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井利長帶回來的消息讓德川家光大怒。
賠款他認了,但是天皇獻上告罪書,怎麽解。
他的武力當然超過天皇,天皇近乎牌位,相信他強令天皇照做,天皇也得捏着鼻子認了。
但是他聲名全毀。
“堅守待援,用堅城破碎明軍,援軍一到就是反攻的時候。”
家光決斷。
他是倭國征夷大将軍,自有驕傲,讓明人這般羞辱,接受不能。
衆人面面相觑卻也領命。
保科正之和酒井忠勝沒有言聲。
家光看向了兩人,
“你等可有建言。”
“大将軍,老臣以爲過于冒險,”
酒井忠勝鞠躬,
“爲何,難道憑着堅城據守都辦不到了。”
家光黑臉。
‘将軍閣下決斷沒有問題,問題是援軍是否能擊敗明軍,’
酒井忠勝不看好。
“大膽,敢質疑将軍的決斷。”
土井利長斥責。
‘非是老臣狂悖,老臣受傷被俘,老臣讓身邊小幸觀察了明人的情形,我軍損失慘重,大約明軍才損失了三千人。’
一句話天守閣沒有了聲息。
此戰幕府軍損失了過三萬軍。
武士被殺傷上千。
結果明軍隻有十分一的損失。
五萬軍就打成這個局面。
十萬軍又如何。
家光哼了一聲,極爲不滿。
但是酒井忠勝是家族老人,資曆深厚,而且這次力戰受傷,差點陣亡,不好過于苛責。
“大将軍,即使不與明軍決戰,十萬軍抵達威逼明軍,也好讓其在和談條件上讓步,好過現下條件如此苛刻。”
松平信綱忙道。
這也算是打圓場了。
家光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然後拂袖而去。
保科正之扶着酒井忠勝離開天守閣。
酒井忠勝好不容易下了天守閣,他喘息着,
“藩主當知道明軍之威,我懷疑明軍在圍城打援啊,他們要耗盡幕府的軍力。”
保科正之心中沉重。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
兩人平日裏算不上很親近。
但是兩人都經曆了和明人的決戰。
五萬餘大軍大敗虧輸,可說對明軍軍力之強認識最深的就是他們。
他們兩人都以爲即使十萬軍也未必擊敗明軍。
明軍憑着強大的軍力圍點打援,一旦大軍再敗,局面就會十分惡劣。
大将軍彈壓地方的武力不再,倭國可能再次陷入戰國。
那就是烽煙四起,還哪裏可能全力應對外敵。
明人到時候隻要縱橫其中,支持幾個藩國,就會讓倭國四分五裂,戰亂不止。
他們都是權謀的高手,如果那個局面他們操刀,有一百種辦法讓倭國沉淪。
“奈何大将軍不會聽進去,還得一戰。”
保科正之搖頭。
即使他是親弟弟,這事也沒法挽回。
...
等了三日,幕府沒有消息,劉之虞當然明白幕府切斷了這次和議。
肯定是告罪書那個條款無法接受了。
劉之虞也沒指望一次談判就解決問題。
經曆一次大戰打疼了幕府,但是幕府絕不會甘心低頭。
既然幕府想戰那就大戰一場。
...
兩日後,家光被激怒。
原因是明軍正在繞城耀武,這是刺果果的打臉。
在江戶百姓和在江戶的各地大名武士面前羞辱他。
但是家光卻隻能忍了,誰讓他無法反抗,就隻能被按在地上摩擦。
“來人,擺駕去城牆,本将軍要看看明人所謂的軍威。”
家光強力阻斷了和議。
但是他看到了保科正之和酒井忠勝對明軍的畏懼。
他很好奇,何等強軍讓兩名老中如此心悸。
...
