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朱慈烺有些權限是不會放棄的。
“鑄币所就由兵仗局籌建,由宦官管轄,發行所在戶部,而監察則在調查統計部。”
鑄币所必須在宮内掌控。
由文臣掌控,他根本不放心。
多少人咒罵皇帝寵信太監,問題是太監造反這幾百年有成功的嗎。
可以信任。
而士大夫制約皇權,雙方鬥的雞飛狗跳,不被絕對信任也正常。
發行戶部沒問題。
三個權力分散在三處,相互制衡。
朱慈烺比較放心。
衆臣面面相觑,這位殿下是多不信任他們文臣。
非得弄出個分治的局面,讓人無語啊。
退朝的時候,朱慈烺聽到衆臣議論紛紛。
他毫不在意。
在高瞻遠矚上,這些臣子相比他還是差了許多。
時代的限制。
高德盛被招來。
這位高總管如今也算是朱慈烺的嫡系人馬。
在兵仗局做的是風生水起。
可說各種軍械兵甲不斷産出,有他的功勞。
‘高德盛,找些刻模匠人來,要手藝高超的,年歲大些,拖家帶口的。’
“奴婢遵命。”
高德盛對殿下的眼光一向欽佩。
很多事他也不用想通透了,随着殿下的命令行事就是了。
‘這些匠人隻能居于鑄币所,不得和其他人相見,十年内更不得和家人見面,糧饷翻三倍,曉得爲的什麽嗎。’
朱慈烺盯着高德盛。
‘奴婢明白,這是防止制模手藝傳出去,讓人仿制了錢币。’
高德盛忙道。
朱慈烺點頭。
他知道這很殘酷。
但是他用優厚的待遇拟補,可能大多數人都見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隻是卻很有必要。
爲了防止洩密,他不得動用冷血的威權。
實在是币制改革不得有失,否則經濟動蕩就在眼前。
‘小的一定将其家眷安排的妥妥帖帖的,每逢年節,他們可以隔着遠處見面,卻不能交談和傳遞物件,這樣讓這些匠人安心,不知道殿下的心意。’
高德盛躬身媚笑道。
朱慈烺點頭,隻好如此了。
他還知道這個殘酷的名聲肯定高德盛爲他擔了。
他這也算是爲了勝利不折手段了吧。
...
江戶城一日三驚。
幕府水師剩餘的幾十艘戰船全部派出去探查消息。
隻因爲有船隻返回江戶灣禀報,遇到了大股明人戰船。
這是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明人可能直搗江戶城。
可能嗎。
按照以往戰事的邏輯,明人是應該先攻擊靠近對馬的關西,站穩腳跟後攻擊關東。
最後直抵江戶城嗎。
怎麽敢置關西于不顧,直接攻擊東邊的江戶城。
這簡直不可思議。
德川家光得到急報,立即将江戶灣中剩餘的水師全部派出去。
水師盡皆派出探查的結果,由新任船奉行掘田忠賜報來。
明軍大股水師正在下關登陸。
濑戶内海東部都是明人的飛剪戰船。
因此,德川家光終于知道了明軍攻擊的方向,下關。
他立即派人飛馬去下關,給伊達忠宗下了死命令,必勝。
不勝自裁。
這是給伊達忠宗最後一個機會。
...
