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大帥。”
酒井忠勝坐在椅子上躬身,他現在也就是勉強能坐着講話,下來走兩步都是難事。
他的神色複雜,面前這個身材高大的明人就是幕府陷入困境的罪魁禍首,但是他能怎麽辦。
“酒井大人,本帥知道你身體不虞,也就長話短說了,我軍勝利之師兵圍江戶,那位大将軍隻能困守城中,他派人傳話,将會有老中前來商談,”
劉之虞笑的暧昧,酒井忠勝眼皮一耷拉,什麽商談,就是和談的委婉說辭。
酒井忠勝感覺屈辱。
倭國不臣服中原,這是千百年來的堅守,爲此甚至和中原斷絕往來數百年。
而如今大将軍必須卑躬屈膝的派人和談。
“本帥也知道大将軍心不誠,大約還想再次決戰,呵呵,決戰,酒井大人以爲十萬軍就是明軍的對手嗎。”
劉之虞冷笑。
酒井忠勝閉眼,不想看這厮的面目。
是對手嗎,不可能。
經過這一戰,它算清楚了,倭國旗本和各藩藩兵與明軍差距太大。
不隻是火器上的差距,那是全方位的差距。
最起碼藩兵水準太差,和旗本沒法比。
而他發現明軍渾然一體,數萬軍沒有太大差距,就像一個模子出來的。
就是這數萬人一體的軍制就不是幕府軍可比的。
除非倭國也進行兵制改革,否則絕不是明軍的對手。
哪怕彙集十萬大軍,隻是能給明軍更大的傷亡而已。
勝利不在幕府一邊。
尤其是明軍騎軍是無解的。
酒井忠勝想了很久,沒想到改變局勢的辦法。
“想來酒井大人有了結論,再次合戰我軍必然是最後的勝利者,而幕府大将軍呢,如果再遭重創,可能再無餘力節制全國了吧。”
酒井忠勝臉上筋肉抽動。
這個結論沒問題,如果再次大敗,大将軍的威名喪盡,一些不安分的大名可能就要蠢蠢欲動了。
而近十萬旗本喪失大半,大将軍失去了彈壓全國的武力,後果想想讓人不寒而栗。
‘大帥究竟想要本人做什麽。’
明軍統帥沒事找他聊一聊,沒有任何目的的閑聊,那就是扯了。
一軍統帥是如何繁忙,和他一個殘餘之人閑聊,怎麽可能。
“很簡單,本帥希望大人返回幕府,勸說大将軍不要一意孤行,後果不堪設想啊。”
劉之虞笑道。
‘本人真的可以返回城中。’
酒井忠勝心髒不争氣的砰砰跳。
他失敗了,但是也拼盡最後,親上戰陣,差點魂歸神社。
他認爲自己盡力了。
返回幕府,将軍也不會過于責怪他。
‘酒井大人當然可以折返城中,隻是希望酒井大人回去後建言你我雙方親善,這次戰事,是因爲貴國薩摩藩攻擊我朝小流求造成的,當今陛下必須要作出反擊,否則沒法向國民交待。’
劉之虞義正辭嚴道。
隻是他說的話,酒井忠勝一句話不信。
親善,這話類似僞善。
明人必須包藏禍心,否則耗費錢糧和軍卒性命遠征,明人會那麽蠢。
當然,酒井忠勝不會蠢到戳破這一點,有用嗎。
‘那就多謝大帥,拜謝。’
酒井忠勝躬身。
劉之虞笑着擺擺手,
‘酒井大人靜等城内來人吧。’
...
土井利長一行人來到了明軍大營。
土井利長心裏卧槽不斷。
統帥全軍想不到他這個老中,和明人和談讓他出行。
他這個地位是不用提了。
這次明人入寇算是讓他明白了自己在大将軍那裏的地位。
就是一個幫閑的。
而且必須有背鍋的覺悟。
這次和談傳揚出去,他這個和談使者必須是擔負全部罪責,大将軍肯定把他踢出去承受所有非議。
但是他敢不來嗎。
當然不敢。
土井利長先是被明軍騎軍斥候阻攔。
土井利長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明人高頭大馬。
比他的坐騎高一掌有餘。
筋肉發達,四肢修長。
這就是馬中高富帥,他坐騎就是矮挫醜。
明人坐騎馬鞍袋裏還有幾把沉重的火铳,盾牌、糧袋、睡袋等等,這個負重如果是他的坐騎保證坐地不起。
這也罷了。
這些斥候竟然一人三馬,我去,用不用這麽奢侈,壕無人性。
通譯交談後,他們被引入明軍大營。
臨近大營,到處是喊殺聲。
他看到了很多明軍在操練。
花樣翻新,有操練兵器的,有全身甲胄布陣行軍的。
那身沉重的步甲他看着都眼暈。
但是身材高大明人雖然汗水流下,依然全身甲胄走着。
好像這裏不是戰場,更像是駐地領兵。
八嘎,把幕府軍當廢物不成。
問題是幕府軍大敗虧輸,戰場上勝利者通吃。
土井利長心思複雜的進入大營,遇到的明軍軍卒都是冷冷的看着他們倭人。
眼神充滿了不善,甚至恨意。
土井利長莫名其妙。
他哪裏知道宣撫官宣講了當年倭寇肆虐東南,在入侵朝鮮,更有那位大猴子占據朝鮮窺伺中原的名句。
京營軍卒早就對倭人充滿恨意。
土井利長來到大帳,全身甲胄精銳非常的近衛讓他感歎,如果在幕府都是武士之選。
“拜見總大将。”
土井利長向高居上位的劉之虞大躬身。
口中不服,其實内裏還是驚懼的。
因爲明人以少勝多,而且打赢了。
“請坐。”
劉之虞示意。
土井利長坐下。
小吏上茶。
‘本官前來是詢問總大将,我國不曾得罪中原,爲何中原派軍入侵我國,破壞和睦,中原如此行徑頗爲不恥。’
土井利長歎道。
劉之虞一笑,但凡和議誰都想占據道德制高點。
曆史上明明想主動挑起戰事,必須拿出正義牌坊祭旗,所謂興正義之師,這裏最搞笑的就是老奴的八大恨了。
“其一,薩摩藩入侵小流求,殺傷我數百百姓...”