櫻田門上,家光一臉鐵青的看着南城外明軍一個龐大齊整的軍陣。
中間是步軍,兩翼是騎軍。
一色的黑色戰甲,紅色戰袍,紅黑色的軍陣是如此醒目,當然在家光看來是如此刺眼。
從來沒有一個外敵敢在幕府大将軍鎮城前如此張狂。
昔日無敵的蒙人也在倭國大敗而歸。
而現在明軍是如此的猖狂。
城上很多的武士嘶吼着,這一切他們也是無法接受的。
家光舉着望遠鏡看去,明軍軍卒如松伫立,昂首挺胸,軍威不可一世。
這樣的精氣神隻有在他旗本武士身上才有。
但是武士多少人,面前這些明軍卻有數萬之衆。
于此同時,劉之虞、鄭維、李輔明等人也在觀看江戶城。
“大帥,江戶城周二十裏,城高四丈餘,闊四丈,護城河引入海水,綿延二十餘裏,深三丈餘,實在是一座少見的雄城。”
李輔明道。
“一個大将軍的鎮城比天皇皇城還要雄偉了吧,”
鄭維譏諷。
他到現在沒法理解,中原曆史上不是沒有權臣,但是要麽失敗,要麽奪權自立爲皇,倭國這樣大将軍奪取權力,天皇還敕封,交與治國權力的事兒太過古怪。尊王攘夷呢。
“這等城池就是十餘萬大軍也是無法攻打的,”
劉之虞放下望遠鏡歎道。
“雄城如何,現在就是死城了,”
李輔明冷笑。
其實封閉江戶城很簡單,就在東南西北的官道上各派駐五百騎軍就是了,但凡有商隊行人立即截殺,根本不用出動步軍。
現在江戶城已經被完全圍困。
除非城中守軍大舉突圍,不過他們能跑過騎軍嗎,東京城已經是死地了。
“讓兄弟們動起來,讓倭國大将軍點閱一下我中原上國的赫赫軍威。”
劉之虞命道。
幾人大笑。
擊敗外敵,在奴酋面前展示大明軍威,何等快事,大丈夫也。
随着鼓号齊鳴,明軍動了。
明軍的騎軍騎馬列隊先行。
他們沿着環城官道行進。
鼓噪聲消失了,所有人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明人騎軍。
很簡單,十人一列,長長的隊列是如此齊整,雖然數千人馬,卻是整齊劃一的邁進。
要知道那是幾千匹戰馬,不是幾千人。
卻是聽從号令轟然開進。
比幕府旗本步軍點閱時候的軍陣還要齊整。
隻是騎軍一亮相就震懾了倭人。
隻要不是蠢人都明白明人騎軍的精銳。
“大将軍,此騎軍是老臣見過的天下第一騎軍,無人可及。”
鎮守南門的侍大将安永貴介躬身道。
“爲何。”
家光皺眉。
安永貴介家中侍從小幸出身,曾經陪同家康東征西讨立下殊功,統領過母衣衆,馬回衆。
是嫡系中的嫡系,否則就憑這些話,家光就要責罰。
‘大将軍請看,明人騎軍如此動作,可有人喊馬嘶,鼓噪聲不絕。’
安永貴介點指道。
衆人驚覺。
前些日子大軍出征,可不就是鼓噪聲不絕于耳,整個江戶都被驚動了。
而面前明軍雖然氣勢逼人,但是沒有那樣的躁動。
‘這等軍卒戰馬經過嚴苛的操練,才能如此靜默行軍,如此方能令行禁止,’
安永貴介的話讓衆人再次沉默。
明人騎軍耀武揚威的開進,明軍步軍也開動。
轟轟轟,明人步軍邁開大步昂首前進,他們的陣勢更是齊整,當真可以做到千萬人爲一體。
他們的手臂揮動腳步邁動都是統一的。
高昂的戰歌唱響,戰鼓雄渾激昂。
戰旗到處随風飄揚,大軍氣勢如虹的沿着官道開進。
城上一片死寂。
如果說沒有前些日子的大敗,一定有人鄙視不過是做些表面文章,這般整齊作甚,又不是參與點閱。
但是現在衆人都明白其中不同,明軍經過嚴苛操練,經曆過戰場淬煉,絕對是無敵強軍。
現在不是給他們看,而是平日裏就是如此操練行軍的。
此時北城忽然傳來了好炮聲。
衆人被驚着了。
明人大軍在南城耀武揚威。
怎麽北城又有敵情。
不久急報傳來,明軍藩騎搶掠歸來,經過北門。
家光感覺羞憤難當。
這些該死的明人強盜。
也不知道明軍從哪裏尋來的藩騎,大肆搶掠江戶左近。
這些藩騎騎術精湛,戰力強悍,幕府騎備派出的小隊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關鍵是數千藩騎果然是蠻狄本色,搶掠淫辱成性,到處搶掠焚毀,讓衆多村鎮化爲白地。
幕府騎軍很少,根本拿他們毫無辦法。
說來讓人羞憤。
家光觀看了明人威勢,心中沉甸甸的折返大奧去了。
任誰都看得出這位大将軍心情糟糕。
...