伊達忠宗很清楚自己的處境。
大将軍震怒。
他必須守住下關。
他時刻戒備着明軍可能的進攻。
伊岐島海戰過去半月,終于哨船不斷急報。
數百艘上千艘的明人戰艦遮蔽海面,湧向濑戶内海灣口,目标下關。
伊達忠宗倒是松了口氣。
他有了親手報仇的機會。
倭國精銳不怕和明軍陸上決戰,而且在地利人和下,伊達忠宗有九成把握擊敗明軍。
但是上一次被明軍水師戰艦巨炮轟擊損失慘重。
因此,伊達忠宗有意退離海岸十裏,擺下大陣等待決戰的到來。
但是尾張德川家總大将鹽田信盛卻是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總大将,明人火炮犀利,我軍後退,他們也可以火炮開路,讓我軍損失慘重後趁勢發動攻勢,不可不防。’
鹽田信盛這話讓伊達忠宗皺眉。
這個可能不是沒有。
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兩軍火炮對轟。
但是他自知仿制尼德蘭人的大筒絕不是明人火炮的對手,射程遠遠不足,數量也少多了。
對轟必敗。
怎麽辦是個難題了。
‘總大将,毛利家的鎮城距離下關不過二十餘裏,何不撤到毛利家的鎮城呢。’
鹽田信盛說完給了一個别有意味的眼神。
伊達忠宗不禁點頭,這個點子太好了。
依托鎮城抵擋巨炮,待明軍疲憊再行反擊。
這是一個好法子。
而且撤往毛利家的鎮城還有一個妙處,那就是毛利秀就不可能隐藏實力,逼迫這個老狐狸和明人死磕,否則明人破城就是玉石俱焚。
絕對一石二鳥的好建言啊。
伊達忠宗不斷颔首。
越發覺得是個絕妙的點子。
明軍棄之不顧,不來攻打鎮城。
那麽下關始終被鎮城方向的大軍威脅。
明軍怎麽控制下關這個濑戶内海西端的關鍵處。
幹系明軍的海路,辎重兵甲都從這裏經過的。
伊達忠宗當即拍闆,全軍向東北方撤離。
清水安忠當即臉色就黑了。
他當然明白退往鎮城的狠辣處。
但是卻是無從反對。
這就是陽謀厲害之處,明知道暗含殺機,卻隻能服從。
毛利秀就接到伊達忠宗的通曉後,大罵不止。
這個伊達忠宗太陰險了。
真是德川家的走狗。
好歹也是個陸奧百萬石,父子倆就這樣跪添德川家,令人不齒。
但是他沒有辦法阻攔。
就是這支大軍他就無法應付。
當大軍抵達的時候,毛利秀就已經滿臉笑意的出城迎候伊達忠宗這位藩主,此戰的總大将。
兩人見面把臂相談甚歡,如同多年好友一般。
其實心裏早把對方罵翻了。
六萬餘大軍停駐鎮城,鎮城可以勉勉強強的容納。
倭國大軍再次停駐,等候明軍可能的進攻。
然後明軍占據了破敗的下關後,竟然一連十天不向東北開進。
而他們接到了一個吃驚的消息,明軍竟然在建城。
而且可怖的是不足十天,城池已經修建近半了。
這讓伊達忠宗大驚失色。
他是先後鞭撻了數批斥候,才确定此事爲真。
伊達忠宗無法想象明人用了什麽辦法,這麽快建城,不可能嘛。
其實簡單,等同遼東旅順新城等地。
早就備好的水泥構件。
到了下關就在臨海建城,堆砌地基,澆築城牆都很快,而且城池要求不大,周不足一裏,高三丈,足以了。
冬季沒有冰封,背靠艦隊,即使這樣的小城也會成爲雄城一座。
接連的錯判,讓伊達忠宗進退失據。
“總大将,不能遲疑,須立即進攻下關,如果等明軍建城後,背靠大海,有巨炮艦隊助陣,我等攻取不易,哪怕日後攻擊鎮城失利,他們也可以據城堅守,控制海口,此地太過緊要。”
毛利秀就當即表示必須主動出擊了。
伊達忠宗很膩歪。
毛利秀就當然希望大軍離開他的鎮城。
但是毛利秀就這個老家夥說的很對,如果任由明軍建城完畢,等同失去了濑戶内海西面的控制權,足以割據一地。
這是無論如何不能允許的。
倭國此戰是不能丢失一片國土。
伊達忠宗恨恨的下令大軍重新向下關開進,阻止明軍建城。
好家夥,這半月倭國大軍就在此地來回折騰了,十分被動。
...
三日後,下關左近的土丘上,劉之虞率領衆将登高眺望緩緩逼迫而來的倭人大軍。
但見倭人大軍分爲數隊向南開進。
戰旗無數,靠旗無算,兵甲閃光鋪滿原野。
人喊馬嘶聲不絕于耳,顯得倭人大軍士氣十足,軍威鼎盛。
‘倒也不可小觑倭人,倭人大軍頗爲精壯。’
劉之虞放下望遠鏡點頭。
“精壯如何,必然是大帥手下敗将,我大明軍等候多時了。”
薊鎮總兵袁時中躍躍欲試。
他來此爲的什麽,可不是來打下手的,是國戰立功的。
“袁總兵敢戰善戰,果然是殿下期許的虎将。”
劉之虞贊許。
袁時中聽聞志得意滿,他最得意的就是投了殿下,才有今日朝中大将的高位,而且能爲國出戰蠻狄,大丈夫如此夫複何求。
“隻是諸位将軍勿急,本帥不會讓士卒平白傷損,我軍重炮在後,爲何不好生利用呢。”
劉之虞哈哈一笑。
袁時中、李輔明、章鎮赫、邊群、佟瀚邦、李定國聽了心裏拔涼。
有一支無敵艦隊當然很安心,否則甭想登陸倭國,何談立功。
但是,艦隊太過能幹,也讓他們騎步軍無語。
就是現在吧,艦隊沿岸擺開,側舷重炮足以讓所有敵人膽寒。
...