‘總大将,那是藩國所爲,不是朝廷和大将軍的決斷,中原完全可以派出使者來溝通,我國陛下和大将軍必會嚴懲肇事者。’
“這話你信,閉關鎖國,兩國沒有使者往來數百年,我朝派出使臣能面見大将軍。”
劉之虞挑了挑眉。
“當然,我國乃是禮儀之邦,絕不會難爲使臣。”
土井利長昂然道。
“呵呵,你很無恥,本帥終于明白大将軍爲何派你來議和。”
劉之虞冷笑。
八嘎,你才無恥,你全家都無恥。
土井利長心裏痛罵,但是表面上繼續面癱臉。
誰現在占據上風他還是知道的。
“好,那就告知你等一個罪名,那就是竟敢占據朝鮮窺伺中原,這是那位豐臣秀吉所言,你不會否認吧。”
罪名真是不要太多,倭國對大明狂妄的地方多了去了。
土井利長閉嘴。
這個傳播太廣了,真沒法否認,豐臣秀吉這個大猴子有張大嘴巴。
“中原上國大軍來此就是告知倭國,天朝不可辱,如有冒犯你等擔不起雷霆之威,今日就是一個教訓,我朝隻是派出數萬兵馬就讓倭國水師喪盡,騎步軍大敗虧輸。”
劉之虞昂然起身道。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土井利長咬牙道。
‘那你來此作甚,你可以走了。’
劉之虞一擺手。
土井利長安然不動,他特麽不能走,大将軍還等着回話。
他來此什麽也沒探查出來。
“你果然無恥。”
劉之虞再次用手點指他。
土井利長恍若未覺。
如果斤斤計較,他沒法辦差了。
土井利長的厚臉皮讓他表情不變。
‘總大将,開出你等的條件來,怎麽才能退兵離開江戶,解除你我雙方的誤會。’
劉之虞鄙夷,這個時候了來想顧全臉面,倭人其實很不要臉。
‘簡單,賠款,交出首惡,向當今陛下送去告罪書,’
“這不可能,我國天皇。”
劉之虞一拍桌案打斷了他的話,
“天大的笑話,不過竊據幾個大島就敢自稱天皇,将陛下置于何地,狂悖無知,看來隻能天誅逆賊。”
土井利長反駁。
賠款好說些,最多秘密進行。
但是天皇獻上告罪書,這個事情太大了。
别說他了,就是大将軍也不敢輕易答應。
“好了,沒人有閑暇和你争辯不休。”
劉之虞不耐道,
“既然雙方談不攏,你且滾回城中,你家大将軍盡管發兵前來就是了,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天朝上國。”
談不攏繼續打,打服了再談。
土井利長起身,知道了明人的打算,他可以複命了。
他也知道這次就是接觸下,知道對方的目的就行了。
“你返回的時候,把被俘的酒井忠勝帶回去,本帥不會養活一個廢人。”
劉之虞冷冷道。
土井利長先是一怔,接着拜謝。
心裏卻是這老烏龜真有福氣,這都不死。
“拜謝将軍,将軍仁慈,總大将何不将其餘俘獲我軍藩兵返還,也讓他們可以回家和親人團聚。”
土井利長鞠躬。
“休要得寸進尺,”
劉之虞一揮手,親衛上前架着矮小的土井利長就走。
...
長州藩鎮城天守閣,毛利秀就坐在上首,下首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
兩人身邊再無一人,就連侍候的小幸和侍女都沒有。
兩人語調很低。
“秋田平八,此行從海路走,一切小心,就連家裏人也要通曉,”
“藩主放心,這艘船上隻有我知道此行的目的。”
秋田平八躬身低聲道。
毛利秀就滿意點頭。
他身邊才智卓絕的人有,善于執政善于統兵的都有,但是論忠心之最,就是秋田平八。
這是當年陪同他在江戶度過艱難歲月的老人。
雖然秋田平八才智一般,但是毛利秀就一直讓其在身邊侍候。
就是因爲他的勤勉、謹慎,關鍵是忠心。
“試探明人的心意,是否有扶持藩國之意,不要首先透漏我的意圖。”
毛利秀就叮囑。
“此是當然,明人無意,我絕不會談及太多。”
秋田平八再次大躬身。
‘很好,出發吧。’
毛利秀就道。
秋田平八走後,毛利秀就站在窗前眺望正午的陽光。
聽到江戶大敗的消息,他就再也按捺不住意動的心了。
他敏銳的感覺良機在前。
而且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想了又想,特别是站在明人的角度想了想,一個分裂的倭國似乎才是最符合明人心意的。
因爲那構不成對明人的威脅,攻擊朝鮮窺伺中原的危機再也不會。
但是此事幹系重大,他不知道明人是否決斷如此。
決斷者愚蠢的決斷比比皆是,他不知道明人皇帝如何決斷倭國的命運。
如果他貿然接觸,可能出現意外,他成了倭國的衆矢之的和叛徒。
隻有派出密使試探一下了。
但願是他想象的那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