防,根本沒有舉國動員。
任誰都知道明人可能在大清有細作,如同大清做的一樣。
他們能知道明人京營大軍三萬餘開進山海,明人當然也能知道清軍大舉進兵。
這是一次鬥智鬥勇,難說誰笑到最後。
當然現在看,明人被平白得到的三百裏所疑惑,現在雖然患得患失,但還是伸出了貪婪的手。
三日後,明軍在新甯遠交付了五萬石糧秣。
于此同時,明軍出山海,四萬餘大軍向東開進。
得到消息的清國權臣們都是心頭一振,終于來了。
...
京營由李輔明掌總,三千營章鎮赫領軍,遼鎮一萬餘軍卒由總兵吳三桂領兵。
四萬餘近五萬大軍向東開進。
從東進開始,吳三桂表情就特别糾結。
本來按照李輔明的吩咐,遼鎮就在前軍。
但是吳三桂總是讓總兵焦埏領軍,他自己則是總是溜到中軍。
“老吳啊,遼東好地方啊,山水别有韻味,和南方大不同,多少年沒見過了,本将真是挂念。”
李輔明當時是敗逃歸來,甚至差點被下獄,如今再次出關,心情完全不同了。
吳三桂臉很長,上官正在欣賞景色,他能說啥。
一旁的章鎮赫不禁好笑。
他看出來李輔明的調侃之意。
終于還是章鎮赫忍不住了,
“吳爵爺您這是有事吧。”
吳三桂長出口氣,嗯,章鎮赫這人不錯,
‘李将軍,我等這一次出兵是否魯莽了,屬下和建奴作戰十餘年,深知其狡詐,當日洪承疇領軍十餘萬邊軍,清軍就是誘敵深入,你說這次他們是不是還是這計策,不得不防啊。’
老吳心裏苦,他不知道建奴是否還是老手段,但是他心裏慌。
他真不想去甯遠和錦州。
雖然命令是他守甯遠,是二線,但如果這次是陷阱,甯遠也跑不了。
如果大敗,即使他僥幸逃回山海,一個不好就是下獄除爵的下場。
“說實話,本将也是猶豫,不過,這是殿下和孫相的決斷,你敢抗命。”
李輔明搖頭歎道。
吳三桂臉上發黑。
章鎮赫一旁偷笑。
“要不我等上書建言一番,現下先行停止進軍。”
吳三桂咬牙道。
“哦,吳總兵此言不無道理,”
李輔明停馬思量着。
吳三桂驚喜有門。
章鎮赫差點破功大笑出聲。
“将軍何不走十裏就紮營,然後向朝中建言,嗯,殿下那裏可能無法看到,但是劉侍郎是可以看到的,劉侍郎深知軍務,必不會置若罔聞,定會建言殿下,也許此事就有了轉機。”
吳三桂繼續進言,别說想得的很周全。
“很好,就依吳将軍所言。”
李輔明終于點頭,吳三桂大喜。
‘出城十裏先停歇,斥候前放三十裏,左右放出十裏,萬不可被建奴所乘。’
李輔明命道。
吳三桂是帶着喜色領命而去。
看着吳三桂帶着親兵放馬而去的背影。
章鎮赫終于忍不住大笑,
“吳總兵真是實在人啊。”
‘話說如果不是吳總兵考慮周全,本将真不好處置。’
李輔明撚須笑道。
本來這次東進就是慢慢磨,好像很小心的樣子。
他還沒等下令,吳三桂已經替他說了。
李輔明必須感謝這位吳爵爺江湖救急。
‘隻是最後吳總兵知曉内情,隻怕痛恨我等。’
章鎮赫歎道。
“這是殿下吩咐,也是殿下吩咐保密,吳三桂能如何。”
李輔明大笑。
出城十裏明軍紮營。
離開山海三十裏,明軍停駐下來派出大批斥候探路,大軍再次停留數日不進。
接到探報的濟爾哈朗等人大罵明軍膽小如鼠,卻是無可奈何,隻能看明軍龜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