島津安信率領前軍先行。
向建城的明軍靠攏。
島津安信很無語。
薩摩藩真的沒想過當做全軍先鋒。
沒想建立什麽功業。
但他是被迫上陣。
明人攻打倭國起因就是薩摩藩入侵小流求。
所以薩摩藩作爲先鋒是很多藩國樂見的。
于是伊達忠宗一聲令下,島津安信率領島津家六百常備作爲先鋒。
身邊很多都是外樣大名的雜魚。
譜代大名和禦三家的藩兵都拖在後面。
伊達忠宗做的有夠明顯的。
但是外樣大名家的總大将都是捏着鼻子認了,他們就是試探進攻的炮灰。
先鋒近萬人逼近到了距離下關港三裏許,轟轟轟,下關灣中停靠的三十艘戰艦立即發炮。
數百門巨炮轟鳴,讓人的耳膜聽不到其他聲音了。
接着就是刺耳的巨大的嘯音。
數百顆熾熱的彈丸劃破長空,落在倭人大軍中。
旋轉的彈丸登時讓一片血肉殘肢飛起。
甚至有倭人軍卒像是玩偶般被抛起空中,灑下一片血肉落地。
慘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島津安信趴在地上,心中祈禱神祗保佑,彈丸不要落在他身上。
倭人前進的陣勢被打斷。
所有人進退失據。
如果繼續攻擊,明人的巨炮怎麽應付。
百多息後,接連的火炮轟擊,第二輪打擊開始了。
又是帶來了腥風血雨。
整個前鋒都混亂了。
很多統領常備和足輕的武士悍勇,被武士道加成後有死戰的決心。
但是,那是和對方騎步軍拼殺,而不是被彈丸撕成碎片。
至于下面一些足輕不用說了,他們就是農兵。
倭國承平日久,他們這些足輕也多少年沒見過血了。
現在一上陣就被重炮轟擊,雖然傷亡的人對于總數來說不是什麽,但是場面太殘酷血腥了。
有些足輕身邊人中炮後,慘狀讓他們立即癫狂了。
退兵的鑼号響起。
隻是兩輪攻擊,伊達忠宗下了退兵令。
這麽硬攻不是辦法。
即使能抵達下關城下,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倭國大軍如潮水般退卻。
而明軍戰艦的艦炮繼續轟鳴,爲倭人送别。
下關駐守的水師标營和薊鎮軍卒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明軍士氣高漲,笑對倭人大軍的狼狽逃竄。
...
‘總大将,這般攻擊絕不可行。’
狼狽奔回的島津安信立即求見伊達忠宗。
這位島津一門衆出身的總大将就連月帶頭都散亂了。
他立即前來中軍目的就是阻止魯莽的繼續攻擊,不是他心向幕府,而是不想再次作爲炮灰硬着炮火前進。
“島津家以爲如何。”
伊達忠宗很苦惱。
這次出戰簡直步步爲艱。
水軍大敗不說了,因爲艦炮的威脅被迫放棄下關,明軍竟然不主動攻擊,自己停下建城。
幕府大軍主動尋求決戰吧,明軍依靠艦炮防禦。
總之步步不在節奏上。
總是和他的籌謀錯開。
而明軍巨炮的威脅更是無解。
“總大将,我軍當挖掘壕溝前進。”
島津安信連說帶比劃,解釋了他的方法。
畢竟島津家和西夷人接觸的久了,從歐羅巴的圍城戰中得到玄機,對待巨炮要挖掘壕溝曲線突進,讓巨炮沒有用武之地。
這次伊達忠宗聽明白了,也采納了島津安信的建言。
至于拖宕時間,這已經不是問題了。
就是他捉急,也無法統軍靠近下關。
隻希望明軍城池建好後,軍力沒有完備,幕府大軍一舉攻下了。
于是幕府大軍化整爲零,根據劃好的地盤挖掘壕溝向下關靠近。
當然這樣一來,進度很感人了。
而下關那裏,明軍輪班上陣,即使也夜間也不停的建造城池。
明軍水師的艦炮時不時的齊射,打亂倭人挖掘壕溝的進度。
于是明軍和幕府軍雙方都在比拼土木活,倒也是戰場奇景了。