秋田平八乘坐一艘海貿的仿制福船從長門西海岸出發。
一路上極爲順當。
以往在西海岸包括濑戶内海中遊弋查緝走私海貿的幕府水軍戰船都消失了。
這片海域成了明軍水師的獵場。
他路上曾經遇到兩支龐大的明人艦隊,都有過百艘的戰艦,尤其是其中數艘小山般龐大戰艦,那種威勢讓人過目難忘。
他們的海船被明軍哨船攔截,他通過通譯表明來意。
座船被兩艘明人哨船押解來到了江戶灣。
路上他對明軍的哨船歎爲觀止,船帆甚至比船身都大,船速極快,看着他們楊帆而行是一種享受。
而明人水手操船之流暢,看出他們縱橫大海不知多少來回,都是老手。
當抵達江戶灣,江戶灣中無數明人戰艦讓他吃驚。
這是怎樣一支龐大的明人艦隊。
他在兩艘哨船引領下用了近一天時間才找機會抵達棧橋。
在棧橋那裏等候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上午,他還在等待明軍大帥的接見。
秋田平八沒有怨言,他有一個小人物的自知自明。
但是他相信作爲長州藩使者,這位大帥一定會見他的。
直到中午,他都沒有等到明軍大帥接見。
正在他忐忑不安的時候,忽然海面上重炮轟鳴。
他大驚看去,隻見幾十艘龐大的戰艦冒煙噴火,火炮甲闆上冒出炮火,煙霧升騰。
他甚至看到灼熱的彈丸破空向北而去。
而那裏是江戶城...
明軍千料以上的數十艘戰船彙集近海,火炮甲闆上的十八斤以上長程火炮全部開火,向着江戶城傾瀉炮火。
一般明軍大沽戰船三分之二裝載的都是短管艦炮,專門是爲了破拆敵人戰艦所用。
但是還有三分之一是長程火炮,爲了長程攻擊敵人。
現在派上了用場。
江戶城距離海邊六七裏的模樣。
十八斤以上長程火炮射程足夠。
劉之虞下令炮擊江戶向幕府施壓。
所謂趕得早不如如趕得巧,秋田平八看到的就是明軍戰艦開始炮擊江戶的施暴現場。
絕對是現場觀看直播。
轟轟轟,第一次齊射就有近兩百門火炮轟響。
天空中都是彈丸破空的恐怖嘯音。
江戶南城櫻田門上的守軍驚恐的看着熾熱的彈丸飛來。
他們慌忙躲避。
好在他們不是目标。
彈丸越過城牆落入了江戶南城。
立即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
倭人的房屋磚石很少,基本都是木制屋舍。
彈丸落下很容易引燃。
城南立即出現了幾十處火頭。
百姓被驚吓的到處奔走。
作爲幕府征夷大将軍的鎮城居民他們何曾經曆過兵災。
哪裏經曆過重炮轟擊。
他們就是庶民百姓現在如同踏入了血火戰場。
登時南城慌亂不堪,到處是四處亂跑的百姓。
他們先是無頭蒼蠅般亂轉,被炮火繼續殺傷,火勢大起被燒傷。
直到有心人提醒,他們才清醒,向着北面逃去。
南城中還有一些百姓徒勞的和火勢做鬥争,想搶救自己的屋舍。
大部分百姓逃離了。
就是很多大名和随從武士也踏入了逃亡的隊伍。
江戶城亂成一團。
江戶城牆上的所有守軍目瞪口呆的看着南城冒煙噴火。
這樣一個場面他們也是平生僅見,提醒他們明軍的強悍和冷血無情。
大奧中休憩的家光第一時間被驚醒。
接連不斷的炮聲讓他心亂如麻。
當小幸禀報明軍炮轟南城的時候,他驚呆了。
江戶城防從來沒有考慮海上炮擊的可能。
距離太遠了。
但是現在明人百多門重炮轟城,南城大火不熄,百姓傷亡很大,向北逃離。
而北城就是将軍大奧所在,還有那些重臣府邸所在。
家光完全慌了,特别是該死的明人炮火想個不停,如同重錘敲擊在他心上。
家光怒火攻心,一口鮮血噴出陷入了昏迷。
問詢趕來的保科正之等人大驚失色,這個關鍵時候将軍怎麽能倒下。
保科正之擔當重任,立即下令南城百姓向北躲避。
同時命令旗本巡視全城,防止有暴徒趁機作亂,遇到此等人可斬立決。
他則是留在天守閣等候将軍診治的消息。
大奧裏早就陷入了一片混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